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弦月高掛夜空,朦朧的月光傾灑下來,伴隨着陣陣微風,空中的夜蔦和着草從之中的蟲蟻鳴叫,與車輪向前滾動的聲音,混和成一支小夜曲。一百餘名黑衣監察院特勤衛護着一輛馬車,在寬闊的馳道之上向前奔行。前面不遠處就是奇霞關了,已經深入到了定放控制的核心區域,這讓負責衛護工作的韓勇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百多人保護着清風這樣重要的人物返回定州,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節着實有些讓人放心不下。
依稀已可以看到奇霞關雄偉城樓之上的燈光,韓勇回頭看了一眼騎兵隊伍之中的那輛黑色的馬車,心中充滿了不解的疑惑。
這個時候,清風院長爲什麼要選擇返回定州呢?
“小姐,眼見便要滅掉洛陽政權了,您爲什麼要選擇這個時候回去呢?”車廂內,夏雪也是不解地問道:“大軍入洛陽,這個時候正是勝利者們最爲榮光的時候,難道您不願意與主公一齊站在洛陽的城樓之上,接受數十萬士兵的歡呼嗎?”
清風收回撩着窗簾的手,攏攏散落的髮絲,“那時的榮光是屬於將軍一個人的,我站在旁邊算什麼?而且,我以什麼身份站在將軍的身邊?”
秋萍低聲咕囔道:“小姐,無論以那個身份,您都是有資格站在主公身邊的。”
清風悽悽一笑,“無論以那個身份,我都是見不得光的。只要能站在角落裡,止睹着將軍登上最高處,接受萬衆的歡呼,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只可惜,如果那個時候,我還在洛陽的話,不僅會讓將軍爲難,也會讓諸多大將們心中不快的,畢竟,這場戰爭他們纔是最大的功臣,所以,我只能選擇離開,回到定州去,在那裡,默默地祝福將軍。”
“小姐,您爲什麼要這麼苦自己?”夏雪咬着牙,道:“眼下,安民公子外出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那怕有溫老夫人出面也無濟於事,只需看到王啓年將軍正在定州籌備相應事宜,便全都明白了,如果僅是安民公子出外,那裡用得着王將軍這樣的人物隨行?”
清風點點頭,“是,安民出外已是無可避免了。這裡面涉及到將軍爲以後的朝政佈局,其影響必然極爲深遠,其實安民出外只是一個信號,恐怕不久之後,還會有人被派駐到海外去的,這只是第一步而已,這些事情,你們不懂,便是我,有時候也是想不透,將軍到底想做些什麼。”
兩根手指頭揉着太陽穴,“將軍到底想做什麼呢?爲什麼將軍在一力限制宗族的權力,但凡背後有較大勢力的子嗣肯定都是逃不過這一結局的,不僅僅是安民,恐怕接下來便會輪到濟世了。”
秋萍駭然道:“難道主公是在爲世民抑或是澤民將來鋪路,安民背後有您,有李氏宗族,實力最爲強大,因此第一個便被排除在外,濟世背後有大楚降臣,而且眼下看來,大楚降臣會愈來愈多,所以第二個便會是濟世。”
“眼下看來的確是這樣的,但我有一點一直不明白,一個新王朝崛起後,無不是加強皇族勢力,以穩固統治,將軍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停地削弱李氏宗族,反而不停地加強內閣權力,眼下,像許雲峰,付正清等人便以一地知州身份兼領內閣使臣,過山風亦以五軍都督府身份入內閣,看這個架勢,內閣之中只怕還會擴張,相權愈重,便會無形之中削弱皇權,將軍在時,尚可鎮得住這些大臣,可將軍如果一直施行這樣的政策,在將軍百年之後,這數十年來形成的政策慣性仍會持續下去,將來的繼位者可就麻煩了,將軍英明過人,爲什麼會看不到這一點呢,抑或是將軍有意爲之?”
清風自言自語地道。
夏雪忽然道:“小姐,不若我們將念清公子接回來,安民濟世都外出了,念清只要一回來,以主公與你的情意,念清公子倒是最有可能的。”
“閉嘴!”清風臉色一變,“夏雪,秋萍,你們兩個給我記好了,念清這件事情,永遠給我爛在肚子裡,萬萬不要有絲毫的泄露,我不希望我的兒子將來會捲入這場大是非之中,如果讓李氏宗族知道,他們在安民那裡失敗了,便會將主意打到念清身上去,以念清爲契機,聯合那些跟着我的人,這會讓念清死無葬身之地的。”
“怎麼會?”夏雪低聲道:“念清公子是主公的兒子,虎毒不食子呢!”
清風瞪了她一眼,道:“皇家無親情,如果念清的出現危及到了將軍想要施行的政策,念清只怕也會落得與安民一樣的下場,室韋雖遠,但好歹還在這片大陸之上。便讓念清呆在室韋,平平靜靜地過一生,有王琦在那裡照應他,他亦不會受什麼苦楚。”
“是,小姐!”兩人低聲應道。
“如果有可能的話,等將軍登上大位以後,我也準備悄悄離去,到室韋尋一深山大澤隱居起來呢!”清風幽幽地道。
“小姐,這恐怕是不大可能的,主公怎麼可能放您離去?”夏雪道。
清風苦澀地一笑,是呀,怎麼可能?
“小姐,前面就是奇霞關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守將,讓他們提前作好準備,以便讓小姐抵達之後,便可以儘早休息。”車外,傳來韓勇的聲音。
“嗯!可曾囑付他們不要大張旗鼓,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放心吧,小姐,我囑付過了。”
一個時辰之後,一行人抵達奇霞關城門,城門之處燈火通明,一人負手立於城門處,騎在馬上的韓勇看得真切,不由吃了一驚,翻身下馬迎了上去。
“李武將軍,怎麼是你,你怎麼在奇霞關?”
李武笑着迎了上來,低聲道:“主公也在今天抵達了奇霞關,明天啓程前往洛陽,聽說清風小姐回來了,主公讓我前來迎接。”
“原來是這樣!”韓勇點點頭。領着李武,向着馬車走去。
“臨來之前,我去瞧了韓老爺子,老爺子好多啦,已經拄着柺棍在院子裡溜達了,不過要完全恢復,起碼還得半年時間。”李武道。
“多謝李將軍掛懷!”韓勇抱拳道:“老爹這一次可虧大了,袁方這狗賊恁地厲害。”
“那是,在我們定州,過去能與袁方正面放對的也只有鍾靜,可惜了的!”李武搖搖頭,兩人走到馬車前,李武抱拳道:“李武見過小姐。”
清風掀開窗簾,“將軍到了奇霞關?”
“是,主公讓我來迎接小姐。”
清風點點頭,放下窗簾,對夏雪與秋萍道:“你們兩人和韓勇先去吧,安頓下來,明天一早我們再出發。”
“是,小姐!”兩人鑽出馬車,與韓勇站在一起,李武衝三人點點頭,自行躍上車轅,一抖繮繩,架着馬車離去,隨着李武過來的李清親衛隨即跟着離去。
李清正在房中看着洛陽送來的軍報,每天,都有絡驛不絕的信使將前線的情況送到他的案頭,使他對洛陽前線的情況瞭如指掌,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等他抵達洛陽之時,便是定州軍圍攻洛陽的開始。
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和親衛們的行禮聲,李清知道是李武接來了清風,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拉開房門,看着迎面走來的清風,微笑着迎了上去。
李武隨即站住,任由清風一人迎向李清。
“你怎麼就回來了呢?”李清絲毫不避諱地拉起清風有些冰涼的小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清風,“離開定州了晃又是半年了,你可是又瘦了,這可不行啊,你身子本來就弱,這樣長年累月地在戰場之上奔波,危險不說,單是這份勞累,你便吃不消。”
清風笑道:“這也算不得什麼,比起在前線作戰的將士,我可差遠了。再說了,這些年一直修練着鍾靜當初教給我的一些吐吶功夫,身體已經強健多了。”
“雖說如此,你也不能大意。”伸手攬了清風香肩,兩人向着房內走去:“這一次回去後,便好好地休養一番,寶兒已經搬出桃園小築了。”
清風微微一笑,“回去也有一番好忙的,將軍既然已經定下了定州作爲將來的都城,那麼總得在您回來之前,將定州城好好地梳理一番。”
“這些事情交給紀思塵去做,不要總是這麼勞心勞力的。”扶着清風坐下,李清笑道。“茗煙嫁給了桓熙,你很意外吧?”
“是有些意外,不過茗煙亦是一個可憐人,後半輩子子能有一個知冷知熱的桓神醫照顧,也未嘗不是她的福分。”清風低聲道,忽地側過頭去,眼圈一紅,泫然欲泣。
李清也不由一陣默然,知道茗煙的事情必然勾起清風的傷心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桃園小築裡,你常住的那幢房子周圍那些合歡花樹都結了苞了!”李清道:“還過得一段時間,便可以看到他們怒放了。我這一去,恐怕又是數月時間,可惜不能與你共賞了!”合歡花於他與清風而言,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的。
清風低頭沉默半晌,忽地站起來,走到李清面前,屈膝跪倒在地,“將軍,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