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讓輕輕在心裡嘆氣,就因爲想着追逐想要的東西。所以在她從斷峰山回雲京後,他就一心部署計劃,不惜派上他的死士,不惜頂着刺殺的名頭,有些瘋狂地,孤注一擲。
他就這樣,爲自己最後的機會,孤注一擲。
即使知道,結果會是這樣——她計劃的未來裡,始終沒有他。
其實他知道,越清河如果真的愛他,那麼便不會在意嫁幾次的問題,當初她爲太子妃時,喜歡上白陵,還不是決議私奔?
愛,不在乎時間地點身份,只在乎人。
如今,她受傷了,他只能守在她身邊,帶她離開傷心地,卻沒辦法給她一個未來。
她看得很透徹,倒襯得他有些不識大體了。
夜讓最終笑起來。“清河,你什麼時候這麼審時度勢了?”
越清河見他笑了,知道他想清楚了,心裡鬆一口氣。
“事情經歷多了,人自然也會聰明一些。”越清河眨巴眨巴眼,“至少這樣,才能活得開心一些,不是嗎?”
夜讓點頭,既然她都這樣想了,那他也就不必擔心未來她要走的路,是不是很艱難了。
“那麼,大王,我們現在要去哪呢?”
兩人間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越清河又恢復成霸氣女大王,將手一揮,“現在,我們去——你想去哪?”
越清河琢磨一會,決定聽夜讓的。
“我?我想去秦國。”
夜讓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越清河眼珠轉了轉,“秦國?”
揮起的手活動活動,“秦國呀?”
腳擡一擡,走兩步,“那就去吧!”
夜讓怔了,“你真的和我去秦國?”
越清河眯起眼睛笑,“當然啦,我還沒去過秦國呢。以後你娶了王妃,一定沒時間做閒散王爺,不如就去秦國先玩一玩,領略山水美景,感受異國風情。再踏入婚姻的——殿堂吧。”
越清河本來是要說墳墓的,但轉念一想,多不吉利啊。便改口爲殿堂了。
夜讓明白了越清河的意思。她想在他承擔起他的責任前,和他去一次秦國。無論是從哪個出發點想,夜讓都覺得,這將是一次,既美好,又心酸的旅程。
“不過——”越清河擺足了架子,又來了個轉折。
“不過什麼?”
“我們得做些準備。”
越清河開始數手指,“第一,錢。我們要準備足夠的盤纏,遊山玩水,沒有錢是不行的。”
夜讓點頭稱是,吃霸王餐的擔驚受怕,他再也不想經歷了。
“第二,要安排足夠多的人隨程保護。保鏢是一定得有的。”
夜讓繼續點頭,說到保護,他第一時間想到他的死士阿飛。阿飛是最出色的刺客,劍客,以及侍衛。深得他心。不過……夜讓後知後覺地想起,是不是有件事,阿飛還沒做完呢?
“第三,我要帶一個人一起去。”
“嗯,好。”夜讓邊想阿飛的事邊點頭,點完頭髮現不對,“什麼?你要帶一個人去?誰?”
越清河神秘一笑,“這你就不用管了,答應我就是。”
夜讓有些鬱悶地點頭。
“還有,去秦國,我得先去和我雲京的朋友們告個別。續箇舊。”越清河眨眨眼,“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往雲京城去吧!”
真是一個說風就是雨的人。夜讓搖搖頭。看着越清
河突然雀躍不已的樣子,露出無奈的笑。
或許吧。
或許,命中註定,兩個人不能在一起,無論做多少努力,還是如她所說。
“我是太子妃,你是恭王爺。我有太子,你有王妃。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但,能與你這樣說話,這樣歡笑,一起捉魚一起吃飯一起買衣裳。也好過在宮中碰面時,一個禮節性的點頭,然後在各自隨從的簇擁下,相反而行。
……
“太子,太子妃回到雲京城了。”
是夜下了雨。一場秋雨一場寒。
涼風殿裡水榭臺上四角紗帳隨風揚起,案臺上的宣紙沒有被白玉鎮紙壓住的部位隨風簌簌響起。
一隻修長白皙骨結分明的手伸過來,將鎮紙壓到宣紙中央。紙不再飛動,上面畫的女子也安靜下來。
“和恭王爺一起?”
手的主人沉穩地問。並沒有因爲聽到她的回來而有半分情緒波動。
“是。”
“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沒有多餘的話,晉太子提起筆,在一邊的虎形八卦硯臺中蘸了兩筆,挪開鎮紙,繼續畫未完成的畫。
龍翎遲疑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勸諫,抱拳道,“主上,夜來涼風,更深露重,還是早些往明華殿休息爲好。”
晉太子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龍翎聽太子這樣回他,便知道這夜,於太子而言,又是一個涼風嗖嗖的夜晚了。
誰又能勸動太子殿下分毫呢?
龍翎身形一閃,隱在了暗處。
涼風殿內便只剩下晉太子一個人。
系發挽袖,鋪紙研磨。
在蘸筆時,看到這方硯臺,手微微停頓,直起身子。
那是畫中人送給他的。當時,他因爲後宮細作,善於用毒的后妃雲嬪對他下了毒,所以臥牀不起。見他病了,那時還和他關係並不密切的太子妃。差人送了這方硯臺過來。
他當時心裡覺得,很驚訝,莫名地有些開心。那是他頭一次,在非重大日子裡,接到禮物。後來才知道,她從越國帶了成箱成箱的硯臺過來,後宮中人,她送了大半。並不是他一個人得的待遇。
雖然知道,可他還是小心地收藏,每每作畫,都會用它。
睹物思人,便是他現在的樣子吧。
晉太子畫完,在畫的右下角蓋上他的私印,又題了八個小字: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三月是她當公主時的封號。三月公主,越清河。
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秋天夜裡的雨,帶着涼意。
若非親眼所見,任誰也不能相信,白日裡那個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個背影的晉夜琓,在夜裡,會不知疲倦地,作一幅又一幅的畫來表達自己的思念。
畫中人無一例外都是越清河。
她讓他不要後悔。他當然不會後悔,他有那麼多選擇,何必系在她獨獨一個太子妃身上?還是冒牌的太子妃。
可笑的是,他還真的獨獨系在她身上了,一面憎恨她的無情,說走就走,好起來時,會抱住你撒嬌,不高興時,你將月亮捧到她面前,她也不愛。
有時他真的懷疑,她不是這世間的女子。她好像對這世上人所熱衷的東西都不感興趣。
他隱隱感到,她已經對這座王宮沒有留戀了。
她厭倦了在宮裡待着
,所以才那麼直截了當地說不願意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你離開好了。
晉夜琓擱下筆,久久凝視畫裡巧笑倩兮的女子,那是她鬆鬆垮垮綰髮的樣子。有時他會好奇,她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麼,爲什麼一個女子,連綰髮都不會。
但看着畫裡的她,他什麼都問不出來。
這段感情,他已經無法控制了,若想要讓自己不失去最後的理智,他就只能放她離開這座宮城。
夜讓會保護她。無論是雲京,還是秦國。
……
“主上,太子妃今日從恭王爺出來,去了龍青家。”
“做了什麼?”
“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和龍夫人說了會話,最後吃了個午飯。便離開了。”
“有重要消息嗎?”
“好像……好像有探子聽到太子妃談論說要離開雲京。”
“再探。”
晉太子手一揮,影衛便離開了。
砂陽公主從殿外走來,脣邊掛着笑,“看來太子妃殿下,很是悠閒啊。難怪,在宮外那麼自由,又有人暗地保護,任我我也不想回宮了。”
晉夜琓禮節性地點頭,“公主來了。”
砂陽公主聳肩,“我來可不是聽牆角的,是想問問我弟弟是否有消息了。”
晉夜琓翻開一本冊子,在上面寫些什麼,邊道,“齊王子在前往東都的路上走錯了路,如今正在一個叫青城山的道觀裡落腳。”
砂陽的臉頓時綠了,“道觀?走錯路?”她還真是有個好弟弟啊!一個大人居然會走錯路,走錯路也就罷了,他什麼時候又對當道士起了興趣?從不讓她省半點心。這樣的王子,真的能擔任齊國大任嗎?
砂陽公主很心塞。
晉夜琓表示安慰,“公主不必太過擔心,我已經派了人一路追隨了。公主派去的人也將很快抵達。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砂陽按着頭,“或許吧。”她的弟弟她知道。或許他就在道觀裡當起道士了也說不定。
這時又有探子過來彙報。
“主上,太子妃到了謝府,正和謝夫人告別。”
“告別?”
晉夜琓停下手裡的事,皺起眉。
“是的,正在告別,說不日將離開晉國,去秦國遊玩。”
晉夜琓目光深幽,難道,清河她真的要隨夜讓去秦國?
砂陽一看她心裡的人聽到另一個女人的消息後便不尋常的表情,又想到齊漣這孩子的事,無語望天,離開。
一個身影從暗處跳出來,嚇了她一大跳。
“誰?”
“我。”
來人高傲地仰着脖子,手裡一把劍,冷冷地看着她。
“四皇子夜聿。”
砂陽立刻將頭別到一邊去,她表示不想看見他。
“我有話問你。”
“真抱歉,我並不想和你說話。”砂陽走開一步。
“我問你,你是不是背地裡使壞,故意讓清河沒法回來?!”
夜聿見她走,他也跟着走過去。緊緊跟住。
“又是越清河。”
砂陽翻了個白眼,索性道,“不錯,是的。你猜的沒錯。你太子哥哥讓我去跟她說讓她回宮,可我卻說謊,說太子跟你說,你以爲你是誰啊。愛回不回,她一氣,就要跟你二哥去秦國了。如何,這個回答是否令你滿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