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趁空小玫對林媽媽說了秋霜妹妹的事,林媽媽聽了後拍拍小玫的手:“我知道你心好,不過這件事我幫不了你。”小玫哦了一聲,接着就道:“雖說我們是做下人的,但也不……”林媽媽已經打斷她的話:“你這孩子就是這樣,我老實告訴你罷。”
說着林媽媽看下週圍才附在小玫耳邊:“羅姨奶奶這樣鬧騰也鬧不了幾日了,等過幾日了了姑太太這件事,就該理一下家裡的事了。你去和她們說,橫豎羅姨奶奶只是一個人,受了打罵也就先忍着。”
小玫的眼裡閃出幾分光彷彿明白了什麼似地點頭,林媽媽嘆氣:“你也是姑娘身邊的貼心人,我今兒就和你交個底。羅姨奶奶的爲人你也清楚,太太一直想好好教導教導她,只是一來呢羅姨奶奶得老太太的歡喜,二來呢老爺也對她多疼些。自然最要緊的是,她是虎哥兒的親孃,這家業現在瞧來,十之八九是要虎哥兒承繼的,爲了虎哥兒,也不能讓他的親孃有點什麼不好的名聲傳出去。”
這些道理,小玫自然知道,只是現在這樣,小玫的眼垂下,林媽媽又繼續道:“所以太太前些年才這樣忍着,可羅姨奶奶是給一根針就能當棒槌的,現在虎哥兒漸大,她就更跋扈了。太太這才忍不住,可畢竟方家還是要有名聲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徐徐圖之。”
說着林媽媽嘆了聲:“上回那老鼠藥的事,大家也都明白,可是爲了虎哥兒,也只有壓下去,本以爲把她身邊人都換了,也能給她個教訓,誰曉得她竟這樣。再這樣下去,誰也幫不了她了。”
小玫想清楚前因後果,不由嘆了口氣,現在有些明白一些邱玉蘭的心情了,做太太的,除了平日料理家務教導子女之外,還有各種應酬來往,再添上這些妾室的事,那真是一顆心都磨得成了繭還不得舒坦。
林媽媽說完得不到小玫的迴應,見小玫在那呆怔着,忙拉一下小玫的胳膊:“哎,這話你也不能傳出去。說起來,太太也不是那種容不得人的,陳姨娘趙姨娘周姨娘她們,個個老老實實,太太也從沒對她們不好。可只有羅姨娘,偏是給臉就想更多的,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的法子了。”
小玫已經回過神:“林媽媽,我曉得,這話自是擱在我心上不會傳出去的,只是細想起來,太太也過的着實辛苦。”林媽媽長嘆一聲:“誰說不是,你來太太身邊的日子短,不像我,方家剛發家我就來服侍太太了,那時的太太可不是這樣的。”
變成這樣,可不光是時間的流逝,林媽媽沉吟一會兒才道:“人這輩子,就是這樣,總能遇到些不順心。等閉眼才散。”看着小玫點頭,林媽媽這才一笑:“你現在是表姑孃的貼心人,表姑娘也是個極好的人,曉得太太委屈的。”
林媽媽這突然的讚揚讓小玫十分奇怪,擡頭看着林媽媽的眼,小玫很快就想明白:“林嬸子說的是,姑娘那裡該說什麼我會說的。”林媽媽笑了,接着那笑容微斂一下:“雨梅的事,太太其實也很心疼,只是……”林媽媽停下看向小玫,小玫的眼睫毛微微顫抖一下才低聲道:“我知道了。”
林媽媽又和小玫說了會兒兩人這才分開,小玫一路走回去,覺得這思緒怎麼都平靜不下來。剛進院子秋霜就迎上來,滿面期盼地問:“姐姐,林媽媽怎麼說?”看見小玫搖頭,秋霜眼裡的光頓時黯淡下去,小玫扶一下她的肩才道:“林媽媽還說,等忙完了這陣,太太就會理一下家事,那時就會好多了。”秋霜只當小玫這話是安慰自己,雖然點頭眼裡卻有隱隱淚光閃現。
再深的話小玫也不好再多說,只是輕聲道:“後日就是姑太太遷葬的日子了,大家都忙着呢,好好做,什麼都會好的。”秋霜點頭就拿起掃把繼續掃地,小玫這才進屋,一進屋邱玉蘭就擡頭道:“你和林媽媽說些什麼呢,這麼半日纔回來,春芽不曉得那些銀首飾放在哪兒,你快尋出來後日去墳上要用。”
小玫順着邱玉蘭的視線看去,見邱玉蘭放首飾的匣子已經被搬出來,春芽正在裡面尋,忙笑着道:“還能說什麼,不就是爲的給姑太太遷葬的事兒?太太又讓林媽媽來專門叮囑了,還問姑娘缺了什麼可千萬要說。”說着小玫上前把首飾匣子上面的幾層都拿掉,這才露出最下面一層,小玫打開這層,裡面果然放着幾樣銀首飾。
春芽啊地叫了一聲:“我以爲這匣子就只有這上面幾層,沒想到還有這層。”銀首飾久沒有戴,已經有些發暗,小玫把這些銀首飾取出來,拿塊布慢慢擦着:“這還是當初交給我的時候點過的,不然連我都不曉得這裡面還放了這麼些銀首飾。”
春芽已在收拾着首飾匣子,那些首飾不是金的就是玉的,鑲寶的也不在少數笑着道:“還是姑娘心細,想着後日要戴,提前尋出來擦亮了,不然臨時尋出來就擦不亮了。”邱玉蘭走上前看着這幾樣銀首飾,手微微點了點:“這幾樣首飾,還是和舅舅頭一回見面時候,舅舅給我買的,這些年在這家裡,添的首飾就沒有銀的。”
春芽聽了邱玉蘭這話又笑了:“這來往的人家,哪個不是金的就是玉的,銀首飾也只有遇喪事才戴。說起來也是老爺太太極疼姑娘,添的首飾這纔不是金就是玉呢。”邱玉蘭瞧着春芽把那些首飾一樣樣收進去,這些首飾都還是不常戴的,一件件都用料上乘做工精湛。
小玫已擦好一樣首飾拿過來在邱玉蘭頭上比一比,見這首飾在發上發亮才笑道:“春芽現在嘴也越來越巧了,我可記得你剛進來時候,躲在春柳身後連姐姐都不敢叫。”春芽已把首飾收拾好,尋塊布來跟着小玫一起擦起首飾來,聽小玫這樣說就笑了:“都一年多了,那時沒有見識,現在跟在姑娘身邊,姑娘身邊的丫鬟,怎能還是那樣一副沒見識不敢叫人的樣子。”
小玫放下首飾打春芽一下:“瞧瞧,這嘴巧的,前兒纔跟姑娘出了一次門,就滿口道理了。”春芽抿脣一笑:“再滿口道理,也比不上小玫姐姐你能陪着姑娘跟周先生學道理,我們啊,只是拾你的牙慧。”
小玫笑着罵一聲貧嘴,繼續擦着首飾,邱玉蘭手裡拿着一卷書,坐在窗邊的椅上,感覺到春風吹拂,聽着她們倆在拌嘴,心裡的那些沉重開始慢慢地消失,等孃的墓從邱家遷出,自己和邱家就再無關係了。
小玫和春芽擦完首飾,轉頭看見邱玉蘭面上的笑容,這笑容十分舒展好看,小玫和春芽不由一笑,服侍的主人心情好,跟隨的下人也要好些。
二月二十三,這日邱玉蘭重又渾身縞素,發上首飾也一色是銀的,來到母親墓前,今日邱家族內來的,是族長和幾位長輩,並不見邱太太母子。邱玉蘭曉得這是方老爺送去的銀子起了效,對方老爺感激地看了眼,方老爺對外甥女微微一笑就拉着她的手來到邱家族長面前,不等方老爺說話,邱玉蘭已跪下行禮。
於情於理這禮邱族長都該受的,他們並沒推辭,等邱玉蘭行完禮邱族長才道:“侄女,按說這事是不合理的,可是我們念在你孤苦無依,方老爺又一腔至誠份上,這才許了。你雖依方家爲活,但不管怎樣你都要記得你姓邱,日後若有什麼可不能忘了邱家。”
前面幾句是場面話,後面那句纔是真的,外嫁女若嫁的好,對孃家也不能忘了提攜。但邱玉蘭心裡暗自發笑,外嫁女若不想提攜孃家也是很簡單的,心裡雖這樣想,邱玉蘭還是垂下眼恭敬應是後這才站起身。邱族長又和方老爺說了幾句,這才道:“我們的事就了了,方老爺你還請自便。”
方老爺做個請的手勢,邱族長這才帶人走了,從此除了姓邱,就和邱家沒有一絲瓜葛了。邱玉蘭來到墓邊,墓已經被扒平,只等邱玉蘭來就打開墳,邱玉蘭走到墓邊跪下。見邱玉蘭過來,幾把鋤頭同時揮動就露出棺木,邱玉蘭看見棺木,磕頭下去喊了聲娘,那淚就如斷線珠子一般往下掉。
方老爺輕輕拍了拍外甥女的肩膀以示安慰,很快棺木就全露出來,當日方氏下葬,不過是口柳木薄棺,但今日邱玉蘭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口杉木的,而且厚將徑尺,邱玉蘭連流淚都忘了看向方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