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后措辭強烈的寫了一封信給哥哥顧進,要他立即起身返回伏龍城。
據說北方冒出了無數個女皇,整個大運河以北已經支離破碎,不再受朝廷控制了。
更致命的,是霍繼和荀羽也帶着西域人進入了萬夫關,這無異於在他們身後懸起了一把尖刀。
顧太后希望大軍趕緊退回來,最少保證暹州兵的完好無損。
這樣,他們還能在大運河以南、西巒河以西偏安一隅。
至於其他地方,就讓宇文樓、真假女皇、奕川以及破衫軍們去慢慢爭鬥,爲了領地打個頭破血流吧。
顧進損失了那麼多的人馬,這樣無功而返讓他臉面上掛不住。
於是他再次擺好軍陣,讓人準備攻城器械。
隨後派人向城中射入飛信,告訴範定城內的人立即出城投降或者等待死亡。
他耗盡萬金、歷時數月,不能就這麼說走就走。
而另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更加堅定了顧進戰鬥到底的決心。
由於北方政局突變,北方各州宣佈脫離朝廷的管理,已經停止對顧進的大軍補充所需補給。
就這樣退兵,顯然沒有足夠的糧食返回皇城。
雖然返回的路上靠着沿途搶掠和控制士兵的伙食,倒是能保證這些士兵不至於被餓死在路上。
可是這支大軍早就人心不穩了,誰知道撤退會不會引起騷亂、甚至譁變。
儘管顧進手下許多將領私底下都做好了撤退的準備,不過這些攻城器械還是在短短一個白天就準備完畢了。
“今夜就發起進攻。”
顧進暗自給自己定下目標,他決不能在這麼拖拖沓沓的等下去了。
如果拿下範定城,大軍的補給自然迎刃而解。
如果因爲強攻而付出慘重的代價,甚至未能成功拿下城池。
至少——那些死掉的士兵不再需要吃穿,也不會鬧事了。
顧進的暹州兵絕不會帶頭衝鋒,他手中的親兵只需要監督那些囚犯進攻就好。
天黑後,顧進手下果然發起了瘋狂地進攻。
也許是重賞起了作用,這些攻城的士兵都毫不畏懼死亡,前呼後擁的努力攀爬範定城那高高的城牆。
顧進深知多日來的戰鬥,宇文樓十幾萬軍隊並沒損失多少,活着的都在城內等待,等待自己出現破綻而發起反擊。
顧進只在城北發起了猛攻,這樣能最大限度集中兵力。不過他也在其他三面發起了佯攻。他相信宇文樓不敢輕易調走其他方面的守軍,因爲對方並不知道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主攻。
轟~~轟~~
顧進用無數座砲機將改進過的開*花*彈砸中了城頭,也砸中了城北那些倒黴的民房。
經過改進的開*花*彈,去掉了需要點燃的引線,只需要像石頭那樣拋出去,撞擊後自動就會發生爆炸。
鋪天蓋地的爆炸,炸掉了城樓、炸掉了城垛、也炸掉了守軍佈置的一切防禦措施。
接下來,只剩下雙方在爆炸後的城頭血腥混戰。
“父王,顧進使用了新武器,城頭部隊損失慘重!”
宇文英焦頭爛額地退下城頭,向父親宇文樓彙報戰況。
“什麼樣的新武器?”
宇文樓語氣十分淡定,似乎一切都在他預料之內。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爆炸物,根據空氣中的味道,推斷有火藥和硫磺的成分!”宇文英說出自己的判斷。
宇文樓點點頭,他已經大概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早在皇兄宇文閣還在時,工匠們就在研究一種可以拋射的爆炸物。
本來是準備對付李昰那些深溝高壁,結果沒料到陳朝突然之間就敗亡了,研究緊接着就宣告了終止。
看來,墨允荀那個老傢伙爲了對付反對者,還是耗費巨資給部隊用上了。
“吾兒,你看見顧進的將旗了嗎?”
宇文樓白天就沒有看見顧進和標誌他的大將軍旗,按照他一貫喜歡炫耀的性格,這絕對不正常。
根據探子的消息,宇文樓判斷顧進準備象徵性打一仗就溜了。
而眼前凌冽的攻勢,不過是最後的迴光返照。
“回父王,除了攻城部隊的火把,遠處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宇文英如實回答。
“那些暹州兵呢?”
作爲顧進手中的精銳,這支部隊表現確實可圈可點。宇文樓急切想知道,攻城部隊中是否有顧進最珍惜的寶貝。
“據說還沒有...”
宇文樓打斷兒子宇文英“本王需要肯定的答案!”
“...一個都沒有!”
宇文英挺直了胸口,換作堅決的口氣回答着父親,彷彿一個正在宣誓的士兵。
這下,宇文樓可以肯定,顧進絕對準備逃走。
宇文樓調集精銳士兵,以騎兵爲先鋒,每匹馬後面都掛上載具以便讓遲緩的步兵搭乘。
他計劃讓這支部隊具備極高的行軍速度,好在顧進後退的時候迎頭趕上。
交戰前讓馬匹卸掉載具,然後分成獨立的騎兵方陣和步、弓兵方陣,好一舉擊潰顧進的暹州兵。
如果計劃成功,朝廷就再也沒有力量與他抗衡了。
進攻北城牆的士兵,已經不需要藉助攀爬工具,只需要踏着牆角攻城器械留下的殘骸和堆砌的屍體就能爬上城頭。
而過於自信的宇文樓因爲急於抽調精銳部隊準備他想象中的決戰,居然只留下戰鬥力不強的士兵防守城牆,而這些士兵怎麼敵得過被死亡和恐懼驅趕而來的敵人。
“報!大將軍,我軍已經攻上城牆!”
看見因爲騎馬飛奔而來,顯得氣喘吁吁的傳令兵,顧進有些將信將疑。
可是自己離範定城已經走出了好幾里路,他沒辦法親眼確認情報是否屬實。
這些惡棍與囚犯構成的隊伍,一定是看他不在而怕死退了下來,然後謊報軍情好騙取自己的獎勵。
“你親眼看見了嗎?”顧進嚴厲質問。
“這個...屬下...屬下未能親眼所見。”傳令兵有些惶恐不安。
果然如自己所想,顧進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纔不會上了這些懦夫的當,讓寶貴的暹州兵上去填坑。
“傳令,讓砲機繼續攻擊城牆!”
顧進一把將令牌丟給傳令兵,他根本不相信圍攻了幾個月的城牆不到半夜就能攻克。
就算自己的不信任延誤了戰機,但他堅信手中的武器,那些砲機和新式炮彈一樣能將守城士兵全部殺光,或者將城牆轟成碎片。
到那個時候,宇文樓只能自縛雙手跪在他面前求饒。
“可是...大將軍...萬一...”
傳令兵有些結巴,雙腿也不自主的打着哆嗦。
“欺騙本帥的統統軍法處理,本帥也不差你這一個!”
傳令兵在顧進的恐嚇下夾着尾巴退了出去,而顧進則看向遠處被火光點亮的天空。
他開始暗自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要不是提前將陸當押送走,這傢伙肯定又要出來阻止自己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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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的戰鬥一直持續到了天亮,本來攻上城牆的士兵,在雙方交替打擊下徹底崩潰。
除了倒在牆角根的死人,剩下的不趁夜逃走,就是選擇了向守軍投降。
最終得知真相的顧進雖然後悔,卻怎麼也不肯承認是自己胡亂指揮。
最後只好責怪傳令兵謊報軍情,將這個倒黴鬼推出軍營砍了腦袋。
顧進得到清點後的人數,還不到來時的一半,而且幾乎所有人都喪失了鬥志。
每個人都在偷偷向蒼天祈禱,讓自己能幸運的回去。
顧進最後瞟了一眼身後漸行漸遠的範定城,心中五味雜陳。
要是昨晚不發起總攻,至少他手中還有一支在中原處於絕對優勢的大軍,只可惜...
顧進搖了搖頭,這怎麼能是他的錯呢?
要不是陸當私自通敵出賣自己,恐怕好幾個月前就能凱旋而歸了。
想到這裡,顧進就牙咬切齒,他很快要來了筆墨紙硯,翻下馬背奮筆疾書。
彷彿這一刻,他已化生爲忠肝義膽的忠臣,用白紙黑字向全天下公佈陸當那些不可見人的勾當。
宇文樓因爲自己麻痹大意,差點丟掉範定城和自己的腦袋,好在顧進的砲機在關鍵時刻“幫”他擊退了衝上城牆的敵人。
藉着混亂的空檔,他派出敢死隊,帶着燃燒物,將城牆下堆積如山的屍體變成了新的火牆。
不過這場雙方都未料到的意外,讓宇文樓等了大半天,才整頓好計劃中的部隊。
現在是時候反擊顧進了!
他在範定城呆的太久,外面的世界發生瞭如此多的變數。
聽說他死去的侄女宇文曼又活了過來,現在正在大運河以北鬧騰着。
奕川更是佔據了弟弟宇文旲的安州,並在那裡復辟了滅亡的陳朝。
烏蘇草原的拓撥石吔人則悄然進入了長城,如今正在郊州胡作非爲。
這些溷人一旦扎穩了腳跟,接下來必然會繼續深入中原。
宇文樓追趕的腳步出奇地快,快到讓顧進堅信對方昨天夜裡提前就派兵出了城,自己果然還是被叛徒們背叛了!
顧進的暹州兵主要以步兵爲主,論逃跑自然逃不過宇文樓的追擊。
而且這些囚徒已經無心戀戰,自己珍貴的暹州兵自然不能硬拼而傷元氣。
顧進思前想後,終於在他人的建議下,拿出了一個自以爲是的妙計。
顧進找人制作了一個豪華顯眼的轎子,讓手下傳言自己受了傷,再安排了一個傀儡呆在裡面“療養”。
當一切佈置完畢後,顧進在暹州兵中挑選出最精銳的數千人,埋伏在傀儡四周。
精心安排的陷阱等待最狡猾的狼!
只要宇文樓這隻頭狼被擒獲,最終的勝利依然屬於他顧進...
“父王,顧進如此招搖過市,恐怕有埋伏!”
宇文英指着華麗的轎子如實說道。
宇文樓笑了笑,沒有理會兒子的提醒。
他隨手抓住一個士兵詢問顧進的長相,士兵尷尬的搖頭表示並不認識。
宇文樓似乎不甘心,又抓住一個士兵問了同樣的問題。
直到連續問了十幾個人,都得到同樣的答案。
宇文樓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看兒子宇文英,然後拍了拍他肩膀“去吧,把顧進首級帶回來!”
突然間天色大變,四處颳起了狂風漫沙,讓能見度越來越低,顧進竟然連身邊的護衛都快看不見了。
耳邊傳來了兵器間互相擊打的清脆聲,顧進知道誘餌上鉤了,他趕緊讓身邊最信得過的幾個偏將上去督戰。
面對諸多精銳,宇文樓也有些雙拳不敵四手,一羣人你圍我,我堵你的攪在了一起。
只是混戰還未停止,風沙卻越發猛烈。
最終,宇文樓也在亂軍之中搞錯了方向,居然朝着顧進逃奔而去。
當顧進和宇文樓面面相視的時候均大吃一驚,顧進驚慌之中更是把四周殺喊聲當做了宇文樓的後援,隨即調轉馬頭就逃了。
宇文樓剛想拔刀硬剛,卻看見顧進一溜煙沒了人影。
不敢戀戰的宇文樓,匆忙朝聲音較小的地方衝出沙塵重新調整自己的部隊。
風沙過後,顧進只聽見對面傳來了歡呼聲。
他趕緊派人上前打聽,卻聽說宇文樓正拿着傀儡的人頭在隊伍中來回拋擲,到處傳言顧進已死於亂軍之中。
“他媽的,本帥還活得好好的。”顧進大罵着找來了一個傳令兵“快傳令下去,本帥還在這裡!”
可是一連幾個領命的傳令兵,都在接令後混入潰散的人羣逃走了。
在戰鬥的最後時刻,已經沒人願意爲顧進傳令而丟了性命。
顧進放眼望去,就連依然堅持的暹州兵,也在逃兵的衝擊下亂了方陣。
“本帥在這裡!我顧進還活着呢!”
顧進對着一盤散沙高聲呼喊,可是相對於龐大的戰場,一個人的聲音實在是太渺小了,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萬丈高樓在面前迅速坍塌...
“請翼王繞我一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被五花大綁的顧進,早已沒有了之前的高傲,只剩下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樣。
宇文樓輕蔑的說道“一軍之將,豈能輕易投降。”
“我的妹妹是當今太后,只要翼王手下留情,今生今世都不追究翼王興兵之事。並且...並且把墨允荀交給翼王,任由您處置!”
顧進知道宇文樓與墨允荀之間不死不罷休,期望用這個老傢伙做禮物,保全自己性命。
“還有!”顧進不等宇文樓開口,繼續噼裡啪啦的說道“太后一定會拿出大量錢財,答謝翼王的恩情!”
宇文樓放聲大笑,很久以後才收起了嗓子。
他給了顧進一個冷的可怕的眼神“你承諾的一切,都是本王即將得到的!何況...本王就是興兵造反又如何?爲何要否認本王的功績!”
說完,宇文樓也懶得去聽顧進的廢話,一劍刺穿了他的身體。
而顧進的頭顱也被人割了下來,讓俘虜帶回伏龍城的皇宮,給那個目空一切的太后好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