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直到澤承禮結束,來到伏魔將軍的府邸時,青葉都未想明白赫連神君那句話的意思,也不明白他眼神之中的意味深長,更不明白的就是此時此刻她所處之地到底是何時憑空冒出來的。擡頭看着眼前的大殿,殿門之上“曷訧殿”三個大字實在陌生。且先前路過的那片草原,卻是自己常來的草原不假。數千年來,自己從未在此處見到過這座府邸,就算是爲着這伏魔將軍新添的,但爲何方纔走過那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方水域上的石橋之時,隱隱閃過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特別是經過石橋中間那座石亭之時,更像是來過此處一般。

正當青葉疑惑不解之時,身後傳來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青葉回過身,一黃一紅兩個仙子正踏着石橋向着她款款而來。

還不等青葉有所反應,黃衣仙子便開口道:“舒窈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青葉對這兩位小仙倒是不陌生,聲音刺耳的黃衣小仙是寧雅府上的石玉,常常跟在被叫做舒窈的紅衣仙子身邊,說到舒窈,她與青葉兩位在天界的這一輩小仙之中都排得了一個第一,青葉是頑劣第一,而舒窈卻是容貌第一。

“你們來此處做什麼?”青葉冷冷地問道,自己向來與這二位不對付,雖說這舒窈一貫高傲,自己與她接觸不多,也鮮有言語交流,但她身邊那如同影子一般的石玉小仙,過於聒噪,且十分刻薄,青葉很是不喜歡,如今她二位在此處出現,必定沒有好事。

“來做什麼?自然是來看你咯!不曾想這常青將軍貴爲上古尊神,生得的女兒卻如此不中用,哎!”石玉陰陽怪氣的這般說着,眉眼之中盡是嘲諷之色。

“彼此彼此咯!”這寧雅殿的石珏仙人雖不是天神,但素來追求寧靜高雅之境,想必多少也因着家中有一對聒噪的妻女吧,青葉這番回擊自然是落不着下風。

在與青葉的較量中,這石玉小仙從未佔得半分便宜,此番自然氣極。但她卻意外的沒有接話,反倒對着舒窈說道:“我且說了,舒窈你大可不必因未能參加澤承禮而過分傷懷。你瞧,有的小仙自以爲傍得大神,卻不料那赫連神君連正眼都未瞧她一眼。呵呵呵,真真是丟臉哪!”說完又發出一串刺耳的笑聲。

一旁的舒窈倒是笑得很含蓄,見石玉笑得毫不收斂,便輕輕拍了她一下,柔聲說道:“你呀!就愛胡說,人家赫連神君明明瞧了她一眼的。”見她雖是同石玉小仙說話,眼睛卻直直望着青葉,隨即補充道:“只不過,人家赫連神君嫌她糊塗,瞧不上罷了!”

聞言石玉小仙笑得更大聲了,青葉倒是不意外,凡間有一句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話確實不假,眼前這二位小仙,倒也是一個路子,一個是張揚的刻薄,一個是陰柔的刻薄,這性子上當真是異曲同工,殊途同歸!

青葉冷笑一聲:“此事我都不曾在意,倒是勞煩你二位費心了。你們有這閒心倒不如將這份心思放到自身修行上去,也好盼得有朝一日被哪位尊神給瞧上纔好。”天帝與父母進到曷訧殿殿中已有片刻,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青葉並不想與她們做無謂的糾纏,說完便欲轉過身去,好瞧着殿門的動靜。

“哼!你就嘴硬吧!”石玉氣鼓鼓的喊道,“不過也對,方纔在澤承禮上丟了那麼大的臉,現在還理直氣壯地站在這裡,想來你的臉皮也不是一般的厚,看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不知是真不在意,還是裝出來的。”

“是啊!青葉,你若心裡難過索性就哭出來,我們又不會笑話你的!”舒窈接過這話之後,幾乎沒有半分遲疑,就同石玉小仙毫不顧忌地笑了起來。

想着她們不會輕易罷休,青葉冷漠地回過頭,淡淡地說道:“於我而言,飛不飛昇天神並無多大幹系。儘管今日之事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也並無半分讓我覺着難過之處。伏魔將軍給我金鈴也好,不給也罷,我並不在乎!”

“呵!沒被瞧上便是事實,說得再好聽也沒用!”舒窈見青葉當真事一臉漠然頓時氣從中來。

不料青葉一句話倒讓她也無言以對:“我修爲淺,尊神瞧不上也是自然。”

“這話你說得倒不顯糊塗!”隨着這熟悉的清冷聲音,赫連神君便出現在了青葉身前。

青葉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和身影嚇得一愣,她身後的那二位更是呆在原地。

“你…額…將軍爲何出現在此處?”青葉望了望身邊的殿門,不似有動靜。

“本君爲何不能出現在這裡?”赫連神君微微蹙眉,一臉莫名地問道。

“此刻將軍不該與天帝還有家父家母在殿中議事嗎?”青葉指了指殿門的方向,滿臉疑惑。

“哦!原來他們已經到了!”赫連神君幽幽地這般說道。

難怪天帝與父母遲遲不見出來,原來他們還未見到這位尊神。

“你方纔說什麼?”青葉還在無奈的嘆息,就聽到赫連神君沒由頭地這麼一問。

“嗯?”青葉不知神君指的哪句,自然不知如何作答。

“你說,本君給不給你金鈴,你都不在乎?”神君饒有興趣地看着青葉。

“嗯!”青葉點了點頭。

“爲何?”赫連神君饒有興趣地問道。

青葉聳聳肩,回道:“飛昇之事全憑機緣,雖說我的金鈴葉選中了神君的金鈴,但神君不願收,我們結不下澤承之誼也只能說明這緣分還不夠,仙也好、神也罷,千千萬萬年也都是這麼活着,沒多少不同,我做個逍遙自在地小仙也樂得快活,又何必強求呢?”

赫連神君沒有料到從一個年紀輕輕地小仙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言論,儘管不顯上進,但那份通透與豁達卻是難得,於是他挑眉說道:“有趣!那本君若是給你呢?”

“啊?”青葉同身後的兩位小仙一樣,皆是一臉驚愕。

“你收是不收?”赫連神君的話音剛落,一枚金鈴便躺在他的掌心之中被靜靜地遞到青葉面前了。

青葉看了看金鈴,又看了看面前的赫連神君,遲遲沒有迴應。

神君見狀側了側頭,將手又往前伸了一伸。

青葉嘴角上揚,一把抓過金鈴,語調輕快地回了句:“這金鈴是仙家寶物,鈴葉之上還有我的名字,自然是要收的!”說着,輕輕撥弄了一下金鈴葉。

一聲清脆的鈴音響起,身後兩位小仙的心也一緊,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憤懣之情!

“赫連神君,她……”舒窈的聲音響起,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赫連神君,您…您不是嫌她糊塗麼,怎的又把鈴給她了!”石玉倒是憤憤不平地嚷了出來。

赫連神君向着青葉身後瞧了一眼,彷彿纔看到舒窈與石玉一般。只見他雙眸又成了一灣深潭,聲音中也透着寒意,幽幽說道:“本君的名字,也是你二位可隨意叫的?!”

聞言青葉心中一驚,轉過身時那二位小仙已然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了,只見舒窈低着頭咬着下脣,滿臉的委屈,卻並未吭聲,倒是一旁的石玉一面磕頭一面連連求饒:“小仙知錯,還望伏魔將軍寬恕。”

青葉見着她二位的模樣都好生可憐,可偷偷看向神君,他卻一臉漠然,不爲所動。

就這這時,曷訧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天帝一步踏了出來。

“原來你在這裡,讓我們好等啊!”天帝說完,又看到殿前的景象,雙手一攤,疑惑地問道:“這,又是唱的哪出?”

只見赫連神君看了天帝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如今我天界之中,小仙都這般狂傲了麼?”

此話一出,跪着的那兩位抖得更厲害了。青葉也不免咋了咋舌,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天帝揚了揚眉,咳了一聲,緩緩說道:“雖不知你們犯了何事,但既惹惱了赫連神君,想必過錯不小。如此,那本帝就罰你們回去閉門思過一載!”說着,看了赫連神君一眼,問道:“可好?”

赫連神君回看一眼,並無反應。

“還不快去!”天帝衝着舒窈與石玉遞了個眼色,連聲催促。

石玉連連起身,又將並無動靜的舒窈一把拉起,便急忙向着石橋處跑着離開了。青葉分明看到,舒窈轉身時望向赫連神君的眼神中似有不捨,似有不甘。

待她們身影消失,天帝又開口道:“那我們便來說說青葉小仙今日的澤承之事吧!話說……”天帝本欲還說些什麼,可看向青葉的那一瞬間忽然愣住了,隨即又問道:“話說,青葉你此刻手中拿着的是什麼?”

青葉將手完全展開,訥訥地回了句:“金鈴啊!”

天帝與他身後的青松神君百花仙子夫婦都詫異地望向赫連神君。

“這金鈴爲何在她手上?”天帝率先問道。

“不在她手上,難到還讓本君幫她拿着不成?”赫連神君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先前在澤承禮上說要將青葉金鈴葉退回的不是他一般,這感覺怎麼說呢,很是自然!

天帝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麼說,你是收下她了?”

四位仙神都齊齊望向赫連神君,只見他微微點了點頭,輕輕說了一個字:“嗯”。

沉默片刻之後,又是天帝率先笑出聲來:“我就說嘛!你既已出關,尋些事做也是好的。過去你皆是存在於傳說之中,如今也該讓一衆小仙們親近親近了。”

“你我之間,倒不知誰更清閒一些!”赫連神君輕飄飄地回了這麼一句。

青葉想着,如今這天上地下,敢與天帝這般說話的,怕除了眼前這位神君,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天帝倒是不生氣,笑着說道:“不管怎樣,如此一來就皆大歡喜咯!”

一直沒說話的青松神君雖不知這事情如何發生,又是如何有的轉機,但青葉與赫連能結澤承之誼,也實屬大幸,念及此處便緩緩開口道:“那小女日後便交給神君了,有勞神君多加照撫!”

赫連神君嘴角一挑,看了青葉一眼緩緩說道:“照撫之事本君並不擅長,你若願意跟着我,以後日日來我這曷訧殿中便是。”

聞言百花仙子大喜,先前聞得青葉澤承禮上的變故,擔心女兒便央着夫君和天帝一同到這曷訧殿來,心想着如若赫連神君當真不肯鬆口,自己本着婦道人家也好求上一求,如今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來。

她笑着走上前來,向着赫連神君躬身行了一禮,娓娓道了一句:“多謝將軍!”待她站起身後,右手一揮,曷訧殿前這方水域之中,一簇簇荷花破水而出,待荷花開定,大家望去,水域之上,輕輕搖曳的花葉不密不疏,恰到好處。

“錦繡無以爲報,小小心意,還望將軍不要嫌棄。”母親對於這花草的掌控天上地下都是第一的,見赫連神君雖然沒有太多的表情,但他看向那一簇簇荷花時的眼神,也很是滿意。

“好了,皆大歡喜,那進屋喝杯茶吧!這一天可把本帝累的!”天帝說着便向院內走去。赫連神君也跟了上去,嘴裡說了句:“你們也一同來吧!”

青葉向着父母招了招手,也連忙跟在他們身後踏進了曷訧殿中。

待她一腳踏進院中,便聽到天帝問赫連神君道:“你方纔去了何處,爲何我在殿中尋不到你?”

赫連神君頭向左側偏了一偏,“喏!在那處小憩了片刻。”

青葉向着一旁望去,一棵高大的梨樹之上雪白的花迎風輕舞,一張竹榻悠閒地橫在樹蔭之下。

“如今你在自家院中小憩都要隱去身形,連我都給瞞過了,可真是難爲你了!”天帝笑着嘆道:“有必要嗎?”

“嗯”赫連神君點了下頭,說了句:“因爲你太吵了!”留下站在原地一臉無奈的天帝,徑直向屋內走去了。

青葉停下腳步,環顧了四周,又看向樹下的竹榻,梨花不時飄落,青葉彷彿都能想象到,他躺在其間的好看模樣。

這時母親走到她的身邊,她看着母親,露出了心滿意足的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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