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將領懷着悽楚以及對未來的不可知,有些倉惶的回到各自的部隊。月光下的通城看着有些清冷,倒是外圍,朝廷的平叛軍營燈火通明,宛如天上星河,呈一個半圓,包圍着通城。
坐在牆垛之上,莫洛看着身邊的洛一水:“師兄,你今天不該說這些,現在,將軍們只怕有些手足無措了,無決死之心,這一仗怎麼打?”
洛一水搖搖頭:“並不重要了,只要秦風那邊一發動,吳鑑就要完蛋了。”
“師兄,你這麼做,不是白白便宜了秦風麼?幾萬人的大軍啊,就這樣送給他?”莫洛滿心的不甘。
洛一水微笑起來:“師兄,你換個角度想一想,或者便能舒服一些。”
“換什麼角度?”
“你可以這樣想,因爲我的這一個決定,這幾萬人將會活下來,幾萬人的性命呢!”洛一水道:“他們都是我的兄弟,當我振臂一呼的時候,他們義無反顧地便跟着我上路了,現在既然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我豈能不替他們想一想?”
莫洛沉默下來。半晌才道:“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洛一水突然笑了起來“師兄,天高海闊,那裡去不得。對了,這些年你一直在江湖上游歷,連海外都去過了,好玩嗎?”
“談不上什麼好玩不好玩。海外也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山表河晏,那些地方都亂着呢,我去了哪裡,混不開啊!”莫洛苦笑道:“風土人情不懂,語言不通,到了那些地方,我才真知道什麼是在家事事好,出門處處難呢,要不然,我怎麼回來了呢?”
洛一水拍拍莫洛的肩膀:“到時候咱們哥兒倆一齊再去闖蕩一回,有什麼可怕的,我們不懂他們,但我們可以強迫他們懂我們的嘛!咱們去海外,再去爐竈,打一片江山出來可好。師弟,你可不能推託。”
莫洛看着洛一水,心裡卻是涌起一陣酸楚,“好,到時候我一定陪着你。”
洛一水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師弟,早些歇着吧,明天又是一場苦戰,接下來我去與秦風談條件,戰場上的事,就全靠你們撐着了。”
“放心吧,吳鑑想要打下通州,不蛻層皮怎麼可能?再者你不也說了嗎,秦風馬上就要發動了。”
“秦風的發動必然會是在與我談判之前,在這之前,還需要靠我們自己,指揮作戰,你聽陳慈的就行,你這把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洛一水道。
“我知道。”莫洛點點頭,轉頭看着遠處星星點點的火光,突然道:“師兄,你說要是吳鑑這個狗雜種突然暴病身亡了,那該有多好啊,那咱們可就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也不必受秦風這個小雜種的氣了。”
洛一水大笑起來:“師兄,咱們還是別做這個夢了,不說那個吳鑑本身就是宗師,單說他的年紀,也不過六十剛出頭,身體好着呢,離死啊,還遠呢,再說,我可也不想他死得這麼安穩,等到秦風一發動,我還夢想着親自結果了他呢!我洛氏數百顆人頭,都在滔滔的洛水之中看着呢,我一定要把他的人頭也投到洛河裡去,讓我洛氏一族都能看到他的下場。”
看着洛一水大笑而去的背影,莫洛卻沒有笑。
他重新坐上了牆垛,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的燈火。半晌,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容:“他是不會暴病身亡,但說不定他會竟外身亡啊。宗師又如何,我莫洛如今也只差那麼一點點了。都說這一線之隔,便是天塹,我莫洛卻不信,偏生要去試試,天塹之隔,也不過就是一步之遙而已,通敢地邁出這一步,說不定就過去了。”
“如果能用我一條命,換吳鑑一條命,那也值得啊!”莫洛從牆垛之上跳了下來,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吳鑑只要死了,虎賁軍必亂,虎賁軍一亂,師兄便能逢凶化吉了,到那個時候,國內那些看風色的勢力必然會羣起響應師兄,秦風那小子的得意算盤可就要破產了。”
他嘿嘿的笑了起來,走進自己的屋內,片刻之後,他再出來之時,已是一身勁裝,穿雲弓負於背上,箭壺之中,只有他剩下的四支穿雲箭。
他要去刺殺吳鑑,普通的箭帶上再多也沒有作用。
踏上牆垛,他回頭再看了一眼洛一水居住的地方,輕輕地道:“師兄,你保重吧!”回過頭來,再無一絲眷念,一溜煙地便下了城牆,向着遠處的那點點星火之處奔去。
他要去殺的是一個宗師,而且是在對方的大軍腹地,不管能不能成功,他回來的可能性都是零了。不過以自己的命能換來整個戰事的勝利,徹底扭轉局勢,莫洛覺得還是值得的。
他自幼便沒了雙親,年紀輕輕便上了山,當了土匪,後來機緣巧合,拜入衛莊門下,那時的衛莊,正在教導年幼的洛一水,洛一水便隨着衛莊一齊住進了洛府。
一個鄉下的下里巴人,一個土匪出身的傢伙,縱然是衛師的弟子,在洛府之中,自然也是不受待見的,那些年月,也只有洛一水能讓他感受到溫暖。
爲了這一些溫暖,他也要在今天爲了洛一水去搏一搏。
虎賁軍的大營防護極爲森嚴,但在莫洛這個半隻腳已經踏入宗師行列的人來說,也不過是形同虛設,行走在虎賁軍的大營裡,猶如閒庭信步。
一路之上,形如鬼魅的他,不斷避開巡邏的士兵以及設在各處的暗樁,那些人,在他的眼中,就如同一盞盞明亮的燈籠,根本無所循形,武道修爲到了他這個地步,哪怕只是有一絲絲的呼吸,也難以避過他們這樣的人的耳目。
取最短的途徑,直奔他的目標,大營正中間,那一個比其它帳蓬大了數倍的黃色大帳。
從踏入最核心的防禦圈,莫洛的穿雲弓便已經握在了手中,上面搭着他的第四支綠色穿雲箭,這個核心防禦圈內,必然會有爲數衆多的高手,想要避開他們的耳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努力地收斂着自己的氣息,他很清楚,自己只要有少許的殺氣外泄,必然瞞不過已經是宗師的吳鑑。
他覺得自己很運氣,還差一點點,就接近最後的目標了,虎賁軍大營內仍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點聲息,那些想象中的高手,也一個都沒有出現。
他換上了紫色的穿雲箭,那是他七隻穿雲箭的最後一支,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支。
緩緩地將弓拉開半幅,他踏進了那頂特大號帳蓬的範圍,然後,他便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清瘦的文人模樣的人,一手端着一個酒杯,一手輕撫着長鬚,正含笑看着他。
“莫洛,我終於等來了你。”那人微微擡起下巴,眼光之中充滿了滿足的笑容,“我猜,你一定會來的。”
“吳鑑!”莫洛是見過吳鑑的,那還是多年以前,他隨着衛師一齊進皇宮,那時的吳鑑還沒有蓄起鬍子,也沒有現在這樣老。
“衛師一生爲了大越而奔波,但卻遇人不淑,教出了你們這兩個叛逆之徒,他日衛師歸來,必然傷心欲絕。”吳鑑輕嘆道。
莫洛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終究還是沒有瞞過對方,看着吳鑑,他充滿輕蔑地呸了一口:“衛師一生爲了大越奔波,可你呢,你把越國糟踐成了什麼樣子,大越有你這樣的皇帝,當真是何其不幸也。”
吳鑑冷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你們這些野心勃勃之徒,越國如何會如此?不過也不要緊,等我殺盡了你們,自然便能重新收拾舊河山,再整雄風。”
“收拾舊河山?”莫洛想起洛一水的話,大笑起來:“是嗎,那你看看,能不能先接下我這一箭吧?”
看着莫洛緩緩擡起的穿雲弓,吳鑑的眼中盡是不屑,“吳師沒有教過你嗎?半步宗師與宗師雖然只有半步之差,但卻是天壤之別。就憑你,也想殺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吳鑑,你擡頭看看,現在可是天連着地,地接着天,所謂天壤之別,也不過是一臂而已。”
“說得好!”吳鑑大笑起來,“莫洛,你知道爲什麼你能輕易的走到這裡來嗎?你知道爲什麼一路之上,沒有碰到一個阻攔你的人嗎?”
莫洛沒有理會吳鑑,手中的穿雲弓慢慢的越拉越開。
“因爲此刻的虎賁軍的大營里根本就沒有人了,只餘下了我,在這裡等着你。”吳鑑喝盡了杯中酒,端着空杯子,看着莫洛:“因爲虎賁軍此刻正設下了埋伏,等着洛一水來救你呢!我猜洛一水肯定會來救你的,你們兄弟情深不是嗎?所以,我會給你這個機會,讓你親眼看到你的兄弟來救你再殺死你,好不好?”
“只要能殺了你,所有的埋伏,都沒有任何用。”莫洛冷冷地道,隨着這句話說完,他的身體,也隨着穿雲弓的緩緩拉開,而慢慢的澎脹起來。
一股股強勁的氣息向外散發開來,靠近莫洛的帳篷,在聲聲輕響之中,被這些外溢的勁氣撕成了一根根布條向外飛去。
穿雲弓亮了起來,紫色的穿雲箭也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