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之間只想趕緊把弟弟打發走,忙從手裡褪下一支鐲子來:“阿弟,我是什麼身份你是曉得的,現在雖說出來住了,但那是老爺太太的恩典,這你拿去,也值七八十兩銀子,到時你做個小生意,能混出來了再來尋我,你有了出息還怕你外甥不認你?”秦姨娘身上的首飾是這回搬出來林太太特地又重新吩咐人給她打了一套,做工精巧用料講究,和原來在林家時候那種隨衆賞賜的首飾並不一樣。(
秦二在這街面上混了這麼一二十年,自然曉得東西好壞,手本已伸出去但細品一品就不去拿:“姐姐你這是做什麼,你本就沒幾樣撐面子的首飾,再給了我算什麼?我不過想着我也老了,原先那些荒唐太過,想改過纔來尋姐姐的。”
真的?秦姨娘不大相信,但見弟弟說話時候眼神那麼真摯不免又有些想相信,秦二曉得自己姐姐軟肋在哪裡,只要能進了門,再勸着姐姐把這掌家的權柄拿到手中,那時這銀子不就由着自己花,眼神一閃眼裡就有了淚,剛要再說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姨奶奶今兒回的怎麼這麼晚?大奶奶特地讓小的出來瞧瞧,還說家裡已炸好鵪鶉,正好太太那邊送來好花雕,燙好了姨奶奶好就着喝兩杯。(
說話的是初媽媽,秦二不由有些惱,回頭瞪着初媽媽:“你這婆子什麼規矩都不講,我在和主人說話你也亂嚷。”初媽媽在林家在了一輩子,見風使舵的本事是有的,已伸手去扶秦姨娘下轎,瞧都不瞧秦二一眼,秦二更惱怒:“我是你家主人的舅舅,還不快些把我請進去。”
舅舅?初媽媽已得了小玫的囑咐,曉得這個惡人是要自己來做,交代春花接手把秦姨娘扶進去就望着秦二冷笑:“舅舅?我家三爺的舅舅姓陳,是城裡有名的舉人,您這位是從哪裡來的?要不要我去問問我們太太,什麼時候她又多了個弟弟?”秦二被初媽媽這麼一說就更怒:“呸,我是你家主人的親舅舅。”
初媽媽見秦姨娘已經進去了,拿出銅錢來打發走了轎伕袖子一卷就道:“親舅舅?我雖活的日子不長,也有四五十年了,從不曉得哪家的親舅舅是要讓外甥來養的。(
秦二見自己進不去,急的在這裡跺腳,有心想罵兩句,可再罵也傳不進那高牆後面,只得在這門前徘徊。
初媽媽側着耳朵聽了一會兒,聽見外面沒什麼聲音了這才走去向小玫覆命。小玫正在秦姨娘房裡勸着秦姨娘吃些東西:“姨娘,曉得那總是你血脈親兄弟,可是姨娘,有些事不用我講你也明白。若是真的沒吃沒用,那就幫着立一個小小基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事情不是這樣的,”
秦姨娘面前擺了炸鵪鶉、酒糟鴨子、炸花生,花雕也燙好倒在杯裡,聞起來是芳香撲鼻,可秦姨娘哪有喝酒的心情,聽小玫這樣說就道:“我也曉得,他拿了銀子只會去吃喝賭錢養婆娘,可怎麼說也是我親弟弟,到現在快四十了連個親都沒娶得。(
秦姨娘再心疼弟弟,也抵不過對兒子的疼,聽了小玫這話就道:“我也知道,可是,可是。”秦姨娘這可是沒說完,小玫就明白不下重藥是不行了,見初媽媽已經走進來,就笑着問道:“初媽媽,我們家這一個月的吃穿用度要多少銀子?”
初媽媽還遲疑了下但很快就道:“這家裡下人不多,吃穿用度全加在一塊,一個月也就三十來兩銀子。”小玫已經笑了:“這家裡人口雖不多,上上下下也有十五六個,初媽媽,你去拿三十兩銀子給姨娘的弟弟,就說姨娘吩咐的,總是親姐弟,看不得他這樣,讓他拿了這銀子去自做個基業。”
初媽媽雖奇怪但還是點頭應是,秦姨娘本只想和兒媳哭訴一番就是,沒想到兒媳要拿銀子給秦二,反而阻止道:“這不好,他拿了銀子也是亂花。(
小玫話後面的意思,若這三十兩銀子花得幾日就花光了,那也就是供不起的。秦姨娘自然聽懂了這話,嘆一聲道:“但願他能像你說的,這三十兩銀子花到明年。”
小玫只淺淺一笑並沒接話,秦姨娘又嘆一聲,其實心裡也明白,自己弟弟這樣性子,那三十兩銀子只怕過個手就沒了。可是心裡也有一絲絲那種指望,指望弟弟能夠痛改前非,這樣自己在兒子兒媳面前說話也能好說一些。
小玫見秦姨娘面上神色變了又變,心裡瞭然但沒說出來,只殷勤地勸秦姨娘吃酒吃菜。幾杯酒下肚,秦姨娘也有些暈,小玫喚春花秋月二人服侍秦姨娘去睡,這才走出屋子。朱媽媽已經等在外面,見小玫上前就道:“那人已接了銀子走了,走之前還說了幾句大話。”
小玫嗯了一聲往秦姨娘的屋子瞧了眼,朱媽媽立即道:“大奶奶您放心,姨奶奶好容易才過了這麼好的日子,只能享福哪能折福。小的平常都勸着姨奶奶要惜福,況且大奶奶您也是曉得的,”朱媽媽的嗓子壓低一些:“當日在那邊宅子的時候,爲了這兄弟的事,姨奶奶也是吃了不少的虧。您現在話放在那了,姨奶奶也不是那種不明白的人。”
小玫淺淺一笑:“這家裡,只要有人明白就好,姨娘還要虧你們多服侍着些。”朱媽媽連連應了,目送小玫遠走才進屋去服侍秦姨娘,好容易安定下來不受別人的氣,誰還願意去過那種受人白眼的日子?
秦二拿了銀子走,果然就安靜許多,秦姨娘等了幾日不見弟弟來,心裡又是長嘆一聲,這個弟弟果然是要銀子不要人的,且安心等段日子就是。
過了個把月就是端午時候,秦姨娘她們雖搬出來,但還是要回本宅去過節,林太太也早早遣人送來一百個糉子和雄黃酒等物,小玫把糉子這些都分下去,又命人掛好菖蒲,也就帶了這邊包的糉子這些陪着秦姨娘回本宅過節。
過節都是熱鬧的,小玫和秦姨娘下了轎,小玫先去給林老爺賀節,秦姨娘先往林太太那邊去了。林老爺今日倒沒出門,和幾個兒子在那談笑。小玫進去恭敬地給林老爺行過禮問候幾句也就退出。等小玫走了林五爺就笑着道:“這個三嫂子倒瞧着斯文的很,比起原來那位可真是兩個人。”
林五爺今年不過十四歲,他的娘又得寵,是很得林老爺疼愛的,也是最愛說話的,林二爺瞧了眼就道:“五弟,做男子的哪能這麼多話?”林五爺被說了也不在意,只是嘟着嘴道:“我總還小,等大了再學你們一樣不多話。”林老爺並沒在乎幾個兒子的議論,只是把手裡茶杯放下:“老三總是分出去的人也罷了。不過小五,等你娶了媳婦,可不能像你三哥一樣。”
林五爺嘻嘻一笑,林大爺面色有些抽,雖然林五爺只是定了親沒娶媳婦,可聽自己爹平日的說話,這個五弟是不能比照別人的規矩分出去過,而是繼續要在這宅中,還要受自己的照顧,果然被疼愛的兒子就是和別人不一樣。爲今之計,也只有把爹交代給自己的事情辦好,才能免得辛苦掙來的家產被人拿走太多。
小玫一路來到林太太那邊,剛進院子就聽到房裡傳來笑語歡聲,柳嫂迎上來笑着道:“幾位姨奶奶都在那陪着太太鬥牌呢,七姑奶奶也帶了小姑娘回來了。”難怪林太太這麼高興,原來是最心疼的女兒回來了。林七姑娘二月時候生了個女兒,雖不是衆人盼望的兒子,可年輕小夫妻先生女後生子的盡多,那邊還是格外歡喜,滿月酒就辦了三十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