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秦風意料的是,長陽郡的馬向南居然也輕車簡從地趕了過來。
“老馬,你倒是見縫插針,聽說沙豐縣貫通了,便立馬跑了過來,但你想要的修一和從長陽出來的軌道車,現在卻是想也別想。”秦風一開口就堵死了馬向南有可能的話頭,這倒不是因爲別的原因,而是長陽多山,想要通能運輸貨物或者人員的軌道車,技術上不是一般的難度,眼下鐵路署的技術儲備,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只能在未來一點一點的積累。
“陛下,瞧您說的,臣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馬向南嘆了一口氣,“現在海貿已經有了眉目,對於軌道車,我倒不是那麼熱衷了,這一次出來,是想要送一送王公的。”
馬向南臉有哀色,“說起來,我與王公相交,也是多年了。原本以爲他身子骨一直都是不錯的,沒有想到,一病之下便如山倒,竟然連舒暢也救不得他。”
秦風嘆了一口氣:“都是我的緣故,他年紀大了,我本不該將那麼一負擔子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他是生生的累垮了。”
“這副擔子,除了王公,誰又擔得起?”馬向南搖頭道:“陛下以爲這是累,又豈知王公心中把這當成是一種樂趣呢!人生百年,總有去的那一天,王公之名,當留史冊,如此也便夠了。”
聽了秦風的話,馬向南倒是反過來安慰起秦風來。
“你去看過王公了?”
“看過了。跟我說了兩句話,便又昏睡過去了。舒暢說,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等這邊一切都安排好了,便會啓程回豐縣。”馬向南道。
“老馬,你年紀也不小了,悠着點。我聽說你現在還是事事親歷親爲,這不好,以前是官兒不夠,現在你哪應當好多了吧?除了京師大學堂給你配備的,你長陽郡不也是自己辦了學堂培養人才嗎?就算是培養不出官,訓練出一些吏還是能行的,而吏員只要經歷夠了,再升成官便也是自然而然的。”
大明朝的吏治改革,其中最主要的一點便是納吏爲官,所有的吏員的薪餉都是有朝廷撥給,同時限制了吏員的人數,禁絕地方爲了解決吏員的薪水而各種攤派。
“差不多已經能支應了。”馬向南點了點頭:“只是以前做慣了,如果不去做,心中便空落落的,而且現在事事都上了軌道,我反而更加清閒了下來,倒不如以前忙了,官員們各司其職,我這個挽總的,倒是隻有聽聽彙報便好了。”
“你這是垂拱而治了。”秦風笑道:“當親民官當到你這個份上,也是夠了。當然,這也是你以前辛勞的結果,有你這樣一個郡守蹲在哪裡,下面那個官兒又敢打馬虎眼兒?”
“這倒是。我現在最大的樂趣,倒是微服私訪。”馬向南哧哧的笑了起來,“我最喜歡的就是突然出現在那些傢伙的面前,看到他們一臉目瞪口呆的模樣,我就十分快意。如果要是讓我抓到了他們的小辮子,便更加快活了。”
“他們心裡一定在罵你的祖宗十八代!”秦風笑道。
“哪個背後不罵人,哪人背後不被罵!只要不當面罵我也就好了。”馬向南倒是十分灑透。
“這麼說來,也一定有人在背後罵我了!”秦風想了想,道。
馬向南很是鄭重了想了片刻,竟然是點了點頭:“那是肯定的。這世上那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您幫了一批人,必然便會讓另一些人不爽,他們自然是要罵的,就看是您幫的人多,還是您害的人多罷了!”
“嗯,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是這個意思吧!”
“的確!”
兩人很自然的一問一答,一邊陪伴的方大治卻是聽得目瞪口呆,看着馬向南的眼神也自不同,像剛纔那樣的問話,他是萬萬不會像馬向南那樣回答的。如果秦風問他背後是不是有人罵,他的回答一定是陛下英明神武,造福百姓,天下交口稱讚,齊頌聖明,哪會有人罵呢?
這當然是假話,但方大治覺得,必須要這樣回答才得體啊。但看着眼前這一君一臣二人一問一答,自然無比,馬向南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敬,皇帝也沒有覺得馬向南無禮。
方大治不由得低頭沉思起來,似乎他對陛下的脾性瞭解得還不是太夠啊!他是知道金景南的,那是一個脾性孤傲的,說什麼都是一個炮筒子一般,直來直去,但卻又絕不是魯莽之輩,做事那也是相當有手腕的。也許金景南那樣的性子,更合陛下的脾氣,想到這裡,背上不由微微滲出一些冷汗,感到了一些涼意。
方大治很驕傲,但他也認爲金景南的才學不下於他,只是兩人的處世方法和治世手段大不一樣,當兩個人的才學差相彷彿,那皇帝個人的喜惡,便在很大程度之上會決定一個人的上升程度了。
陛下是英明的,他不會容忍一個腹中空空的傢伙竅居高位,但如果兩個都有才能,那爲什麼不選擇自己更喜歡的那個傢伙呢?
或者,自己要作一些適當的改變了。也許,該向眼前這位鄉下老農一般的傢伙好好的請教一番。
心中正自想着,卻不提防皇帝突然看向了他。
“大治!”
想着心事的方大治被嚇了一跳,趕緊應了一聲,聲音之大,連自己也嚇了一跳,一邊的馬向南眼中露出詫異之色地看了他一眼,方大治有些發窘。
“你去忙吧,看看送王公的車廂佈置得怎麼樣了?一定要舒適,王公,經不得一點辛苦了,王公一生辛苦,我們要確保他能活着回到他的老宅子。”皇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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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治知道這是皇帝要支開他與馬向南說話了,而且這些事情,必然是不能讓自己知道的。
“是,陛下,臣這就去督促。”只是一瞬間,他便已經恢復了常態,神態自若的向皇帝行禮,又微微向着馬向南欠身爲禮,這才轉身離去。
“這人,老馬你覺得怎麼樣?”秦風看着他的背影,笑問馬向南道。
馬向南呵呵一笑:“方大治的才能,那是沒得說的,就算這沙陽郡的底子打得好,但在他手裡,也是實實在在的躍升了幾個臺階,以至於現在將正陽也壓了下去,所不如的,也就是越京城了。只是他的性子圓滑了一些。陛下看好他,準備以他爲儲相?”
“本來也要就這件事情諮詢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的。”秦風淡淡地道:“不止他一人,還有金景南。他們兩人比較,老馬覺得誰更合適?”
馬向南瞅了一眼皇帝,“陛下心中應當已有成算了吧?”
“我有成算那是我的,但一人計窮,衆人計長,這樣的大事,終是涉及到大明的未來,總得集思廣益纔好。你不要耍滑頭,我這是私下諮詢,不會將你的態度透露出去的。”秦風笑道。
馬向南一笑:“陛下即便透露出去,我也是不擔心的。我這一輩子呢,也就是想着將長陽郡弄起來就很滿足了,陛下可不要想着把我調走,我在哪裡再幹十年,爲陛下建設起一顆山中明珠。”
秦風笑了起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馬向南點了點頭:“亂世用景南,治世用大治。這便是我的回答。”
“倒是英雄所見略同。”秦風道:“那老馬,現在是亂世呢還是治世呢?”
“內有憂患外有襲擾,陛下不會以爲這天下已經太平了吧?”馬向南鼓起眼睛看着秦風,卻又馬上反應了過來:“還有誰跟老馬是一樣的想法嗎?”
“王公!”秦風沉聲答道。“王公說,前十年用景南嚴刑峻法,後十年用大治撫平創傷。”
“王公此言,正是老成謀國之言。”馬向南道:“深得我心。”
“說你胖,你倒是喘上了,也不見你臉皮如此厚,倒是自吹自擂起來了!”秦風笑道。
“臉皮倒不是厚,而是已經風雨不侵了。”馬向南揪了揪自己黝黑的臉皮,這讓秦風倒不由得想起初見馬向南的時候,那時的馬向南可還是一個富富態態的書生,這些年爲了長陽郡辛苦勞累,竟是蒼老成這般模樣了。
“海事署那邊如何了?”秦風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有了早前那五十萬兩銀子打底,葫蘆島的軍港建設已經初具規模了,周立帆的長陽號與十幾艘其它戰船現在都泊在哪裡,寧則遠已經回了泉州,算算日子,恐怕也快回來了,走之前與我見了一面,他說他回來的時候,會將另外三艘主力戰艦都帶回來,但也就是這些了,因爲他老子已經將大部分的人員和戰船都帶去了泉州。”
“跟他回來的還有他們船廠的很多大匠,你要安排好。”
“這個自然沒問題,其實寶清船廠的第三個船塢都已經修好了,只是沒有人進駐,他們一來,馬上就可以開工!”馬向南笑道:“我現在就等着靠海貿發財,怎麼能不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