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秀在邵如昕手下衆人的監視下緩緩走出了家門。
曾子伯跟着衆人要走,邵如昕只瞟了他一眼,他便渾身哆嗦起來,曾子仲看不過去,氣道:“老大!你怎麼變得這般沒骨氣,這般齷齪!”
曾子伯顫巍巍道:“無根之人,浪蕩如狗,還有什麼值得硬氣的?”
曾子仲道:“你留下吧!跟我回曾家!”
曾子伯一愣,頓時老淚縱橫道:“你,你讓我回去?”
曾子仲道:“一筆寫不出倆曾字,小時候你待我也不薄,更何況你我同父同母,你是我的親哥哥!”
曾子伯涕淚交加,泣不成聲道:“嗬嗬……好,好兄弟,嗬嗬……哥哥悔不該當初啊……”
邵如昕冷笑一聲,將阿秀的鬼蟲寄生瓶取走封好,握在自己手中,然後令手下衆人簇擁着我和阿秀而去。
老爸、老媽、奶奶、江靈、木仙、表哥、二叔、元化、三爺爺等人只能怒目而視。
出村之後,沿着潁水河畔走了不過百米,我便看見前方里許左右的位置,百餘輛軍用汽車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大道兩旁。
我心中暗想,等我和阿秀被押到那裡,在這麼多人的看護下,就幾乎沒有任何可能逃跑了。
老爸他們即便是來救援,也難度極大。
我看了看阿秀,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潁水河,步子放慢了許多。
邵如昕道:“怎麼,想跑?”
“沒有。我鞋帶開了。”我笑着蹲下了身子,假意去繫鞋帶,邵如昕停在我身後,衆人也都隨之停了下來。
邵如昕輕笑一聲,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道:“你跑不掉。你跑得掉,她跑不掉。何必白費心機?”
我低着頭道:“你是神算無遺,我怎麼敢在您面前耍心機?我只是好奇,你每天都推算入微,窮究天理,難道不耗費心血?”
邵如昕頓了片刻,然後道:“我不是神仙。山、醫、命、相、卜玄學五門,修持到一定程度,沒有不耗心血的,泄露天機過分,沒有不遭報應的。”
我道:“那你費盡心機,非要抓我幹嘛?我是一介草民,你犯得着折自己的福祿壽嗎?就爲了伏牛山中的一點點小仇?你也太睚眥必報了吧。”
邵如昕看了看旁邊眼巴巴觀望的衆人,冷聲道:“你們先走。”
衆人不敢有違,依言往前而行,陳弘生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似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但也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便去了。
邵如昕看着我道:“五門之中,山術、命術相近,都用符咒;命術、醫術相近,都制丹藥;醫術、相術相近,都練耳目;相術、卜術又相近,都推吉凶。想起來,其實都同根同源、一氣連枝,只細微處有所差異罷了。”
我詫異道:“你說這麼多是要表達什麼?套近乎?”
邵如昕道:“我自問是不世出的奇才,可世間偏偏又有你,伏牛山一戰,是我終生之恥辱,想要洗刷恥辱,就要殺了你的人,拿了你的本事!而你的本事難道就比我大?算來,無非是你有《義山公錄》,而我沒有。所謂化零爲整,和而大同,山、醫、命、相、卜五脈相近,若我能得盡得各門奇書秘技,必能彌補五術中各自之不足,距離天道更近一步,成爲古往今來術界第一人!”
我“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我就喜歡你這真小人的姿態,有什麼說什麼。”
邵如昕仰面看着前面走的衆人,喝道:“停住,等我!”
陳弘生等人走了只有十幾步遠,便停住了。
邵如昕是怕一人難對付我。
她淡淡道:“我是覺得咱們兩個很像,所以纔對你說,不然這話我對誰說去。”
我點頭道:“其實咱們還真有點像,也蠻投緣,都少年得意,所以我蠻不想與你結仇。說到底,你只是想要《義山公錄》,那是個殘本,不如你放了我,讓我去尋了全本給你,怎樣?”
邵如昕道:“我看了殘本,難道還找不到全本嗎?我既精於卜術,再研習相術,又有五大隊的人力、物力支持,找到所謂的《神相天書》可能性不會比你小。”
我“唔”了一聲道:“你說的也有那麼幾分道理。所以你就不遺餘力地陷害我,抓我。薛橫眉就不說了,就連陳法——你的內應,你都能忍心親手殺死。”
邵如昕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爲了抓你,我何止犧牲了他一人。”
我道:“你這麼無法無天,就沒人管你嗎?”
邵如昕道:“五大隊我當家,誰敢告我,又有誰有證據告我。更何況我有能力,也有成績。”
我笑道:“別得意,我看你的面相,要犯小人。”
邵如昕淡淡道:“多謝提醒,我算到了,陳法而已,被我殺了。我身邊所有人的四柱都被我掌握,他們對我有利有害,都已被我詳細推演過,於我不利的人,早已被我剔除乾淨。”
我呆了片刻,然後搖頭嘆息道:“你還真是個角色!”
邵如昕道:“跟你說多了——你鞋帶還沒繫好?”
“好了。”我站了起來,然後頓了頓足,盯着邵如昕直勾勾地看,然後極其輕淡地一笑,瞬間恢復常態。
邵如昕詫異道:“你笑什麼?”
我道:“我笑了嗎?”說罷,又是微微一笑。
邵如昕被我笑得一愣,繼而皺起眉頭,道:“有病!快走!”
我卻沒有動,還是直勾勾盯着她道:“據傳你有二十六歲?”
邵如昕道:“是又怎麼樣?”
我道:“你結婚了嗎?”
邵如昕冷冷地瞥我一眼,道:“你想現在就死?”
我道:“或許你太在意權力,以至於高處不勝寒,無人敢讚美你。其實,你長得很美……”
“你閉嘴!”邵如昕惡狠狠道。
我道:“你不想聽嗎?你明明想聽,別騙自己的內心,放鬆一點,看我的眼睛……”
邵如昕的臉瞬間變得有些緋紅,她的眼睛似乎是想從我的目光中撤走,可又彷彿捨不得撤走。
她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兇惡,冰冷,但那樣子,明明就是刻意裝出來的。
我笑得愈發如同輕柔的春風,和煦的陽光,道:“邵如昕,如果我們不是敵人,而是朋友,那該多好。你是說嗎?”
邵如昕有些癡迷了,道:“我們是敵人……還是朋友?”
我柔聲道:“我們是朋友。”
邵如昕的眼睛更加迷離:“朋友嗎?”
我循循善誘道:“如果不是朋友,還能是什麼呢?”
邵如昕像是一個未經涉世的姑娘,完全沉淪於未卜的前途,我就是指引她人生方向的唯一明燈,也是她現在需要緊緊抓住的救命稻草,她看着我,接着我的話說道:“對!我們不是朋友,還能是什麼!”
我笑着,指着十幾步開外的阿秀,道:“她也是我們的朋友,你讓你的手下放了她,讓她過來好嗎?”
邵如昕點點頭,道:“好!”
“你們放了她,讓她過來!”
邵如昕對陳弘生、陸桐等人道。
陳弘生稍稍詫異,陸桐等人也有些猶疑,但他們都不敢違抗邵如昕的命令,立即讓開一條道,阿秀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阿秀走過來,看着我,驚詫道:“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白得像一張紙!”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
以迷魂科對付邵如昕這種級別的高手,雖然僥倖成功,但損耗魂力極大!
堅持不過兩刻,就會終結!
就在阿秀走過來的時候,稍稍一分神,邵如昕的目光就變得有些清晰了,我立即攝定心神,重新把邵如昕拉入術中,道:“木秀是咱們的朋友,她現在有些急事要處理,你快讓她走,好嗎?”
“當然好。”邵如昕傀儡似的點了點頭。
阿秀驚得目瞪口呆:“她……我們什麼時候成朋友了?你們倆在做什麼?”
我無法明說,一把將阿秀的手拉過來,一邊盯着邵如昕,一邊在阿秀的手心裡寫道:“她被我的術迷惑,你快走,坐火車,逃出百里,她便對你無可奈何。”
阿秀愣了一下,又在我手心裡寫到:“你呢?”
我寫道:“我自有逃生之法!快,遲則生變。”
阿秀還在遲疑,我又寫到:“別連累我!”
阿秀目光一沉,這才扭頭走了,朝着與陳弘生等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陳弘生、陸桐等人看着阿秀漸行漸遠的背影,又目視邵如昕,邵如昕全無反應,只是站在那裡,沒有任何指令,陳弘生、陸桐等人也不敢造次。
我一邊盯着邵如昕,又不時地去瞟阿秀,阿秀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我纔算徹底鬆了一口氣。
我看着邵如昕,道:“去解散了那五百多個大兵吧,天要亮了,他們在這裡,影響不好。”
邵如昕點點頭,對陳弘生等人中的一個道:“高營,帶你的人走吧!”
一個五短身材的人應聲而出,披着黑衣,遮住了本來的着裝,但其滿臉的精悍神色已透露出他的真實身份,他朝邵如昕行了一個標準的敬禮動作,然後大踏步朝着車隊而去。
很快,百餘輛車同時發動,然後整齊有序地離開,一片燦爛的燈光漸行漸遠,飛速淹沒在夜色裡。
陳弘生、陸桐等人更覺詫異,只不敢問,此時的我,已覺力不從心,正想讓邵如昕放了我,卻忽見邵如昕的眼睛猛然清澈起來,而我的大腦一陣眩暈!
我心中一凜,剛剛勉力穩定精神,便聽見邵如昕惡狠狠道:“真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