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見過太子殿下。”頭髮花白的大太監苗公公跪在了馬超的面前,向他叩了一個頭。馬超愕然地看着這個已經多年不見的宮中大太監,實在是想不到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數年之前,秦國長公主,馬超的姐姐馬盈遠嫁楚國皇帝,成爲楚國的皇貴妃,苗公公正是當年的隨行人員之一。
“你怎麼回來了?姐姐她,還好嗎?不會是她出了什麼事吧?”馬超一把拽起苗公公,急切地問道。
“殿下,長公主一切安好。”苗公公連聲道,“只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陛下與殿下。”
“那就好!”馬超長出了一口氣,面容這才放鬆下來。初一看到苗公公,還以爲姐姐馬盈出了什麼事情,心中當真有些發緊。
馬越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對馬超道:“超兒,坐吧,今天咱們父子兩好好說說話。老苗,哪兒有張凳子,你也搬來坐下,這麼遠的道路,你一大把年紀在數天之內便趕了過來,當也是累壞了。”
“陛下殿下面前,那裡有奴才的位子,奴才站着就好了。”苗公公趕緊道。
“讓你坐你就坐下吧!”馬越擺了擺手,“你也看到了,現在大秦已成了這般模樣,還有什麼好講究的,呆會兒要說的事情重大,也不是一時三刻能說完的。”
“多謝陛下。”聽了這話,苗公公才從一側搬來一個小登杌子,側身坐在了二人的下首。
馬越的目光落在了遠處的黑暗之中,似乎又出神了,半晌沒有作聲。馬超等了一會兒,見父親仍然如同一座雕塑,便忍不住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馬超這才收回了目光,轉頭看着二人:“去年虎牢兵敗,卞無雙叛逃之後,我便知道事不可爲,大秦國祚到了我這一代,終是要結束了。”他緩緩地道。
“父皇,我們還沒有結束,只要這一戰獲勝,我們便還有機會。”馬超忍不住抗聲道。
馬越輕嘆一聲:“超兒,你一直精神抖擻,堅信還有翻盤的機會,這勁頭兒很好,所以我也沒有打擊你,你這樣的表現,是能夠傳染所有的將領的,而將領們又能將他們這一種拼死之心傳染給他的士兵們,使得我們在這一戰之中,能夠表現得更好。”
“父親,既是如此,您爲什麼又未戰先言敗了呢?”馬超反問道。
“超兒,這一戰,我們根本就沒有贏得希望的。”馬越坐直了身子,斬釘截鐵地道:“在這裡,在現在,我沒有必要再瞞着你什麼了。早前我閉門不出,前段時間我又答應你傾盡全力一戰,其實都是爲了等一個消息,而所有的行動,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你能安全的離開秦國。”
“父皇!”馬超震驚地站了起來。
“坐下!”馬越厲聲道。“不要跟我爭辯,聽我把話說完。”
“數月以前,我便寫了親筆信派人去到了楚國上京城,見到了你姐姐,然後通過你姐姐將信轉給了閔若英。這一次苗公公秘密回到雍都,就是這件事,終於有了結果。閔若英答應了我們的要求。”
“父皇,您…您做了什麼?”馬超盯着父親,顫聲問道。
“你將去安陽郡。閔若英答應將安陽郡分封給你。”馬越道。
“我不走!”馬超神色激動,強按捺住自己沒有跳起來:“父皇,士氣剛剛被激勵起來,如果這個時候我一走,軍心將蕩然無存,此戰必輸無疑。”
馬越冷笑:“你以爲我在軍中的威信,尚不如你嗎?我將親自領兵出擊,有你沒你,並沒有什麼兩樣,而且,你以爲你能輕易就走得脫嗎?我實話告訴你,這所謂的出城一戰,就是爲了掩護你的安全離開。”
馬超呆呆地看着他的父親,這些天他一直在準備着最後的一戰,卻萬萬想不到,最終居然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你自然不能一個人去安陽,否則你一到安陽,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一根,別忘了,安陽那裡先在還有卞無雙的一萬人馬駐紮在哪裡。所以,你必須帶上一部分兵馬跟着你走。五千雷霆軍最精銳的士卒,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馬越道:“大戰開始,我將率領四萬雷霆軍以及部分精選出來的青壯直搗雙聯城,攻擊明軍的中軍大營,此戰,必然會吸引所有的明軍的注意力,將他們的精銳全都吸引到雙防城方向去,而這個時候,就是你脫身的機會。只要衝破了這個包圍圈,離開了雍都城的範圍,以雷霆軍的速度,明軍是不可能追上的。青河郡卞無雙走後,就沒有剩下多少人了,現在明人在哪裡根本就沒有駐軍,只是派了一些地方官去恢恢復秩序,你不會遇到什麼阻礙。穿過青河,就進了落英山脈了,閔若英派來的使者,就在井徑關等着你。那裡已經是楚人的地盤了,進了井徑關,你就算暫時安全了。”
馬超看着馬越,只是搖頭。“父親,齊國許我候位,我都不願受此屈辱,又怎麼肯去楚國,他們現在也不過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糊塗!”馬越厲聲道:“齊國說封你爲侯,那隻不過是一個空頭爵位,毫無用處,但閔若英給你的可是一郡之地,那裡還有一萬秦軍,還有數十萬秦國子民,如果你有本事,能夠掌握住他們,那你就重新擁有了一定的實力,你明白嗎?”
馬超整個人都呆住了。
“卞無雙叛逃,率五萬邊軍投了楚國,閔若英將他的五萬士卒拆成了三部分,其中一萬便留在了安陽郡,這五萬邊軍的家眷同樣也在安陽郡被安置了下來。你去了那裡,手裡有五千雷霆軍,還有楚國留守安陽的一萬西軍也將交給你掌管,只要你能收復那裡的一萬卞部軍隊,那麼你就將掌控住這五萬邊軍的家眷,你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嗎?”
“閔若英豈會如此大方?”馬超有些不信。
“他有什麼不能大方的?”馬越冷笑:“如今卞無雙在荊湖地區,掌控着楚國絕大部分的軍隊,大權在握,你以爲閔若英就毫無防範?一點也不擔心卞無雙做出一點什麼?他自然要想法拿住卞無雙的一些把柄。你若掌控了這數十萬卞部家屬,你說卞無雙真想做點什麼,是不是就會投鼠忌器?閔若英自覺楚人很難掌控這些秦民,而我這個時候,恰恰給他去了這封信,等於送了一把上好的刀子給他。你是秦國太子,在秦國百姓之中有着與生俱來的威望。做這事兒,便是事半功倍。”
馬越壓低了聲音:“而且,你如果真掌握整個安陽郡,掌握了這數十萬秦民,還不能做些什麼的話,我纔會當真失望的。”
“太子殿下!”一邊的苗公公道:“奴才對於軍政大事是不懂提,但在楚國呆得久了,也知道現在楚國的狀況着實不太好,別看他們剛剛在荊湖那邊打了一個大勝仗,但國內之糜亂,已經幾乎無可收拾了。明人滅了咱們秦國,下一個目標肯定會對準楚國,他們早已經在楚國佈置了許久,只怕用不了幾年,楚國便會大亂,而那個時候,太子殿下只要手中再次有了一支雄軍,那麼便可趁勢再起,亂世出英雄,大秦國祚,說不定便能在太子殿下手中再次得到延續。”
馬超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手握起鬆開,鬆開又再握起,內心卻是激盪不已。原來看似頹廢到了極點的父親,竟然還是在暗中不動聲色的佈下了這樣一個局面,相比較起來,自己還真是太嫩了。
當真去了安陽,握有一郡之地,手中又有兵馬,還能掌控住卞無雙的那數萬士卒的軟肋,那麼接下來楚國一亂,自己的確便有機會了。這樣的局面,顯然要比在雍都這裡苦苦掙扎好得多。
去了安陽,就等於是虎入山林,魚入大海,可供自己騰挪的地方就大多了。秦風當年起事,只不過五六百殘兵,從一介山匪起家,而自己到時候有一郡之地,有數萬士兵,當然可以做得更好。
自己不會比秦風差。
“父親,孩兒……那您……”
看到馬超的模樣,知道他已經被說服,馬越有些欣慰地道:“秦國落到現今這樣的地步,我難辭其咎,我不能逃,也逃不了,我將在這裡,帶着所有的士兵,與明軍戰鬥到底,爲你的安然離開掙取更多的時間,超兒,一旦明軍發現你離開,肯定會窮追不捨,他們的騎兵,不比我們的雷霆軍弱,甚至還尤有過之,所以你脫離戰場之後,一定不要回頭,要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你成功逃走,便是爲我大秦復國留下了一線希望,父親哪怕戰死在雍都,也將死而無憾了!”
馬超跪倒在馬越的面前:“父親,孩兒發誓,一定會讓秦國再起,兒臣,一定會滅了明國爲您復仇。”
“不要着急,千萬不能急。到了楚國,先要站穩腳跟,再力圖發展,如果不出意料之外,最多三年,明人就會對楚國動手,那時候楚國大亂,纔是你的機會。當然,在此之前,你必須要將安陽郡徹徹底底地掌控在手中。”馬越伸手,溫柔地撫摸着馬超的頭頂。
馬超大哭拜倒在地。自從他懂事之後,父親的手,便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撫摸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