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三聲悠揚的鐘聲響起,受封儀式即將開始。
一衆小仙都散了開去,清漪一會要負責將諭旨與神印遞給天帝,聽到鐘聲清漪替青葉整理了一番她的裝束,便連忙去到點將臺上,子木與竹堅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青葉獨自候在此處,有些寂寥、亦有些傷感,這般談笑風生的場景,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整個儀式還是由彌禎神君主持,他懸在半空的祥雲之上,說了一些祝禱之詞,之後是受封儀式的第一個重要環節,甘露滌塵。
青葉緩緩走上拱橋,在最高處停了下來,遙望點將臺上的天帝行過一禮。待她站穩後,一十二位手持柳枝的小仙子飛身前來,在她上方的半空之中圍成一個圓環,得了彌禎神君的令後,十二位仙子同時揮舞手中的柳枝,薄薄的細雨便落了下來。
天界最純淨的甘露洗禮過後,仙身沾染的塵埃便都褪去。
接着,儀式最重要的受封環節便來了。
伴着悠揚的樂音,青葉雙手疊在身前,沿着紅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待她走至觀禮臺上,中心的巨大石錐慢慢變化,長長的錐身分解成一級級臺階,一直延伸到青葉面前。
踏上臺階,拾級而上。
終於,來到了點將臺上,此時臺上除開天帝與他身旁手託青木案的清漪之外,還有一會要爲青葉的神印注入靈力的九位天神。月老也在其中,衝着青葉點了點頭,青葉笑着點頭回應。
樂音停止,青葉收斂笑容,穩了穩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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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他不在……
接下來便是天帝賜名,彌禎神君接過清漪手中的諭旨,沖天帝行過一禮後,便用他那渾厚的嗓音宣讀起來,因着這樣的諭旨,大篇幅多是些無關緊要的溢美之詞,青葉便聽得心不在焉。
天界有仙神之別,神的位分高於仙,而天神之中,亦有位分高低之別,階品最高者稱之爲天尊,次之稱爲神君,再次者便喚一聲元君。青葉此番飛昇,儘管承襲了其父青松神君的靈力修爲,卻也只能位列元君之位,眼下只看天帝爲她這位新晉的元君賜個什麼名號罷了。
青葉的心思不在此處,所以這封號爲何倒也不在意,可當她聽到“着冊封爲‘清兮元君’!”時,卻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她向天地投去問詢的目光,天帝看來一早便料到了她的反應,衝着青葉微微一笑,便將目光投向遠處,恢復到方纔的一臉肅穆。
這,許是他的意思吧!
當年在曷訧殿,他將“馨寧”的牌匾化爲“清兮”二字,說這兩個字於青葉而言更爲相稱。一直到現在,她也不知當初赫連爲何替自己選了這兩字,如今,他中意的“清兮”便要與自己永遠綁在一起了。
青葉不由得暗自苦笑,天神的封號一旦賜定便要記錄在冊,存入天樞閣,既不能更改,也不會消亡。本以爲能與他不再有瓜葛,如今看來,與他的牽絆,怕是生生世世也斷不了了。
賜過封號,便是青葉一直期待的賜印環節了,得了神印,待諸神爲其解封神力之後,她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天神,這樣,便可去與舒窈做個了結了。
觀禮臺上的衆仙神皆翹首以盼,天界數千年未有小仙飛昇天神了,天帝賜印的宏大場面許多年歲小的仙子們從未見過,此刻都是無比的期待。
一些年長的大仙和諸位天神倒是知道,所謂神印,實際上是一頂頭冠。每一位天神的頭冠樣式都是獨一無二的,打造頭冠的材質也不盡相同,但都是世間極爲純淨珍貴之物,如此才能承受住諸神解封的靈力。
觀禮的仙神中已有在小聲談論的,也不知這位清兮元君會得一頂怎樣的頭冠。
不料這時天帝卻幽幽地開口了:“過去神印都是由天帝欽賜,今日本帝倒想將這規矩改一改。這授封賜印是天界的大喜事,諸神都該一同樂樂,不妨就請一位天神替本帝來爲清兮元君賜印,大家以爲如何?”說完,倒也不像是要徵求諸位仙神意見的樣子,直接衝彌禎神君點了點頭,神君得了指令,便用他那渾厚嗓音道了聲:
“有請太恭元君!”
方纔天帝的話不免讓大家多有猜測,議論的聲音也更大了些,彌禎神君這麼一說,衆仙神便都收了聲,疑惑地望着點將臺上。
數百年都未露面的太恭元君,竟會在此時出現?不僅是衆仙神,當一頭銀髮的緝熙出現在點將臺時,青葉也着實愣了一下。
緝熙被禁足數百年,儘管如今解了禁,可他依舊鮮少出門,除了因爲他如今的模樣,更多的是,他怕衆仙神見了他,便會將當年的事重新說起,如此,免不了要生出些流言。青葉知道,緝熙不願她被那些無謂的流言侵擾。
其實從前,緝熙也是不喜歡這樣喧鬧的場合的,所以此次青葉倒也沒有刻意讓緝熙在場,卻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緝熙理了理衣冠,衝着天帝拜了拜,開口道“太恭見過天帝!”
天帝玄光點了點頭,說道:“免禮,今日就由你替本帝爲青葉賜印了。”
緝熙再躬身行過一禮,回道:“太恭遵旨!”
轉過身,與她相視一笑。
“賜印!”
彌禎神君的聲音響起,在半空之中久久迴盪。
伴隨着再次響起的悠揚樂音,緝熙一步步向青葉走去。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場景,曾經那樣熱切地期盼有朝一日能見到青葉飛昇爲神,可終於到了這一日,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複雜意味。
緝熙在青葉身前數步開外停了下來,仔細凝望了她片刻。過去在他心中,青葉總是長不大的小女孩,微圓的臉龐笑起來澄澈明朗,使壞時也是神采飛揚,而此時的她已褪去稚氣,清瘦的臉龐無比沉靜,一身華服將她稱出幾分成熟嫵媚的味道,等一會戴上那頂爲她精心打造的頭冠,定會更加美豔。他的小青葉,終究還是長大了……千言萬語化爲無聲,然後他緩緩將雙手在身前交疊,再打開時,一頂頭冠靜靜懸於半空,散發着清幽的光芒。
青葉的臉色,卻在這一刻變了變,她終於知道天帝爲何讓緝熙代勞。果然,看出她神色的變化,知道她此刻的心思,緝熙雙手托起頭冠向青葉靠近了些,輕聲說道:“前塵往事,你不願提及便罷,但這是他的心意,還是不要辜負了。”
見青葉還有遲疑,緝熙又說道:“且此冠於你而言也大有益處,可以助你最大限度的承襲你父親的神力。”
聽到這裡,青葉似乎有些心動了,緝熙乘勢又上前一步,輕聲問道:“那我替你戴上了?”也不等青葉點頭,便將頭冠小心翼翼地爲她戴了上去。
當形如藤蔓,通體泛着藍紫色流光的頭冠在戴於青葉頭上,顯露在衆人面前時,點將臺上那九位天神神情皆是一變。
“星石?”逸風神君最先嘆出聲來,向一側的月老詢問道:“這光澤是天之極境的星石沒錯吧?”聲音之中竟是滿滿地不可思議。
月老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儘管心裡也有些吃驚,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天界之中,所有天神的頭冠都珍貴無比,卻沒有哪一頂能夠與青葉此刻戴着的這頂相提並論。這星石,六界之中有且只有一塊。所謂天之極境,便是天外天之外還要無盡遙遠之境,天地混沌未開之時,天之極境的星河發生了一次大爆炸,無數星石碎片散落,其中有一塊落入了天族初始之地昆嵛山,星石在昆嵛山的九龍池中經過萬萬年浸潤,其間浩瀚的靈力孕育出了一位仙靈,便是伏魔將軍赫連。許是這個緣故,他同其他仙靈不同,生來便有一魂三魄。這在天族之中是衆所周知的,因他旭陽劍的劍柄上鑲嵌着一小塊星石,所以天界諸仙神對這星石也不陌生。特別是此刻點將臺上的數位,他們都是上古時期同赫連一起並肩作戰的,儘管青葉的頭冠被打造成藤蔓形狀,但這材質和獨特的光澤,定是星石錯不了!
待緝熙便退至一旁,彌禎神君的聲音再度響起。
“有請諸神,解封神力!”
九位天神不約而同看向天帝,他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諸神心中便有數了。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見彼此都已平復心緒,便相互示意,準備爲青葉的星石頭冠注入神力。
當九位天神的靈力緩緩注入青葉的星石頭冠之中,一股溫暖的氣澤將她包裹起來,她感覺周身充滿了力量,一頭青絲與長長的裙襬飛揚起來。
諸神收手,再合力爲她凝出一方結界,讓她在其間將所有神力融會貫通,納爲己用。在場的所有仙神都屏氣凝神地望着,結界之中,青葉緊閉雙目,仰着頭,雙臂張開,看起來寧靜安然的模樣,而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神識不斷的分裂聚合,再分裂再聚合……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當她睜開雙眼之時,一直保持絕對安靜的仙神頃刻間炸開了鍋。因爲就在她匯聚所有力量,緊握雙拳睜眼之時,明明還是青天白日的蒼穹之頂忽然暗了下來,藍天白雲變作了藍紫色流動着的星河。
這樣瑰麗壯觀的景象片刻後便消失了,所有的流光全都匯聚到青葉頭上的星石頭冠中,待最後一縷流光融於頭冠之中,星石頭冠也隱去了蹤跡。
天神的頭冠,是其尊位與神力的象徵,一般不會輕易顯露,只有當天神身披金甲戰袍時,頭冠纔會顯出實體。待頭冠消失,受封天神的神力便被開啓,這授封賜印的儀式也接近了尾聲。
而仙神之中,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彙聚成一片喧譁。
一些年歲較小的仙子仙童不過是驚歎方纔的壯觀景象,而餘下的便是因着剛纔顯出的星河,明瞭了清兮元君那頂頭冠的來歷,不由得小聲談論起了旁的故事。這故事自然是關乎青葉、關乎緝熙,還關乎從頭到尾都未出現卻又在這場受封儀式中起着重大作用的赫連神君。
當年的澤承禮上,青葉小仙與赫連神君創造的傳奇似乎還歷歷在目,玄天澗的變故儘管被天帝禁言了,大家不說但流言卻在心中,再後來,赫連神君天上地下到處尋找青葉,這中間的曲折故事已經在天界中衍生出好幾個纏綿婉轉的版本。
而太恭元君緝熙守護青葉數千年,曾經大家一度以爲他們定會結出良緣,不料一朝有變,太恭元君變作了如今的蒼老模樣。
他們三位,儘管都爲天神,一般小仙不得隨意談論,更何況是那些大不敬的流言,但漫漫無盡的寡淡仙生之中,這樣悲情糾葛的情愛故事,卻是茶餘飯後無法迴避的好談資。
“靜……”
彌禎神君的聲音在空中久久不散,諸位仙神慢慢收了聲,場中漸漸恢復了安靜。
天帝玄光看着青葉,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道:“如今你即爲天神,今後便要謹言慎行,爲諸位小仙做出表率。同時,也要爲守護天界的安寧、諸界的太平獻策獻力。責任重大,還望你銘記於心。”
“是!青葉謹遵天帝教誨!”
拜過天帝之後,青葉又向點將臺上的九位天神行了一個大禮,“青葉多謝諸位神君,今後還望諸神多多指教。”
向諸神行禮致謝後,青葉便行至點將臺最東側的受禮臺,她要在此處受所有小仙的跪拜之禮。
待衆仙拜過新晉的清兮元君之後,受封儀式便正式結束了,不過照舊青葉還要在點將臺上接受諸位仙神的恭賀。
因天帝有要事與緝熙商討,儀式結束他便同緝熙一道去了天樞閣,青葉只好由清漪陪着。約摸過了一個時辰,衆仙神才全部散去,青葉長呼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等清漪也離開後,點將臺纔算恢復了真正的寧靜。青葉環顧四周,露出淡淡地惆悵,低頭看了看這一身華服,覺得無比累贅,輕輕捏訣,化作了平日的碧色衣衫,心情舒爽了幾分,這才擡腳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