黎明時分,呂莊的火勢越來越旺,但呂布家的火卻已經燒光,自然沒有將整個莊的人殺光,但經此一事,呂莊是沒了。
呂布提着帶血的柴刀回來的時候,呂父跪坐在廢墟里,懷中抱着兩具燒焦的屍體,呂布怔怔的看着這一幕,胸口發堵,看着父親空洞的眼睛,張了張嘴:“爹……”
“不敢~”呂父搖了搖頭:“小民不敢高攀,我不知你哪來的這般兇狠,但我等小戶人家,要在這世上生存,有些氣不得不受,有些苦也只能吞入腹中,您這般脾氣,我等小戶人家吃受不住~”
自己錯了嗎?呂布覺得自己沒錯,明明是那裡正的錯,憑什麼要忍氣吞聲?但……看着母親和妹妹的焦屍,呂布卻不知如何反駁。
逃走的鄉民報了官,自有官府的人來抓人,呂布拉起父親道:“爹,我等先走!”
“你走吧。”呂父搖了搖頭,抱着焦屍道:“我在此活了半輩子,也不知該走去何方,你還年少,將來大有可爲,便自己去逃命吧,不過臨別之際,我勸你最好能收一收你這脾性,爲父未曾讀過書,但也知道一些道理,人這輩子,不可能事事順心,你若只知以這等手段處事,無論你身處何位,有多大本事,最終怕也不會有好結果。”
“爹,有什麼話,我等先離開再說!”呂布拉着父親,雖不知官府何時來抓,但不會太慢。
呂父沒有說話,只是抱着兩具焦屍道:“你娘陪了爲父一輩子,未曾享過什麼福,如今死了,爲父想陪她最後一程,叫她入土爲安,幺妹當年是你留下的,如今也因你而死,父女一場,爲父也不能讓她曝屍荒野。”
呂布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看着母親和幺妹燒焦的屍體,已經下去的火氣卻是漸漸上來:“爲何就是陰我而死?明明傷人的是他們,先動手的也是他們,憑什麼最後要怨在我身上!”
呂父沒再說話,或者也說不出什麼來,這世間的道理並不是根據常理來定的。
呂布自然不願坐以待斃,當下跪在地上給父親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提着柴刀背起弓箭便走,看着那些畏畏縮縮看着這邊的鄉民,呂布猶豫了一下,最終沒下殺手將這些人都殺了。
不過此處距離縣城不遠,又是滅門慘案,附近的鄉官帶着鄉勇要抓呂布,對於這些外鄉人,呂布可沒什麼留手,接連射死好幾個,奈何人太多,後來官府的人也來了,呂布終究年幼力弱,也沒有前世那誇張的天賦,箭射沒了之後,只剩一把柴刀與人拼命,自然是打不過的,最終被擒下來。
看着被燒了大半的呂莊,聽着人們訴說着昨夜發生的事情,加上親眼所見呂布射殺好急人,看着呂布那稚嫩的臉龐,來此的衙差驚的說不出話來,一名年長的看着呂布瞪眼道:“所以,那裡正燒了你家,你不但殺了那些放火的人,還將呂宏一家殺死,更燒了整個呂莊?還拒捕?”
“不錯。”呂布面對這些官差倒不似父親對這些人一般拘謹,冷淡的點點頭,他算是認命了,這輩子沒過好,也不知道下輩子會不會跟這輩子一般保留記憶?
“起因便是那呂宏要給你漲稅?”年長的衙差看着呂布,再度問道。
“隨你如何說。”呂布再度點頭。
“小子,年輕氣盛,又有一身好本事,可惜了。”年長的衙差嘆了口氣,這一夜間殺了近百人,怎麼都是死罪了,大赦天下都赦不了的,只是看着呂布那稚嫩的面龐,不免有些嘆息,有這等本事,他日若到邊疆戍邊那也是一把好手,說不定還能當個將軍光宗耀祖,卻折在了這裡,心中不忍,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可有後悔?”
呂布聞言看了他一眼:“我爲何要後悔?我何錯之有?”
“道理上沒錯,不過這世上的事,不是道理就都能說得通的,很多事他不講道理,這次的事害死了你娘和你妹妹,別說不是,若沒有之前的事,她們不會死,退一步說,就算沒死,你們以後要在呂莊如何自處?若是背井離鄉,怎麼活?下輩子記住,做事要顧全大局,考慮周全才行,就爲了兩隻獵物,把自己全家搭上,你覺得值麼?”年長的衙差看着呂布問道。
“但那口氣……”呂布不滿道,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氣。
“氣?人活在這世上,誰不受氣?”衙差搖了搖頭,覺得有些可笑:“不過你年紀還幼,這些道理大概是不懂了,人活着,不能只顧自己感受,哪天你能爲了家人而忍氣吞聲的時候,這輩子或許會有大作爲,可惜了,你大概活不到那一天。”
老衙差也是惜才,多說了一些,在他看來,呂布這個年紀好勇鬥狠是常有的事,過早擁有不合年齡的力量,對他來說也未必就是好事,但這話聽到呂布耳中卻讓他有些發燥,畢竟……他有着上輩子的記憶,兩世加起來快四十歲了,實在算不得年輕,但卻還是沉不住氣,着實有些。
“人有力量是好事,但人不能被力量左右。”老衙差搖頭晃腦的走了,這件案子雖然大,但並不難破。
因爲一夜之間殺了近百口人,在這和平年代影響太大,呂布父子的批文很快下來,斬立決,父子倆被斬首示衆,呂布也結束了他這短短十二年的人生。
不過意識卻並未隨着人頭落地消散,就如同十二年前他來到這個世界一般,十二年後的今天,呂布的意識離開身體後,緩緩開始上升,周圍的景物再一次在他意識中呈現,先是刑場,漸漸地隨着意識上升,整個縣城在他意識中呈現。
看着自己和父親人頭落地的樣子,真的很醜,呂布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想要找尋父親的魂魄是否也如自己一般飄起來,然而他什麼都找不到,直到再度清醒時,呂布豁然睜開眼睛,眼前的景物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昏暗的房間裡,呂布緩緩地坐起身來,看着眼前的油燈發呆,直到腦海中的聲音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