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颳過古老的宮殿,屋頂上鬆動的瓦片正被狂風撞得砰砰作響。
執更的衛兵草率檢查了一輛準備送水入宮的牛車後,不耐煩的揮手示意打開城門,等到牛車拖動緩慢的步子剛剛踏入就迅速關上。
衛兵自顧自地縮在牆角,用披風緊緊包裹住身上冰涼的鎧甲,希望這樣能給自己帶來更多溫暖。
而那輛送水的牛車,再也沒有人在乎何去何從。
隨着車伕的一聲吆喝,滾動的車輪吱呀一聲後戛然而止。
當水車暗格被打開後,車伕畢恭畢敬攙扶出身着一席黑衣的老者。
老者迅速整理好衣裳後雙袖交合着向車伕行禮,車伕見狀趕緊匍匐在地對老者回了一個大禮,直到佈滿皺紋的額頭幾乎貼到地面,才駕着牛車離去。
老者目送牛車遠去後,四下張望並無他人,便沿着精雕細琢的臺階向黑暗中的大殿走去。
又是一陣狂風吹過,掀開了老者的衣袖,袖內露出用金絲搭建的圖案,向別人宣告着他尊貴的地位。
他背脊彎着已經無法直立,用枯老的雙手仔細打理着被狂風吹亂的鬍鬚。
風暫時停頓下來,黑衣的老者也整理好了銀白而修長的鬍鬚。
執勤的小太監看見老者後並不敢上前阻攔,只是惶恐的跪倒在地任由他通行。
老者終於來到了大殿畢恭畢敬的上了一炷香,看見堂中毫無生氣的屍體再也忍不住哭喊起來。
“先帝啊,請您快醒來懲罰這幫亂臣賊子吧...”
青香剛燃燒了一半,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就包圍了整個大殿。
爲首的男子一臉面目清秀,然而一但走動,殘疾的右腳卻顯示出極其醜陋的姿態。
“大膽叛賊,你們上官氏裡外勾結,試圖篡奪天下,還不立即束手就擒向先皇謝罪。”男子對着老人大喊大叫。
老者氣的額頭上青筋暴起,伸手拔出腰間的軟劍,劍尖指着男子怒喝“墨源苗,你這個毫無廉恥的黃毛小兒!我上官列英輔佐先帝鞠躬盡瘁,對國家的忠心豈容你等跳樑小醜誹謗!”
“放箭!”
墨源苗見上官列英手中拿着武器,知道他不會輕易束手就擒,轉頭讓士兵放箭將其擊殺。
然而身後的士兵久久不敢放箭,畢竟上官列英身邊就是先皇的屍體,一旦射中屍體,可是滅門大罪。
“怕什麼!”墨源苗揪住其中一個士兵“大殿內只有死人和將死之人!”
萬箭過後,上官列英和梓宮上的死者都被尖銳的鋼箭穿透......
春風吹走了寒冷的冬天,也吹走了宮牆下那些腥風血雨。
宇文曼跪坐在一張看起來豪華而柔軟的毛墊,幾個宮女正在小心翼翼爲她整理着頭上如青絲一般的長髮。
一個寬肥的身影端正跪在她面前,雙手恭敬的遞上一本奏摺。
“女王陛下,這是禁軍緝拿的最後一批上官氏殘黨,墨丞相已經整理好了奏摺,只等陛下比准奏折確認。”
宇文曼沒有理會這個臃腫的太監,他不過是丞相墨允荀的狗。
只可惜自己名義上叫做皇帝,實際上也只是墨允荀的傀儡,連教訓一隻狗都做不到。
宇文曼懶得擡頭“丞相日理萬機,朕也沒什麼好過問的。勞煩王公公轉告丞相,此事任由他處理就好。”
說完,她順手拿起一本剛修訂好的《神武大帝傳》開始閱讀起來...
——在古神創立的古老大陸上,文明一直在充滿和平的秩序中傳承着,直到出現了一個叫做陳的黑暗國家。
他們貪婪的皇帝通過暴力征服了絕大多數愛好和平的地方,只剩下大夏國在苦苦支撐着行將崩塌的禮儀。
但是經過數年艱難的抵抗後,大夏國還是敗在了陳國腳下。
夏國神武帝宇文閣爲了保護善良的百姓免遭殺戮,被迫向南朝陳國俯首稱臣,並將膝下僅存的子女宇文鍾和宇文曼送到了伏龍城宮殿裡作爲人質以求和平。
可是暴君李昰並不滿意得到的一切,依然驕狂的踐踏一切膽敢不順從他的人。
他時常徵召大量百姓爲自己興建宮殿,卻又因爲妃子一句話而輕易拆毀即將完工的宮殿而重新建造。
每年都有大量的百姓因殘酷勞役死去,天下羣雄英豪紛紛揭竿而起抵抗暴君。
神武帝竭盡全力去挽救那些在生死線上掙扎的人民,可是這種善良的舉動卻遭到了暴君李昰的妒忌,於是神武帝之子宇文鍾慘遭毒手,血淋淋的人頭被送到了神武帝身邊。
忍無可忍的神武大帝決心順應天意,帶領自己舊部開始對抗黑暗君主,展開艱難的討伐之戰......
白紙黑字被盡數閱覽後,宇文曼小心翼翼翻開新的一頁。
這本書雖然在講述自己父親,可是她知道,歷史不過是任人打扮的大姑娘。
既然那些人喜歡這麼寫,就隨他們去吧。
退下不久的王瑾王公公又拖着一身肥肉跪在了宇文曼面前“陛下,有人求見!”
“不見!”宇文曼目光只是快速掃視書本上那些文字。
王瑾不依不饒地說“陛下,此人是...”
宇文曼不耐煩地合上書本大聲呵斥“說了不見就不見...”
然而一個令她朝思暮想的男子突然的出現,正站在門簾下溫柔的對着她微笑。
一股環繞心身的寧靜,讓她不由自主閉上了嘴。
宇文曼滕然起身想要向他走過去,身後一個正在爲其整理的宮女趕緊捧起女皇的頭髮生怕弄壞了即將完成的造型,右腳卻撞上桌角痛得撕心裂肺。
男子看着窘迫的宮女,憋住笑向宇文曼行禮說道“臣文泰拜見女皇!”
宇文曼走到他面前,用手牽着他緩緩回到原位坐下。
“阿泰,我不是說過,沒有那些人的時候,你就像小時候那樣叫我就好了。”
文泰有些猶豫,王瑾正跪在不遠處,還有那些宮女和衛兵,這樣他有些三緘其口。
“曼兒?”文泰還是試探着說出了口。
宇文曼開心的笑了,自從登基之後,她還沒這麼發自內心的笑過。
“這是西域剛剛送來的佛指葡萄,味道可好了,你快嚐嚐!”
她抓起文泰的一隻手,準備將一爪葡萄放入他手中。
文泰謝絕了這些看起來極其誘人的水果“曼兒,這次我能夠入宮,王公公幫了很大一個忙...”
然而葡萄調皮地滑落下去,撞碎後散落一地。
文泰伸手去撿起最近的幾顆葡萄,身邊的宮女也趕緊趴在地上收拾那些滿地亂滾的水果。
宇文曼卻不動聲色拉起了文泰“看我這笨手笨腳的,還需要阿泰幫我收拾爛攤子。”
文泰看着既是君王又是愛人的宇文曼,其中似乎話中有話。
最近這段時間,宮裡一片烏煙瘴氣,憂心忡忡的他終於徵得父親同意,前來查看自己的女皇一切是否安好。
不過宇文曼並不相信王瑾,就像她並不相信這些宮女和衛兵一樣。
也許這正是那些人設下的陷阱,好趁機抓住文泰作爲要挾。
此地不宜久留,她悄悄瞟了一眼門口的衛兵,衛兵卻如雕像一般杵在那裡。
見此情形,她從袖口拿出一張方巾,精心包裹後塞在文泰手心。
“阿泰,邊境一直不安寧。作爲將軍應該已江山社稷爲重,我倆就暫且分開。這是我親手縫製的方巾,現在送給你留做紀念!”
文泰點了點頭接過方巾揣進懷中“知道了,我立刻返回邊疆捍衛國土。”
短暫的見面總是讓人留戀,宇文曼不捨得文泰就這麼匆匆離去,然而一旦墨允荀知道了消息,一定會做出傷害文泰的事來。
她只能癡癡的看着文泰跟隨王瑾遠去的背影,渾然不覺咬破了自己嘴脣,鮮血正慢慢溢出嘴角。
無所事事的宇文曼開始回憶着...
泗水城外殺喊震天,雙方已經昏戰數日卻還是未能分出勝負。
由於李昰根本沒想到當年的手下敗將居然還敢造反,自己手中的軍隊正在各地鎮壓如野火般蔓延的起義。
國內空虛的他只能緊急招回正在東方烏蘇草原上征討遊牧民族的奕川大軍。
李昰準備在泗水城下,用一支從全國徵召而來的軍隊,利用數量優勢一舉殲滅讓他厭惡不已的手下敗將。
隨着大將奕川率領十萬精兵趕到戰場,信心十足地李昰傳達了總攻的命令。
不料奕川並沒有攻擊宇文閣,而是配合宇文閣從李昰腹背發起了致命突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導致李昰大軍頃刻土崩瓦解,僅剩李昰及左右數人逃回了伏龍城的皇宮之中。
李昰本想憑藉皇城堅固的城牆抵擋攻城的敵人,等到其餘將領們匯合以後便可再次反撲,誰知丞相墨允荀居然背地裡打開城門放入了宇文閣。
已經完全喪失理智的李昰心想着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讓別人得到,於是下令放火燒掉整個皇宮,自己則尋找並抓住了宇文曼。
呆若木雞的宇文曼被打的皮開肉綻,李昰見她已經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後,拔出寶劍打算斬下這個女孩的人頭,然後等待宇文閣到來後再將人頭送給他,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欣賞敵人那種痛苦。
突然一支長槍穿透了李昰的心臟,鋒利的槍頭穿過李昰身體後扎入大柱,將他牢牢的訂在了大殿的立柱上。
幾乎陷入昏迷的宇文曼看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上前抱起自己,文泰用一個溫柔的聲音不停安慰着她。
宮外文泰的父親文淵也及時帶兵趕到,撲滅了宮中大火。
“陛下?!”
王瑾的呼喚將宇文曼從回憶拉到了現實之中,他已經讓人悄悄將文泰送出了皇宮。
宇文曼看着這個胖子老鼠一樣的眼睛說“王公公,你是來服侍朕的嗎?”
王瑾俯身大拜“奴才甘心爲陛下竭盡全力,時候不早,還請陛下早些休息,好參與明日早朝。”
等所有人都離去後,宇文曼吹滅了身邊的燭燈,在黑暗中看着窗外因烏雲而同樣黑暗的天色。
她雙手合十,心裡默默的祈禱文泰能平安的返回邑城,她堅信文泰如論如何都不會拋棄她,忠心的文家軍一定會劍指伏龍城,將這幫賊人剷除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