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華撫摸着修得整整齊齊的小鬍子,微笑地看着兩員老將:”借路,怎麼能不借呢?放他去管子城,讓他去兗州.”
“大將軍,此人帶着兩萬人從我們眼皮子底下走了,不管是在管子城,還是在以後的兗州,都會再度給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的.而現在,他們與徐俊生起了齷齪,將帥不合,軍心不齊,豈不是我們拿下他們的最佳時機,一舉解決問題,豈不是把要比把問題留到以後更好嗎?”宿遷不大同意這種類似於縱虎歸山的法子.
“如果依你所言,你覺得這一仗,咱們對上祝若凡的話,能不能輕鬆地拿下?”陳志華問道.
宿遷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道:”這個不好說,從我們的使者回來所說的情況看,其實祝若凡的麾下,戰鬥意志還是很高昂的,但除了這檔子事,還能保持多少也說不準.”
“是啊,說不準.”陳志華點了點頭:”別忘了,這一次他們是本土作戰,祝若凡的部下,也都是萊州本地人爲主,這就註定了他們不會輕易地被擊潰.既然有更輕鬆的法子,我們爲什麼要選擇難的?”
“這樣放他們離去,只是避過了眼前,以後這個硬骨頭還是會在的.”
“以後不見得還會在!”陳志華笑道.
“這話怎麼說?”宿遷不解.
“大將軍的意思是不是祝若凡帶隊離開了萊州,到了兗州之後,他們的戰鬥力絕對要下降?”陸大遠想了想,自覺有道理,又接着道:”而且到了那個時候,萊州必然已經落到了我們手中,而他的兵又都是萊州人,我們上下其手的機會不免就多了去了.”
陳志華大笑:”這只是其中之一.二位將軍,我們現在要把眼光看得更長遠一些,不要把眼光僅僅放在眼前的萊州,而是要放在整個紅河流域來考慮,要知道,陛下給我們的任務,可是佔領整個紅河流域,將齊國切成兩半.”
“大將軍不妨說得更說細一些.”宿遷拱了拱手,道.
“祝若凡此舉,是迫於無奈.”陳志華道:”徐俊生此舉,無疑是出賣了整個萊州兵,這讓祝若凡的麾下心中憤恨,祝若凡心中也很清楚,守南城,守不住,撤往北城,現在他能過去嗎?過去之後不但不能成爲助力,反而有可能內訌,所以他能想到的,便是走了.”
“無奈而走!”宿遷笑了起來.
“但不管是祝若凡是什麼原因離開,只要他離開,在齊國朝堂之中,他立時便會變成一個異類,在徐俊生眼中,無異於就是背叛.但齊國朝廷偏生此刻又還不能拿他怎麼樣,他手裡還有兩萬兵,而兗州現在卻是兵力薄弱,祝若凡一進入,便會立刻控制住兗州局勢,所以齊國朝廷又不得不依賴於他.你們說,這是不是很有趣?”
“不是說,齊國人調了遼東的援軍過來了嗎?”
“遼東的援軍到時候會到兗州嗎?不見得,因爲這個時候,齊國朝廷在懷疑祝若凡,而祝若凡又何嘗不會擔心朝廷要對付他?就算他心底無私天地寬,但他的部下呢?”陳志華笑道:”人和人之間啊,只要生了嫌隙,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一點點裂縫,那一點裂縫也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大的,過去一些無傷大雅甚至可以一笑而過的事情,當了這個時候,可就會被無限制的放大,甚至於聯想到無窮的可能.”
“那豈不是相看兩厭?”一邊的關震擠眉弄眼地道.”這樣一來,以後祝若凡在哪裡,我們要佔領那個地方反而更容易一些,因爲可以想象得到,齊國朝廷既然開始猜忌他,那麼必然會在後勤,軍械等方面制肘於他,而且可以想見的是,不會有援兵給他了.”
“就算派給他援軍,祝若凡敢要嗎?”陸大遠手一攤,道.
屋裡幾人都是大笑起來.
“所以這路,我們還真得給他讓.”宿遷算是徹底明白了過來.”還是大將軍想得遠.”
陳志華嘆了一口氣:”這祝若凡,其實真可以算得上一個英雄了,只不過啊,這個英雄註定是會悲情的,你們瞧着吧,以後他就會像風箱之中的老鼠,兩頭不得着落,最終啊,下場一定不會好.可惜了的.”
“我跟他打了這麼長時間了,說實話,還真是挺欣賞他的,看看以後能不能想辦法招降他.”宿遷道.
陳志華搖頭道:”我勸你還是不用費這個心了,這個人啊,不會投降我們,到最後,卻又會爲他的部下所不容,下場如何,可以想象.”
“祝若凡如此,就是不知道石書生和馬豹子能不能將丁聲明帶過來,此人在萊州執政多年,如果這一次能投靠我們的話,那麼對於我們徹底拿下萊州和以後治理萊州,讓萊州成爲我們攻打紅河流域的後方大本營可是至關緊要的.”宿遷看着窗外,有些患得患失.
“放心吧,他們一定會將丁聲明帶回來的.”陳志華道:”與祝若凡不同,丁聲明缺了祝若凡的那種決絕之意,從他在戰前安排人將自己的家族秘密遷往我大明就可以看出,此人並不看好齊國的未來,這或者與他親眼目睹了齊國水師的全軍覆滅有關吧.他既然存了留後路的心思,便沒有絕死之心,那要說降他,就簡單多了.”
屋裡幾人都是連連點頭.
“丁聲明來後,大家對他要禮敬有加.這個人對我們太有用了.”陳志華道:”萬不可因爲他是降者便輕慢於他.從此人早前的那些作爲來看,他還是一個極要臉面的人,在存活和氣節之間左右搖擺,最終選擇了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辦法,你們要是輕慢了他,此人羞惱之下,指不定便會來個一死了之,那我們可就虧大了.”
“大將軍放心吧,來了之後,我們保證把他當祖宗供起來.”關震笑道.
“那倒不必,平常心對待他便好了.”陳志華道.
“對了大將軍,剛剛說起水師,我們在萊州找到了寧則楓的家屬.”關震道:”這件事情有些棘手,不知道該怎麼辦?”
“寧則楓的家屬?”陳志華也吃了一驚.
關震點了點頭:”我的部下攻破了一個莊子,抓獲了裡面的人,結果一看,是寧則楓的家人以及一些過去的老部下.”
陳志華沉默了片刻,道:”護送他們上船回大明,交給寧侍郎吧,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們寧氏的家事,我們不好置喙,怎麼做都不好,也只能這樣了,我說關震,當初發現了他們是寧則楓的家屬,你就不能當作不知道,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不好嗎?現在弄一個燙手山芋在手中.”
關震向後縮了縮:”當時哪裡想到這麼多,只是想到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是寧統領的親戚嘛,這兵荒馬亂的,要是死在了外頭也不太好,直到把他們帶回來,我左思右想才覺得不好辦.”
陳志華哼了一聲,這燙手山芋既然拿到了手裡,只怕便只能捧着了,寧則遠心中到底怎麼想的誰能知道?只能裝糊途送回越京城去.
徐俊生快馬來到了萊州橋頭,一橋之隔,但此時於他而言,卻似乎有千里萬里之遠,他最終沒有跨過橋去,因爲他剛剛抵達的時候,便看到了從橋的那一邊,大隊的士兵正在向着這邊涌來.
心頭一緊的他,幾乎以爲是祝若凡的部下譁變了,但緊接着,他們看清了,帶頭的將領是他帶來的人.
“大將軍!”看到徐俊生,那將領一臉緊張,一臉惶急地奔了過來.
“出了什麼事了?”徐俊生急切地問道.
將領吞了一口唾沫,”祝將軍要走了,我們不願意跟他走,被他打發回來了.”
“走?他走到哪裡去?”徐俊生的臉色霎那之間變得慘白.”他要投降明人?”
“不是!”將領搖頭道:”他們計劃着要去管子城.”
“要去管子城,就要通過明人控制區,你還說他沒有投降明人?”徐俊生怒吼道.
“大將軍,祝將軍的確沒有投降明人,他跟明人的使者談條件的時候,我就在場,祝將軍說,要麼讓他一條路,他去管子城,要麼大家便拼個你死我活.明人便答應了他.”
徐俊生喘了幾口粗氣,一把推開將領,大步便向着橋的那頭走去.那將領大急,一把抓住徐俊生,”大將軍,您要去哪裡?”
“我去勸他回來.”徐俊生厲聲道:”你拉我幹什麼?祝若凡對大齊是忠誠的,他不會把我怎麼樣?”
“大將軍,祝將軍的確不會把您怎麼樣,但他的那些部下就說不定了.”那將領急切地道:”便是出走管子城,我看祝將軍也是被他的部下裹協的,恐怕祝將軍是擔心他不答應,這些人便會直接嚮明軍投降的.您千萬不能過去.便是我們,要不是祝將軍與我們分說,我們只怕也回不來了.”
徐俊生仰天長嘆.他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他徐俊生一心爲國,祝若凡也是一心爲國,可兩個忠貞的人,怎麼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卻是分道揚鑣而不能同舟共濟呢?
他頹然轉身向回走去.還沒有走兩步,一騎飛奔而來,”大將軍,不好了,丁郡守被人劫走了.”
徐俊生整個人頓時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