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茲特克本源的催促,逐漸暗淡的創世遺澤,孤身前來外域的夜空之翼被迫做出違心的選擇,初次捨己爲人,將骷髏王座化爲冠冕扣在頭上,站在屬於自己的位置,雙手交錯抱肩,變成骸骨之柱,與希佩托特克合力撐起太陽石穹,維持兩個世界的通道。
沒有太古鱷王從伊格德拉希爾晶壁汲取自然本源,母域生態系統惡化的程度再次加快步伐,從九層冥土逃出地面肆虐凡人的怪物,背後隱隱約約出現四代前所有隕落神祇的巨影。託納提烏立即派出拱衛神庭的精銳天軍下界掃蕩亂象紛呈的大地,鷹首人身、背生雙翅的金雕戰士,手持太陽針長矛,驅趕追殺形態獰惡的食人冥獸,每當重傷瀕死時,它們就會嘭的一聲發生劇烈的爆炸,血色的火花,骯髒的灰燼,不分敵我的摧毀周圍的一切,瞬間綻放爲邪惡的罪之花。
“切割冥土底部,轉化成腐朽碎片位面,以骸骨之門爲定位座標,扔進外域世界。”戰神維齊洛波奇特利身爲經歷三個紀元的世界之子,對這種手段相當熟稔,眼看隨着外域趁機釋放千萬年積累的怨氣,融合冥土的熱灰變成阻塞世界循環,令大地窒息的無限淤泥,立即作壯士斷腕的反擊。
“必須承認此次征伐作戰失敗,戰爭資源不足,導致後繼乏力,讓外域土著神祇找到破綻。偉大的太陽,爲了挽回敗局,首要是摧毀骸骨之門,關閉兩個世界的通道,停止外域源源不斷注入的高壓怨氣。沒有源泉的支持,冥土熱灰的淤泥化就會停止,我掌管風和雨水,只須吹奏青螺呼喚凜冽的北風,同樣可以使淤泥再次揚灰。”羽蛇神奎策爾誇託忍不住建言,可惜在座神祇沒有人贊同。
兩個神系融合,煢煢孑立的瑪雅風神儘管地位崇高,可是話語權並沒有被瑪茲特克神庭認同,他訕然盤坐在席位,第一次感覺到前路斷絕的無望和寒意入骨的孤獨。
“崇高的託納提烏,骸骨之門牽制着您的分身、泰茲卡特里波卡的部分本源,以及第三紀元剝皮之主的本體,都是寄託母域希望的生力軍,不應該如此浪費。我認爲維持通道的責任應該由排不上用場的次等神祇擔任,以圖騰柱疊加的方式。”戰爭之主補充的最後一句,讓鎖緊眉頭的烈日神爲之振奮。
託納提烏環視神庭,在他的光輝之眼中,置身末席的野地與流浪神露出猴子的頭顱,林地和狩獵神也維持不住神軀,露出郊狼的皮毛,還有其它幾頭神祇,都或多或少浮現野獸的體徵。
‘醜惡的野獸之軀,太丟臉了。’烈日神忍不住腹誹,虛榮心令他對麾下諸神抱有強烈的期望,如今拂去外表堂皇的掩飾,發現早已存在的真相,令託納提烏怒不可遏。
“尊敬的戰爭之主,你的建議,博取我的歡心。謹以本源的名義,神王的意志,准許執行。”
垂頭喪氣的獸形神祇,收回所有分身,本體離開神庭穿過溝通兩界的骸骨之門,抵達伊格德拉希爾晶壁,可是微薄的神力在紊亂的法則衝突前根本無法立足,原本頂替兩根承柱和石穹的責任,卻僅僅只能維持一根柱子。
淡金色的圖騰柱,下面的基座是野地與流浪神,中段是林地與狩獵神等森林諸神,頂端是七翼鸚鵡,構建狹小的循環,勉強可以支撐骸骨之門。
關鍵時刻,誰可以離去,誰必須待在原地,考驗託納提烏、希佩托特克、泰茲卡特里波卡的智慧。
自私成性的夜空之翼很快做出反應,他將自己的負擔扔給圖騰柱,化成一團漆黑煙霧,火燒火燎似的逃往母域,嘴裡猶自不停吶喊:“我要回去力挽狂瀾,身爲黑暗的王者,只有我才能重整冥土,鞏固秩序的鎖鏈。你們不要阻攔,世界需要我。”
剝皮之主冷哼一聲,身軀從不朽之皮裡蛻出,抓住鼻環使勁一砸,將慌不擇路的泰茲卡特里波卡當場打落塵寰,將這個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丟在煙霧上,壓得昔日神庭四柱之長無法動彈。
“利益當前,你的腿腳比誰都快。大難臨頭,你第一個逃跑並沒有令我意外。可是離開可以,必須留下你的煙霧鏡。有這件本源神器,我們才能打開三棱鏡像門。”
夜空之翼再強大,也承受不住一個世界的碾壓,被迫摘下腦後的煙霧鏡,遞給希佩托特克的同時,示意他儘快放開束縛。
誰知道剝皮之主的右手顯化爲黑曜石鐮刀,狠狠地砍在泰茲卡特里波卡的左腿,“跛足者,煙霧鏡的本體並不在你的後腦,而是在世界的灰燼中轉變成左腳,修復儀式神器對本體的傷害。這個驚人的秘密,大概只有和你較量過的我才知道。”
說完,他撿起圈子套在手臂,一腳把割走心頭肉,痛苦難忍的夜空之翼踢回瑪茲特克世界。失敗者的憤怒咆哮和刻毒的詛咒,對他而言就好像耳邊吹過的一縷輕風。
這頭來歷不明的虛空魔神,用自己的不朽之皮充當承柱,以泰茲卡特里波卡的左腿爲新的支點,雙手抓住石穹兩端,硬是從十八角日芒的託納提烏雕像扯出三分之二的太陽神性,分別轉化成金色曙光的晨曦朝陽和絢爛璀璨的黃昏暮日。
骸骨之門轉眼間變成一體三面的怪異之物,依舊以希佩托特克的身份自由活動的剝皮之主,掌心發雷震動門戶。劇烈衝入瑪茲特克世界的怨氣頓時失去唯一的通道,不得不掉頭肆虐格里蘭洲的冥土,可是從世界的沙漏源源不斷傾瀉而下的滾燙黑砂卻沒有中止,無論是流量還是數量都加大的一倍。
藏身在風中的華納神族之長,看到這一幕,驀地驚訝輕笑,想起許多往事。
‘九霄的天地三才陣,雷擊樞紐,運轉乾坤,已得其中精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頭老牛莫非也是經歷開天闢地的生靈。上層界諸時空,牛屬始源屈指可數,跨界而出四處攪局者更是稀罕,總算摸到身份不明的域外魔神的底細。’
一陣惡寒令希佩托特克顫慄,彷彿被毒蛇緊盯的田雞,自覺掩飾本體面目的伎倆無人看破,火候更是出神入化,也不虞有它,繼續輪番開放封閉門戶,維持世界沙漏不斷爲瑪茲特克泄去累贅似的沉重負擔。
可是他忘記了虛榮心熾烈如驕陽的託納提烏,身爲衆神之主,怎能忍受自己的化身被旁人任意捏弄,儘管當斷不斷鑄成大錯,還得剝皮之主挽回局面,可是一旦形勢好轉,烈日神就立即翻臉。
‘古怪的時空門格局,竟然隨意開關運作無礙,所幸的是我已分析得到其中大部分精髓。母域的光輝一分爲七,似乎與外域的彩虹橋隱然呼應。難道第三代神庭的剝皮之主,自驅逐出世界後就被外域土著神祇接納。’
‘那麼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釋,希佩托特克強留夜空之翼的本源神器,篡奪我的光輝,竊取母域冥土的本源,不斷割肉放血,以此資敵,壯大土著神祇的底蘊。該死的叛徒,肯定收下不菲的利益,或許是不朽的神位,或許是外域本源對其身份的承認,總之他就是叛逆。’
“剝皮者,你竟敢將骯髒的污穢之手,伸到偉大的託納提烏的領域,朝陽、暮日盡歸我所有,怎能容許你擅自動用。”
‘剛烈’的瑪茲特克的烈日神,根本不顧形勢好轉的大局,試圖將化身分出去的太陽神性回收。
他的舉動出乎希佩托特克的預料,儘管有所防備,剝皮之主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身爲神王,世界的愛子,竟然做出危及瑪茲特克存亡的逆行。
‘第五代神庭已無可救藥,極樂境的打壓,竟令他們淺薄至斯,目光只能看見自身,無視病危的世界發出垂死的哀鳴。莫非我又要爲它唱響最後的輓歌,可是第五紀元纔剛剛開啓沒多久。’
“給我留下!”希佩托特克脫下臂環,迎風輕晃變成金箍,從容壓着三座首尾相連的石穹,些微震動過後恢復平靜。
一個世界的分量,託納提烏的本體或許可以憑藉本源之助掙脫,各得三成神力的化身卻沒有這份幸運。
回到瑪茲特克神庭,入席就座的泰茲卡特里波卡,沉思片刻後,立即攛掇虛榮的烈日神做出反擊。
“偉大的太陽,卑劣的剝皮者在行叛逆之舉,如果不盡快賜予懲戒神罰,我擔心冥土深處逐漸甦醒的四代前的諸神,都會以他爲榜樣,高舉叛旗,加快末日的來臨。”
託納提烏並非盲目愚蠢之輩,起先確實極爲憤怒,不過轉念深思,就明白其中的關鍵:“尊敬的泰茲卡特里波卡,剝皮之主掌握着您的煙霧鏡,有它遮蔽施加影響,我的太陽矛很難命中他的本體。還是請你儘快收回,我才能給予狂妄自大的希佩托特克神罰一擊。”
‘要是我能收回,我早就動手了,還需要你親口催促。他正在爲世界泄毒,本源默許剝皮主掌控煙霧鏡。可是這個事實,我不能跟託納提烏分辨。’
夜空之翼斟酌言詞,“偉大的太陽,他砍掉我的腿,重複第三紀元時的舊事,除非衆神決議將其驅逐,否則我也無法奪回煙霧鏡。畢竟希佩托特克曾爲四柱之一,司職掌管儀式神器,別說是我的煙霧鏡,就連尊敬的維奇洛波奇特利的戰爭長矛,一旦落到他的手裡,也很難奪回。”
戰神極爲難得地沉默,顯然想起昔日並不美好的回憶,夜空之翼在玉米之家吃過苦頭,失去一條腿,他也曾經挑戰過剝皮主,卻沒有撈到哪怕一丁點的好處。
祭司的地位別說普通的戰士、英雄,某些時期甚至在貴族和國王之上,以神的代行者在地上傳播不朽的榮光。發起對瑪雅世界的征伐並一舉成功,誰也不知道希佩托特克從本源處獲得多少回報,至少有一樣可以確認,剝皮之主可以如常運用四柱的神器,威力之大根本不比原主遜色多少。
“外域浮升而起的洲島,已被瑪茲特克的法則統治,儘管冥土還在拉鋸爭奪,有源源不斷傾瀉而下的積灰熱砂,主場優勢盡在我方之手。土著神祇的應變極爲笨拙,至今仍未破解那座一體三面的時空門的奧秘。偉大的太陽,時機已經成熟,骸骨之門如今並非處於兩界之間的狹域,而是顯現全部實體。爲了防止出現紕漏,您應該儘早收回化身,否則被土著神祇捕獲,您失去的將不止是火花似的太陽神性,甚至部分權柄都有可能被外域竊取篡奪。”羽蛇神奎策爾誇託忍不住建言,他的話一如既往的正確,可是在座諸神依舊無心聽取。
孤高驕傲的風神,頓時心灰意冷,憤然離座前往下界位於瑪德雷勒山巔的雲霧城,這裡是專屬於他的領地,儘管火雲瀰漫天空,連綿起伏的宮殿羣卻始終光耀燦爛。黃金穹廬,白銀鋪磚,青銅爲柱,牆壁盡是透明的水晶,點綴各色寶石、珍珠。
“那頭礙眼的羽毛蛇終於走了,總算可以談點正經事情。”
惡神特拉克胡潘忿忿不平地笑罵,曾經第三紀元的神庭之主,暴雨之王在世界的灰燼中復甦,可是司職盡被羽蛇神所奪。他只能融合恐慌與噩夢神,以巫術之源的身份露面,且不得不屈從於泰茲卡特里波卡的煙霧鏡。儘管已知這是夜空之翼爲了打擊對手的陰謀,卻依然對瑪雅世界出身的庫庫爾坎嫉恨不已。
託納提烏微微額首:“待會我親自動手,長期不懈的侵蝕,已形成瑪茲特克的神域,奎策爾誇託有一件事說對了,憑藉本源的權限,移開一個世界的負擔並不是難事。”
虛榮的烈日神向三棱鏡像時空門伸出雙手,抓住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稍微往上擡升,他內心竊喜,貪婪的想法不斷滋生。
“短視的託納提烏,你得有多麼無知,纔會踏入我的圈套。”剝皮之主將圈子套在烈日神的雙手,使勁把他的本體往伊格德拉希爾晶壁扯,神王支配本源權限的反抗,立即以煙霧鏡抵消。
“機會!”華納神族之長,駕馭無孔不入的驟風抵達遠古鱷王的背部,身上浮現光輝與黑暗循環不休的獨特形態,不顧法則神力的激烈碰撞,將毫無防備的託納提烏雙臂抓緊,強行拖過來,露出滿臉震怖的頭顱。
‘太極!’虛空魔神訝異地神色瞬息而過,‘光暗平衡體!還以爲遇上熟人,九霄的故人終於踏出最後一步,卻是虛驚一場。’
“叛徒!竟然和外域土著神祇聯手,世界本源爲什麼不給予你懲罰。”烈日神驚慌地不知所措,隨着時間的推移,他似乎越陷越深。
“由於你的貪婪,纔會踏入這可笑的圈套。至於世界的懲罰,該落在你們這些無能者的頭上。即使沒有煙霧鏡,本源也沒有幫你,可見世界本身更寵愛我,賦予剝皮之主更多的權限。”
再次顯露真身的華納神族之長,樂不可支地大笑:“你在我的世界竊走太多的資源,是時候付出代價。我的要價不多,你的完整本體纔可償付損失,乖乖地給我過來。”
米特斯汀居中調和,光明和黑暗共存的最大奧秘初次顯現,以衆生之父奧丁爲首的阿斯嘉德諸神的身影陸續走來,把手搭在他的肩膀。金色仙宮瓦爾哈拉的英靈,亞爾夫海姆的精靈聖樹,華納海姆的海巨人,斯瓦塔爾法海姆的侏儒,尼弗爾海姆的雲霧,尤頓海姆的冰霜、穆斯貝爾海姆的火焰以及赫爾海姆沉睡的神屍,甚至整個中庭的舊大陸,都伸出援手。
一個世界的重量,九個世界的拖曳,瑪茲特克的太陽神託納提烏根本無力抵擋,就這樣硬生生地被拽進時空門,別說分爲朝陽、烈日、暮光的三具分身,就連光輝都被一分爲七攤薄,身軀本體近半滑落世界樹晶壁。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