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村民家裡,都或多或少養了幾頭豬,一方面家裡和剩飯剩菜可以用來餵豬,因此不會浪費。另一方面,山野之中能夠採集不少野草,也可以用來餵豬。
這樣的野草被農村人稱作豬草,閒暇時採割獵草,是我們小時候的勞作課目之一,有“筆桿草”、“燈籠草”、“厥草”、“野芹菜”、“艾草”等等等等,現在還能一一分辨出來。
那時候沒有豬飼料,全靠剩飯剩菜、豬草喂大,一頭豬常常要餵養一兩年,才能成長到出欄屠宰。養豬還有一個好處,能夠合理利用米糠。
那時已經有了電動的碾米機,不過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的稻米加工設備。稻穀收割回來之後,用碾米機剝除穀殼。一個漏斗,裡面有鐵篩子和軸承,依靠軸承轉動,鐵篩子過濾,剝除的穀殼。
這樣的剝除法並不徹底,出現粗糠、細糠,裡面還會夾雜着細米,豬對糠特別感興趣,餵豬時灑上一把糠,豬吃的相當歡。
餵豬的活我經常幹,而且從小幹到大,幼小的身軀提着個大大的潲水桶,走到豬圈,然後熟練的“嚕嚕”呼喚幾聲,豬就會成羣的圍攏過來。
有一種葫蘆能長得很大,剛長成時,表皮青澀,非常鮮嫩,是農村常見的瓜果蔬菜之一,完全成熟之後,表皮完全木化,呈現金黃色,特別堅硬。
將完全成熟的葫蘆,剖成兩半,因爲堅硬,一般都是用鋸子鋸開。挖空裡面的囊,製成葫蘆瓢,成爲農村家庭常用的盛具,農村家裡都有好幾個,用來盛不同的東西。
比如餵豬時,用得就是葫蘆瓢,舀起一勺豬食,倒入大大的雜木鑿成的豬槽,幾頭豬“哼哼”的擠在一起,“叭嚌叭嚌”的你爭我搶。
農村有諺語,“一隻豬崽養不大”,就是說養豬至少要養兩頭,纔會爭搶吃食,纔會迅速長膘。農村因此常用來比喻帶小孩,小孩多的家庭,孩子長的結實,沒病沒災。
那個年代自己吃的都不夠,並沒有多少剩飯剩菜用來餵豬,野外的豬草也不象想象中那麼多,那麼容易採摘,而且也沒有那麼多空閒時間去採豬草。
所以農家養的豬並不多,一般只有兩三頭,養四五頭的,這家的主婦必然是相當能幹。養豬也並非那麼容易,如果遇到豬瘟等疾病,幾頭豬都白養了,無妄之災,常令農家傷心,家庭主婦因此呼天嗆地。
豬的野性其實特別大,豬鼻子最愛到處亂拱,拱地拱門,一旦拱出個洞或者缺口,就會逃出豬圈。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時常能見山民到處追趕。一旦跑入山野,很有可能被野獸吃掉。
養大一頭豬不容易,因此都會修建牢固的豬圈,有條件的會用麻石砌成牆,要麼用厚實的土坯磚壘就,差一點的也會用粗壯結實的雜木,圍成豬圈。
那時的農家是受不得一點損失的,別說是豬跑掉或病死,就是養的小貓小狗,如果意外死亡,也會讓這一家難過不少天,因爲豢養也並不容易。
農村老鼠猖獗,一般每家都會養貓。養狗的用處就更大了,能防黃鼠狼偷雞,能防小偷盜竊,有些狗特別有靈性,還能防雞鴨走失,防家畜離圈,甚至看護小孩。
相對來講,養狗要比養貓容易,因爲狗能夠自己到外面找食,而貓是要餵養的。我印象中,養貓要專門給它餵飯,用一節竹蔸剖開,就可以製成喂貓的盛具,我們那將這種喂貓的盛具叫“貓蔸”。
收完稻穀之後,稻草不能浪費,要捆紮起來,我們叫“扎杆”。“扎杆”有技巧,就取一小把稻草,作爲捆紮之用,捆紮之後,一個個聳立稻田之中,密密麻麻鋪滿稻田。
曬乾之後,堆積稻田中,能防止被雨水腐蝕,被叫做“杆堆”。等農暇了,一般是深秋之後,將這些稻草挑回,再堆成大的稻草堆,叫法一樣是“杆堆”,只是大小不同。
深秋之晨,霜露掛在田間的“杆堆”之上,能結出一條條冰棱。冬天下雨之後,“杆堆”上堆着厚厚的雪,如同聳立田間的一個個雪人。
深秋過後,霜露起雨雪降,雜草枯黃,直到來年開春,牛在野外可啃食的草,非常稀少,草料不夠,就要靠“杆堆”維持,金黃的稻草,正是牛特別喜愛的飼料。
牛是農民最忠誠的夥伴,田地耕耘全靠那一頭牛。因此稻草特別被農民看重,“杆堆”也被特別看重,一般都是堆積在牛圈附近。
中間樹起一根杆子,一般都是用細長的杉木做成,用來固定“杆堆”。一個個捆紮好的稻草,圍着杆子交替堆積上去,高能有十幾米。
堆“杆堆”講技巧,重心不能偏,否則即使有木杆也可能倒掉。還要防雨水滲入,裡面略高外面略低,最後一個捆紮好的稻草攤開,插在杆子頂上,講究點的還會用塑料薄膜封頂,保證水不會滲透進去。
這樣的“杆堆”,裡面始終乾燥。冬天漫長,牛的食量大,一個“杆堆”不夠,有些人家堆着好幾個。
使用時就從底部開始,從裡面一圈圈一把把的抽出,抽完一圈“杆堆”自然下降一點,一直到來年開春,稻草用完,只剩個杆子,留作秋後繼續使用。
吃大鍋飯的時候,集體會專門建設牛舍,比如我們鳳凰山隊,就在倉庫旁建了一排牛舍。外面用厚實的土坯磚築成牆,裡面則用根根粗大雜木隔離開來。
與豬不同,牛必須隔離開來,否則會互相打鬥,尤其是成年的公牛,拼鬥之兇狠,常常是不死不休,除非及時拉開,或者一方敗逃。
公牛拼鬥兇狠的特點,催生了“鬥牛”比賽,現在還有不少地方組織這樣的比賽,甚至成爲了一門職業,成爲了一地的旅遊資源。
也許正是因爲以粗大的雜木做成圍欄,將牛隔開,山裡人稱牛舍,一般都叫作“牛欄”。圍欄還能保護牆體,牛喜歡以角頂牆,借牆摩擦搔癢,力氣太大,常年之下非常容易損壞牆體。
分田到戶之後,牛分到各家,一般都會用黃土夯築各自的牛舍,裡面依然會打製一圈圍欄,“牛欄”的叫法,也一直延續了下來。
牛的繮繩也特別容易斷,農村人儉樸成性,常將繮繩“八字”形的一圈圈纏繞牛角上。養熟了的牛,甚至放養的時候,都不用解下,一聲吆喝,一下拍打,或者騎在牛背上兩腿一夾,牛就知道該去哪裡。
大約十一二歲時,有一天早晨貪睡晚起,誤了放牛的時辰,等到牛舍時,發現門已經打開,而牛已經不見,以爲是牛自己跑掉了,怕父母責罵,沒敢聲張,獨自順腳印追尋下去。
直到腳印消失,發現確實找不到了,才驚恐的向父母報告。父母知道後,並沒有像我擔心的那樣多問,急切之下立刻尋找,鄰居也紛紛加入幫忙尋查。
當天沒有找到,父親判斷是被人偷了,那時候偷盜現象在農村時有發生,偷雞摸狗,牽豬趕牛,並不少見。那時不象現在,到處有監控,往往很難再找到。
父親甚至立刻想辦法寄信給了老家,因爲與老家相鄰的安義縣石鼻鄉有牛市,是附近幾個縣最大的牛市,常年有人販賣牛,如果被偷盜,很有可能在牛市出現。
我的二伯父和五伯父,接到傳訊之後,立刻到牛市打探,連續打探了幾天,終於發現有一頭牛跟父親描述的非常像,於是想方設法拖住,又想辦法通知父親到那裡去認。
父親與鄰居姐夫急忙趕到,結果真的是我家的那頭牛。賣牛的人還都認識,不久前到過我們那裡,是隊長雷必鬆的親弟弟,原來他早有此心,趁夜撬開了鎖,將牛牽走。
後來如何處理的,我就不知道了,此事之後,父母不但沒有多問緣由,沒有責罵,反而誇我誠實,發現牛不見之後,知道順着腳印尋找,到實在找不到了纔回來。
農村家庭被偷盜,一度猖獗了數年,社會風氣影響,許多年輕人誤入賭途,他們什麼都偷,什麼都敢偷,雞舍中抓住雞殼子一擰就抓走,門口放塊灑了毒藥的碎肉,毒死狗就提走。
這些人偷盜成性,膽子之大,難以想像,甚至敢在屋外言語,沒有一點懼怕之心,那時候警力薄弱,偵察手段落後,偏遠農村根本無法兼顧,助長了他們的囂張氣焰。
後來家裡養了一隻白色的狗,就是這期間被毒死的,最初的那隻黃狗太聰明,從來不會受誘惑上當,毒死的白狗也沒能被拖走,有黃狗拼命守護。
父親得到過一把寶劍,據說是鳳凰山上泥土中找到的,本來很長,鏽蝕掉了一截,精鋼鑄就,被父親磨得相當鋒利,我特別喜愛,也沒少拿出來炫耀。
大概是高二的時候,有一次回家遭遇了這些慣偷。應該是冬天的一個夜晚,他們在偷鄰居家的雞時被發現,所有人都起來追趕,他們已經引起民憤,一旦發現無不羣起而攻之。
我提起寶劍追了出去,雖然是晚上,但月光皎潔,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四周都是田野,無處躲藏,情急之下,幾個小偷逃進鳳凰山的灌木中。
幾隻狗瘋狂咆哮,我家的那隻黃狗,甚至鑽進灌木,就在他們身邊兇狠的呲牙咧嘴,不斷縱起身來作撕咬狀,好在有黃狗兇狠,否則還真有可能被他們逃掉。
雖然人多,雖然激憤,但是真要進灌木之中追趕,還缺少這份膽量,偷盜常與兇狠連在一起,萬一遇到亡命之徒,作生死搏鬥,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危險。
也正是黃狗的兇狠,其中一個小偷倉惶的跑了出來,想順着馬路奔逃,我發現之後立刻追了上去,這時才發現,高中兩年身體發育,已經相當強壯。
沒幾步就追上了這個小偷,一手揮舞寶劍,一手一把將他拽住,喝令他停下,這小子不但比我矮小,還相當弱智,竟然回手將寶劍抓住。
我下意識拉回,鋒利的寶劍,割破他的虎口,一道鮮血瞬間奔涌出來,這是我第一次傷人見血,反倒嚇得不輕,在父親等人圍攏過來之後,還拿出手絹給他包紮。婦人之仁,後來被父親多次嘲笑。
這個小偷被大家扭送到了大隊,由村書記交由派出所處理,其他的小偷趁機跑了,至於是不是被派出所抓回,就不知道了,第二天我就返回到了學校。
經過此事之後,小偷收斂不少,青年塘許久沒有發生被偷盜現象。安寧有時候也需要自己的勇敢才能守護,也是從那一天起,我認識到了身體強壯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