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的麥子反覆沖洗走上面的黴斑和灰塵,放入漆黑的陶罐,往裡面倒點水,直接架在臨時堆砌的火竈上,灰暗密林隨處可見的乾柴枯枝折成小段,黑色的燧石用力擦擊,濺射出星星點點的火花,落在乾透的苔蘚上,燃起一朵朵橘紅色的火焰,火勢迅速蔓延,並熊熊燃燒,很快把麥粥煮開。
被流民脅裹至灰暗密林小石潭瀑布附近的木桶村村民,解開束縛的繩索,立即尋回自己的家人,隨後喝着有些燙嘴的麥粥,心裡不安的情緒漸漸平靜。
站在瀑布上,俯視村民的格洛尼有些皺眉地看着他未來的領民,多數都是常年辛苦勞作積累的虛弱和疲憊,呈現出的靈光都是灰黑色,只有管事和農事官、書記官的家人脫離農活而顯示出淡淡的乾淨氣息。
‘這批人不可能短時間內轉化成忠誠的領民,我需要的是聽話和馴服的農奴,要用恐懼和暴力打斷他們反抗的勇氣。’心靈深處傳來淡淡的絮語,格洛尼知道這是吸取魔女薩莉亞的本質融爲一體的深淵祭臺的勸誘,反正沒有其它辦法,只能暫時聽從。
格洛尼握緊權杖,突然想到什麼:‘繃緊的弓弦容易折斷,柔軟的羊皮紙卻能長久保存,堅硬的牙齒掉盡,柔韌的舌頭尚存。只用強硬的手腕不能完全統治他們,還要給予其中部分村民些微好處收買人心,才能緩和積蓄的怨恨。至於現在,還是用恐懼統治術使這些愚民乖乖聽話。’
格洛尼高高舉起手裡的權杖,密林裡出現一股旋風,吹過惡魔利爪似的杖頭,發出淒厲的尖嘯。
把權杖重重地頓地,發出沉悶的聲音,格洛尼的聲音彷彿天空深處雷霆的轟鳴:“我是灰暗密林的領主,黑暗中的舞者格洛尼,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我的農奴和僕人。膽敢觸犯我制定的律令,第一次鞭打,第二次,一律處死。這裡位於灰暗密林的深處,有誰敢試圖逃跑,外面有飢腸轆轆的野獸徘徊,有誰敢偷懶,打斷脊樑骨,扔給野獸做點心。我是仁慈的領主,和你們殘暴、貪婪的薩曼森男爵相比,我會讓你們每天吃飽,住在不漏雨的房子。至於現在,用你們的農具,在附近燒荒,開闢出農田和菜地。”
宣示自己的領主權,格洛尼滿意地發現不少農夫認命地表示服從,可是還有部分人露出猶豫的面色,顯然並不在乎他的威嚴,畢竟他們家庭幾代人都受薩曼森男爵家族統治,已經建立牢固不可破壞的忠誠。這些頑固者只有見識到鮮血和死亡後纔會認清現狀,恐懼的種子才能生根發芽。
身爲監工的流民被格洛尼分派了不同的任務,一部分人領着農奴們砍伐密林裡隨處可見的樹木,修剪上面的枝條,在規劃好的區域建立簡陋的木房,至於房頂則在粗細不一的枝幹上鋪滿厚厚的樹葉,再用土石之類的重物壓實。而另一部分流民,帶領農奴們在燒荒過的白地上翻土,把厚厚的草木灰壓進田地深處,這些是天然的肥料。然後撒下各色種子,小心地培土,澆上少許水。
格洛尼從瀑布走下來,踩在細碎的水珠上,彷彿無形的階梯,氤氳的水汽瀰漫在他周圍,一道淡淡的彩虹在格洛尼身後劃過,這一幕讓不少見過世面的流民都目瞪口呆,更別說從未走出過男爵領地的村民們。
他踩着水面走上岸,來到新開闢的農田前,高聳的雲杉阻礙兩片新田連成一塊,格洛尼把權杖插在地上,左手貼着樹皮燒地焦黑的古樹,默默唸出黑暗之言發動自己的植物凋零,掠奪它的生命力施展下一個法術。
古老的雲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樹皮漸漸乾燥撕裂,露出裡面好像經過燻蒸處理過的主幹。
‘森之黑羊的豐沃!’格洛尼截取其中一部分彌補自己的施法源泉的損失,大部分經由權杖賜予新撒下的種子。
新開闢的農田裡,剛剛播種的麥子開始發芽、生出稚嫩的芽苗,細小的綠色出現在農奴們眼前,他們都敬畏地匍匐在地上,對這種近乎奇蹟的一幕,發自內心的恐慌。即使其中有個別極其頑固的人,也被格洛尼的權能所折服,
隨着農夫們忠誠心一點點地建立,格洛尼發現自己的權杖深處,細小的一絲恐懼靈光漸漸滋長壯大,而‘領民’的擴充,也相對地充實着空架子似的‘黑暗領主’。深淵祭臺前,若隱若現的高背座椅漸漸凝出實體,上面寥寥無幾的花紋勾勒出一個上弦月。
從木桶村牽走的耕牛身上卸下教堂稅庫裡的陳年舊糧,全部堆放進臨時開闢出來的糧倉裡。
由於小石潭瀑布周圍的灰暗密林常年瀰漫水汽而格外潮溼,爲了確保糧食不會黴爛,地板都高高地遠離地面,同時這裡也是耕牛和其它家畜的棚欄。
一個上午過去,格洛尼的領地已經初具雛形,他乘着這段時間削制了幾十把木劍,用魔化武器在上面臨時添加一層淺黑色的鍍膜。
惡狼騎士墨菲輕輕用手指關節一連三下,敲了敲泛出金屬光澤的木劍,竟然聽到清脆的“叮叮叮”聲音,絲毫不下於傭兵們精製的鋼劍。他忍不住雙手持劍向一棵腰圍粗的松樹斜下劈砍,哆!
咔啦!木劍深深地劈進樹芯位置再也無法動彈。
‘和精鋼打製的利劍的鋒銳相差不大,就是劍身過輕。算了,我的要求太高,能用上這種利器,我已經很滿足。領主的能力越來越強,快要超過薩莉亞大人了。’墨菲暗地把兩人互相比較,對於前一任領主的印象越來越淡。
午飯是浸泡一個上午的麥子磨成粉漿後,在烤地滾燙的石盤上攤成厚厚的麪餅,身爲農奴的村民們洗刷了可食用的野菜卷着一起吃,而格洛尼的領民們則在飲水區獵殺一頭小野豬,洗乾淨放在火堆上烤熟,分成碎塊後裹在麪餅裡吃地滿口流油。
格洛尼的食物還是那個可憐的花冠少女,面色蒼白的她因爲失血過多造成步伐不穩,一腳高一腳低,彷彿喝醉酒似的踉蹌前行。領民們敬獻的食物只吃了少許,格洛尼就有一種滿腹感,充斥在他體內的黑暗之力維持身體的日常消耗,因此剩下的大部分都被飢餓的少女狼吞虎嚥地吃掉。
“呃!”打了個飽嗝,少女立刻用雙手掬水喝了幾口,才感覺好受了許多。過了一會,濃濃的睡意襲來,她的身體前後搖晃了幾次後,趴在格洛尼的膝蓋上,很快傳出微微鼾聲。
格洛尼看見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屬於送信人亞文的記憶潮水似的涌出,‘這是弗爾爲我準備的婚事,木桶村的牧羊女妮娜,以前見過幾次面,不過現在卻根本認不出我了。’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苦笑,很快就恢復原狀。
能吃上飽飯,農奴們幹活的力氣和勁頭都有了。他們根本不會去思考領主是誰之類的複雜問題,只是想用自己的雙手努力幹活,把孩子帶大,就這麼簡單。
不過這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還有一些人始終認爲佔據這片水源地,自稱灰暗密林的領主以及怎麼看都是流民的這夥人沒有什麼前途可言。即便格洛尼展現出奇蹟似的法術,也無法停止他們逃跑的想法。
下午,繼續開闢農田和建造房屋,農奴們沉默地繼續幹活,發現周圍的氣氛越來越古怪。
察覺農奴人數不對,立即向領主報告的墨菲有些不安,才第一天,就有奴隸們偷偷逃跑,這已經觸犯格洛尼制定的律令。幸好逃走的都是伐木建造房子的人,並不屬於他的手下。墨菲有些幸災樂禍地看着頗具威信‘頭目’塔瑪一眼,發現他的臉色很糟糕。
塔瑪曾經私下挑戰過墨菲,是唯一能令他感到棘手的流民。和自私的墨菲不同,塔瑪很願意幫助在荒野和山林裡苦苦求存的人,在流民們中間擁有很高的號召力,這對墨菲的地位產生了一定的挑戰。因此當塔瑪陷進沼澤泥潭裡,墨菲沒有伸出手救援,卻也沒有對他扔砸石頭。這是身爲黑暗領主格洛尼的領民的自覺,開始學會維護領地的整體利益,而不是背後使壞。
聽完塔瑪清點所管轄農奴人數的回報,格洛尼沒有任何表示,語氣和平時一樣毫無感情,也沒有露出急躁的面色,只是微微點頭表示知道,然後揮揮手讓墨菲和塔瑪離開。
單膝跪地的墨菲立即起身,低着頭離開深坑洞穴,塔瑪用力地磕頭,才慢慢起身,身體比往日更佝僂,似乎肩膀上承擔着不能承受的重擔。
‘沒出息的愚人,小小挫折就垂頭喪氣,不適合待在他的位置上。’格洛尼摩挲着手裡的權杖,發出邪惡的召喚。
很快,灰暗密林就有一羣小傢伙發出響應,那是幾十只食腐烏鴉,撲扇着泥灰色的翅膀,淺黑色的眼睛裡爬滿扭曲的血絲。它們降落在小石潭瀑布附近的一棵巨鬆上,呱啦呱啦發出刺耳的噪聲。
格洛尼冷哼一聲,所有灰翼烏鴉閉上鳥喙,閉上眼睛,低下頭,彷彿忠心耿耿地聆聽君王訓示的宮廷臣僕。
‘尋找,人類,雄性,少年。’沒有複雜的命令,只是簡單的字眼,以烏鴉核桃大的腦子,大概也只能理解這些片段。
‘去吧。’格洛尼微微示意,所有食腐烏鴉振翅而起,離開暫時棲身的松樹,成羣結隊地開始螺旋往外搜尋。
沒過多久,收到這些小傢伙反饋的格洛尼,立即命令墨菲和塔瑪按照烏鴉的指引,去拯救被野獸逼上樹冠不敢動彈的‘逃亡’農奴,或者稱呼爲投奔舊主薩曼森男爵的木桶村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