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休息日的午後,今天街上的人格外多,北風無情的溫度就像人們之間漠然的態度。衛宮切嗣在這樣的人羣中顯得毫不起眼,如同一個透明的存在般淹沒在人潮中。他的T恤和外套顯得有些陳舊,隨身沒有攜帶任何行李。他不緊不慢地走着,不會有人認爲他是個外鄉人。自從入境之後,他依靠步行來到了冬木市新都,而正因爲久違了的日本是他的出生地,所以他相當容易就習慣了這裡的環境。
就在剛纔他不由自主地在自動售貨機上買了包煙,看着煙盒心情變得複雜了起來,戒菸已經九年了,部分原因是因爲在遙遠的艾因茲貝倫買不到抽慣了的好煙,也有部分是因爲不想再讓妻女爲自己擔心。而因爲腦中全都是即將到來的戰鬥,切嗣在冬木站臺站穩後的一瞬間,習慣性地將硬幣塞進了販賣機裡。整理心情從路邊的便利店買個了一次性打火機後,他拆開了那盒煙,白色的濾嘴一時讓他覺得晃眼。把一支菸塞進嘴裡,點上火,戒菸近十年而這些動作此時卻一氣呵成。靜靜地吸入那使人鎮靜的芳香,這滋味又如同昨天剛嘗過那樣熟悉而親切。
“……”體會着煙霧帶來的複雜而真實的心境,他思考着對策到達了目的地,一家旅館。這家旅館只有大廳和前臺都還算像樣,充其量也就是個相當於商務旅館的便宜旅社。從拖家帶口的旅人到搞***的男女,這裡的客人可謂是各色各樣,而正因如此,這裡才成了隱藏身份的最佳場所。
切嗣神色平靜地穿過大廳,乘坐電梯到達七樓。在三天前,他忠實的部下就應該等候在七零三室中了。與久宇舞彌之間的關係,用魔術師界的話來說或許應該稱爲“師徒”。而切嗣本身從未將魔術當作自己探求的對象,僅僅是當作一種戰鬥用方法來學習,所以在他的腦子裡從來沒有所謂師徒的概念。切嗣只是單純地將自己所知道的戰鬥手段教給了舞彌,而這也只是因爲舞彌本身也是他手段的一個組成部分。那時沒人知道聖盃的所在,而人們爲了實現那明知無法實現的夢想,不斷地進行着絕望的戰鬥。所以,切嗣與舞彌之間的淵源甚至早於愛麗絲菲爾。他血債累累的另一面連他妻子都不曾知曉,但曾經與之共同戰鬥的舞彌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用約定的暗號節奏敲了敲七零三室的房門,彷彿等待着他的到來一般房門立刻開啓。與屋內的人沒有任何多餘的問候,只交換了眼神便結束了再次見面的瞬間,切嗣沉默着走進屋內關上了房門。切嗣與舞彌的聯繫也算頻繁,自從切嗣從一線退下,她就一直根據其指示爲聖盃戰爭的準備在外地奔走着,她也曾幾度前往艾因茲貝倫與其商討相關事項。
舞彌雖說是個五官端正的美人但她從不化妝,細長的眼睛常給人一種冷淡的感覺,雖說她那頭絲般的黑髮或許曾迷住不少男人,但只要她一個銳利的眼神,無論什麼男人都會放棄與她接近的想法。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共事十多年了。雖說初識時她還只是個小女孩,可一旦剝去她外表的稚嫩,她與生俱來的銳利便開始展露無疑。與這種美人共事,一般人很可能因爲壓力過大而感到疲憊,但切嗣卻恰好相反。舞彌總是能夠根據當時情況做出正確而不容改變的判斷,切嗣在她身邊,卻從未因自己的卑劣而羞恥,也從未憎恨過她的冷酷。或許,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心平氣和”。
“昨晚,遠阪府邸有行動。”舞彌一開口便直奔主題,“已經做了錄像,請進行確認。另外,所有裝備都已到達。”
“好的,先彙報狀況。”
舞彌點了點頭拿起電視的遙控器按下了開關。在切嗣所教授的魔術中舞彌對於操縱低級使魔展現出過人的才能。正因如此,切嗣經常將打探和偵查的任務交給她執行。舞彌最爲得意的使魔是蝙蝠,但與其他的魔術師不同,她的蝙蝠腹部附有超小型的CCD相機,當然這是切嗣想出的方法。由於魔術師多以幻術、結界迷彩或暗示之類迷惑他人,所以幾乎沒人會想到對電子器械進行防備。錄像可以作爲今後有力的證物,除去會使使魔行動笨重這一缺點,同時使用相機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十三寸的屏幕中昨夜遠阪府邸的一部分被從始至終被記錄了下來,雖然不夠清晰,但足夠使人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見一個帶着骷髏面具Servant束手無策地被黃金Servant消滅。切嗣連眉毛也沒動一下,確認了事實。被打敗的Servant所戴的白色面具上,清晰可見暗殺者的職階標記。
“這樣的開端你覺得怎麼樣。”
“看似非常完美。”舞彌立刻回答了切嗣的提問,“從暗殺者開始實體化,到遠阪的Servant進行攻擊相距時間太短。只能認爲它一直處在待機狀態。如果因爲早就察覺到有靈體化狀態的侵入者,那還好理解。但暗殺者畢竟擁有中斷氣息的技能,所以很難想象……我認爲,遠阪事先就已經知道了會有人人侵。”
切嗣點了點頭,不愧是他教出的手下,想法和自己完全相同。
“這樣想的話,那可就太不可思議了。遠阪既然有空等敵人找上門,又爲何不利用這時間直接出去迎擊,反而特意把Servant給亮了出來。”
遠阪家族經歷過第二、第三次聖盃爭奪,其主人必定熟知戰爭的各項理論學說,所以對於自家大本營遠阪府邸正被他人監視一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遠阪時臣還是毫不猶豫地派出了Servant,一般人看來這絕對是下下策。所謂聖盃戰爭,就是昔日揚名沙場的英靈勇士之間的對決。那些英雄們所繼承的,多數情況下包含着一些戰術要領及優勢弱勢等等的信息。也就是說,英靈們等於在一開始就已經暴露了自己的技能與弱點。正因爲如此,在Servant戰中必須死守英靈的真正身份,所以當稱呼英靈的時候,從不稱呼其真名而是使用職階。而在昨晚遠阪卻將servant和類似必殺的招數毫不保留地使了出來,雖然這並不是致命錯誤,但也完全可以輕鬆迴避,如將暗殺者引至邸內再展開戰鬥,遠阪甚至完全沒有在乎是否正被監視。
“該保密的東西卻被人看到了,或許是因爲一開始就想給別人看吧。”對於舞彌的話切嗣再次點了點頭。
“確實,這麼做的話,對誰會有怎樣的價值,這個問題想一下答案就出來了……舞彌,暗殺者的Master怎麼樣了。”
“昨夜已前往教會處避難,並已由監督者進行保護,據說那人名叫言峰綺禮。”聽到了這個名字切嗣的眼神裡似乎帶了一絲涼涼的恐懼。
“舞彌,往冬木教會安排使魔,先一隻就行了。”
“可以麼?Master干涉教會的不可侵犯地帶是被嚴令禁止的。”
“在不被神父發現的範圍內儘可能靠近。不用太費心控制,也不用讓它去幹些什麼。”
切嗣的指示讓舞彌有些茫然,她不禁皺起了眉頭。“這麼說不是用來監視教會的?”“
“只要做出正在監視的樣子就行了。或者就小心點躲在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是,我明白了。”就算弄不懂切嗣的意圖舞彌也絕不會追問下去,她立刻向正在監視遠阪府邸的其中一隻蝙蝠發送意念,命令其飛往新都以外的冬木教會。
切嗣關了電視,開始檢查舞彌所準備的裝備物品。等待切嗣檢查的物品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牀上,其中卻並沒有什麼魔術師能使用的道具。短劍、杯之類的祭具或是護符、仙草還有靈石,什麼都沒有。放在那兒的,只有千挑萬選而來的擁有最高性能的新銳兵器,而除此之外,也都只是普通兵器,沒有一樣帶有魔力。這些,就是有着“魔術師殺手”之稱的魔術師——衛宮切嗣所使用的異端做法。
要說起魔術師這種生物最大的弱點,就是由傲慢而產生的大意他們毫不懷疑自己就是神秘與人類智慧的中間人,並且他們深信,除了神之外,能對他們造成威脅的,也只有同樣身爲魔術師的人。所以當他們面臨戰鬥時,只會留意各類魔術。他們能看破任何甚至是還未實行的魔術,所以在他們眼裡只要有了敏銳的感知力和完美的抗魔對策,就等於掌握了勝利的鑰匙。這是對於任何一名魔術師來說,萬變不離其宗的關鍵。而其結果就是他們忽略了不依靠魔術的純物理攻擊手段,無論多麼鋒利的刀刃,無論多麼強力的子彈,只要不碰到自己的身體就完全不足爲懼,所以只要那在之前,使用魔力去施展幻術、麻痹、甚至是結界,就能將那些低級攻擊手段破解。他們蔑視着科學技術。然而大多數魔術師從不曾意識到,人類不依靠魔術究竟能走多遠。只有出奇才能制勝,通過與多名魔術師的戰鬥,切嗣得出了一個公式——要打敗魔術師,就不能依靠魔術。
切嗣從箱中又取出了一發彈藥,試着重演當年他完美熟練的填彈技術。開啓彈倉,取出彈藥後反手將子彈滑入彈倉,隨即甩動手腕將槍膛關閉,所用時間不到兩秒,是邪念使動作變得遲緩。
“不行了……”
“是。”對於切嗣自語般的自我譏諷,舞彌脫口而出。切嗣當年的身手她是最清楚的。
切嗣將填人槍中的子彈取出,又撿起落在地上的一發子彈後,將它們重新放回了箱子裡。
“伊莉亞還沒那把華瑟重啊,她明明已經八歲了……”切嗣開始呆果地回憶起以前,一個人自言自語着,他的思想彷彿停滯了。所以當舞彌從他背後不做聲地靠近他,鑽進他懷中時,他吃了一驚。舞彌蛇般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用柔軟而乾燥的嘴脣封住了他的嘴。眼前的女人與他所思念的女人重疊起來,但味道和感觸又是那樣陌生,彷彿眼前的一切就是給予自己無情的懲罰。
“現在只要想着必須去做的事就行了,至於其他事情不用費心。”她冷靜地用一種帶着蠱惑的語調提醒着切嗣。
“……”切嗣沉默着感覺到胸中的情感變得越來越冷,而心中原有的疼痛,也隨着溫度的降低而越來越淡。
她成爲了這樣的女人。正是切嗣自己,將這個從戰場撿回的少女培養成了這樣的女人。她是一臺輔助機器,是專門用來輔助一臺名爲“衛宮切嗣”的正常機器運作的機器。這就是久宇舞彌,這是切嗣能夠取得這場戰爭勝利的必須的、也是最終的武器,這是隻有舞彌才能勝任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