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慢慢打開蓋子,幾股熱氣騰騰的冒出來。散發着誘人的氣味,隱約間還能聽到呲啪作響的聲音。
等到王庸完全打開蓋子,三位家主打眼一看。嗨,也什麼大不了的嘛。一盤油炸小雀而已。雖是不尋常的野味,但菜色算不得好。
只有平陽伯拿着筷子,在盤子裡面撥弄了一番。然後看着王庸:“王大人,盤子裡面的似乎是斑鳩和喜鵲吧?”
王庸點點頭:“老伯爺慧眼如炬,正是斑鳩和喜鵲。”然後看着三位家主,笑着說道:“諸位都快嚐嚐,這道菜乃是我手下廚子的絕活,別的地方輕易是吃不到的。縱使是有,手藝怕也比不得這般俊俏。”
三位家主紛紛舉筷,各自夾了一隻,然後小小地咬了一口。果真是美妙無比,外皮焦脆,內裡鮮嫩。香辛料和肉味完美的配合,咬上一口,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王庸看着他們,一臉的笑意。平陽伯最先放下了碗筷,掏出一方絲巾擦了擦少數沾在嘴角和鬍鬚處的油漬,緩聲說道:“王大人這道菜真是了不起,老頭子我可是好久沒吃到過這麼好的燒烤了。王大人,菜我們嘗過了,只是這菜名,可否賜教啊?”
聽到平陽伯的話,其他三位也放下了碗筷,各自擦拭嘴角。然後一起看向王庸。
王庸往平陽伯旁邊湊了湊,然後介紹道:“這道菜中又斑鳩,又有喜鵲。故而王某不才,起了個‘鳩佔鵲巢’的名字,伯爺和諸公以爲如何啊?”
靜!絕對的靜!王庸的話一說出來,桌上沒有一個搭茬的。三位家主面色極爲難看。這幾乎就是在當面打臉了。暗示他們把蓄養的家奴放出來擠佔災民的賑濟行爲無異於鳩佔鵲巢。
三位家主麪皮漲紅,一言不發。他們雖是暗地裡辦了腌臢事,但檯面上還是極要面子的。王庸笑容依舊,絲毫沒有變化。
平陽伯倒是面色不改,伸出筷子,又夾了一隻:“王大人這名字起得好啊,鳩佔鵲巢,哈哈哈哈,鳩佔鵲巢。”然後看向三個家主:“你看看你們,擺什麼臉子嘛,王大人這麼大老遠的請我們來,定然不會是專門來羞辱我們的嘛。”
三位家主面色稍霽,王庸也跟着說道:“諸位,老伯爺說的在理。下官誠心相邀,斷然不會是來羞辱諸位的。”
“做了事情就要認,王大人能夠這樣,已經是很給我等面子了。”平陽伯在一旁淡淡的說道。
王庸點點頭:“多謝伯爺迴護。諸位,這第一道菜已經嘗過了,那再嚐嚐下道菜吧。”
說完拍拍手,侍女又端上來一道菜,王庸直接揭開扣蓋。盆裡面乃是雞湯,雞湯香氣濃郁,經久不散。濃濃的雞湯上漂浮着一些菌類和老筍。
“諸位,這是雞肉燉猴頭菇,菜名‘殺雞儆猴’。”
如果說剛纔幾個人心裡是怒的話,那麼現在他們就是驚。光聽到“殺雞儆猴”這麼殺氣騰騰的話就足以教他們毛骨悚然。他們從王庸那裡得到信息,說是黃承對譁變一事非常憤怒,要對地方豪門下手。他們幾個又都是廣安的豪強,這次的譁變和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自然他們是菜名中的“雞”,而那些猴子怕是整個青州大大小小的豪門吧。
幾個家主一臉的慌亂,大眼瞪小眼。這時候平陽伯也閉上了眼睛,默然不語。
張家家主張晟看看形勢,開口道:“大人,這菜名可真的是瘮人啊。這一回,若非您提前告知,我們還不知道欽差大人要對我們下手。既然大人已經幫了我等一次,那何不把人情做滿了?到時候我等安全無虞,必然厚禮相酬啊!”
此時平陽伯睜開了眼睛:“張老爺,慎言!王大人志趣高潔,哪裡會在乎你這點酬禮。”然後看着王庸:“王大人,老夫所言不差吧?”
王庸呵呵一笑:“哎呀呀,榮華富貴何人不喜,哪個不愛?我王某也只是塵世間一凡俗,哪能免俗啊。只是下官肩負重任,不敢擅自主張。這樣,我這裡還有兩道菜,大家先看看?”
見無人出聲,王庸拍拍手。兩個侍女端着菜依次上來。這回侍女直接揭開了蓋子再放到衆人面前。這次的兩道菜乃是河鮮燴和炭烤鹿肉。
王庸撫着鬍子:“大家請看,這道河鮮燴裡面有魚有蝦。可謂‘一網打盡’呵。這邊這道呢?乃是炭烤鹿肉。鹿棲於木,因木而生。以火烤炙,因木而亡啊。生而爲鹿,還是要‘擇木而棲’啊,哈哈哈哈。”
“呃...”
“這個...”
“李家主您看...?”
三個家主面面相覷,王庸這話的意思已然很明朗了。他已經給這幾個家族拋出了橄欖枝,要麼,上了他王庸的船,從此跟着誠王站隊。
要麼,王庸撒手不管,讓他們自生自滅等着被黃承一網打盡。這幾個家族在青州都是有眼睛的,黃承今天大議的內容他們可全都知道了。
王庸給他們報信乃是大議之前,他們絲毫沒有懷疑王庸消息的真假。因爲黃承這人的脾氣實在是太臭了。出了名的嫉惡如仇。最奇怪的是,身爲大燕朝最頂級的貴族,卻厭惡,抗拒其他的貴族。這個人在貴族圈裡面簡直是朵奇葩!自己家族後臺強硬,這次是領着皇命的欽差,又是個愣頭青。腦子一熱,把四大家族給滅了完全是有可能的啊!這種事關身家性命的事情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三個家主頗爲有些意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平陽伯直勾勾地看着王庸:“王大人,老夫怎麼有些迷糊呢?這次欽差當真會對我們下手嗎?”
王庸微微一笑:“老伯爺,大家都是聰明人。這個時候再說些假話就沒意思了。黃承這次因爲隴州衛的事情很丟面子。因爲譁變的衛軍乃是他親自挑選的,讓隴州衛支援青州也是他一個人的決定。諸位,軍隊譁變這是什麼樣的罪過,老伯爺怕是最清楚吧?”
平陽侯點點頭,他的公子乃是軍中的將軍。軍中的一套他是很清楚的。
見平陽伯沒有異議,王庸繼續道:“黃承揹着這麼大的罪過,就算黃家保得住他,他的仕途也算是完了。所以這件事他必須要找個下家。隴州衛是他親自挑的,他黃承自然不會觸這個黴頭。青州官府還要幫忙做事,也是不會去動的。那麼挑來挑去,那個既有分量,又能扛罪的只有你們這些豪門了。說句不客氣的,只要他想找,幾位的底子怕是都不乾淨吧?”
王庸一番不客氣的話讓幾位家主臉上一紅。是啊,他們誰的屁股底下是乾淨的。只要想查,哪還查不出幾樁醜事?自己這幾個豪門雖然看着有分量,但除了一個棘手的黃承,黃承身後的那個勢力也是讓人望而生畏。要解決他們,也就是稍微困難些的事情。
平陽伯沒有表態。兩眼微微眯着,像是盤算着利弊得失。王庸也不催他,就這麼看着。終於,平陽伯開口了:“王大人,事關重大,此事我還要同犬子商量商量。”
王庸點點頭:“老伯爺慢慢考慮。諸位都知道。眼下的局勢乃是太子,和殿下各佔半邊。陛下穩坐釣魚臺,樂得看着太子,殿下爭鬥。太子和一幫清流老臣親善。而我家殿下呢,則和勳貴走的近。諸位何去何從,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三個家主似乎是拿定了主意。站起身來,朝着王庸拱手:“我等願意聽從大人安排,只求大人相救。”
王庸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扶起三位家主。又看向平陽伯。其實他最在意的是平陽伯的態度。其他三位家主到底只是一隅之主,只有平陽伯的家族才真正的是一方豪強。
王庸這個人真的是巧舌如簧,前者在黃承面前檢舉揭發,後來又在幾大家族前編排欺騙。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導自演。他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利用人性和性格憑空捏造了黃承要剷除豪門的彌天大謊,好讓豪門俯首,站隊到誠王一方。最厲害的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一張利嘴,可抵數萬甲兵。縱是蘇秦毛遂,怕也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