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指尖抖了抖,雙眸也稍稍的垂了下來,當年的事情說真的都已經遺忘那是騙人的,那份刻骨銘心的痛,午夜夢迴之時還會時常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但是有些事情並不是在意就必須這麼固執的堅守着的。
“娘,我知道。”若水低聲的呢喃道,轉過頭凝視着雲夕瑤認真的說道:“娘,你不也是嗎?他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可是你不也照樣還是原諒了他,回到他的身邊,我們是母女,所以我們其實是一樣的。”
雲夕瑤愣住了,一隻飛蛾從外面幽幽的飛了進來,撲到了桌上那燃燒的正旺的燭火之上,嗶嗶啵啵的發出一陣燒焦的味道。
人就像飛蛾一般,明明知道可能會受到傷害,可能會付出自己難以想象的代價,但是還是會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只因爲她們深深的愛着那些人,所以不論他們做了什麼事情,她們都只能夠接受,因爲在她們愛上他們的時候,便已經滿盤皆輸。
“水兒,我可憐的水兒。”雲夕瑤終於反應了過來,顫抖着手撫上若水的臉,當年她因爲那張肖似某人的臉而導致了自己和所愛之人愛情的失敗,卻沒有想到這個後果禍及了下一代。
二十年後,自己的女兒因爲肖似自己的臉和自己走上了同樣的道路,經歷同樣痛苦,命運將她們踩在了腳下,卻忘記了給她們喘息的機會。
若水輕握住雲夕瑤的指尖,輕輕拭去雲夕瑤臉上的淚水,微微地笑了起來:“娘,以前的事情我已經不會再介懷了,那個孩子只是跟我沒有緣分,不全是他的錯,那件事情現在想想根本不能說是誰的錯,若真要說也只能算是命運的捉弄。”
雲夕瑤藉着兩人的姿勢,站直身體,將若水擁進了懷裡:“別說了,是孃親不好,當年若不是我和李世民糾纏不清,也不會讓你爹誤會,更不會將你趕出谷中,遇上李世民,遇上李家的人,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若水忽然喊道,伸手緩緩地爬上了雲夕瑤的腰身,“娘,我從來不後悔認識他,能夠認識他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若你是造就了一切事情的源頭,我不只不該怪你,反而應該感謝你呢。
“水兒。”雲夕瑤的淚水猛地止住了,低頭看着若水,想看看她說這句話是否屬實。
若水對她溫柔的笑了起來:“娘,我一直覺得茫茫人海中,能夠遇到一個喜歡的人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陰錯陽差我們相識,相知,相愛。或許我們都曾經互相傷害,或者我們並不像看上去的那般親密無間,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刻骨的疼痛雖然還在,但更多會回想的卻是當初的一點一滴。娘,我喜歡他,過去已經過去,我不想活在仇恨之中,我只想待在他的身邊,陪他過完今後屬於我們的每一天。”
雲夕瑤怔怔的看了若水許久,終於捂住了嘴巴,破涕爲笑:“不知不覺間,當年那個會時不時掛着我的裙角哭鼻子的女孩子已經長大了,娘很開心卻也有些失落,以後水兒再也不用我多事操心了呢。”
“人總是要長大的,但是孃親永遠都是若水的孃親,若水永遠都是您的孩子。”若水腦中忽然想起現代那個即便在自己成年之時,依然抱着自己親暱地說着就算老了也自己在她眼中也還是孩子女子,如今既然自己代替了雲若水的身體,這份情便由自己代爲傳達吧。
雲夕瑤的眼中再次泛起了淚
花,連連點頭道:“不錯,不管若水如何長大,都是孃親的孩子。”
“娘,替我梳頭吧,你好久不曾替我梳頭了。”
“嗯。”雲夕瑤聞言忙拭去自己臉上的淚水,重新拿起一旁的木梳細心地往下梳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你出嫁的那一日我並不在你的身邊,否則當時必定是要我替你梳這個頭的。”雲夕瑤略帶感慨的說道,話語中不無遺憾。
“那孃親現在補回來不就好了。”若水微笑道,並不在意,那個時候自己根本還未來到這個世界,根本不知道當時替雲若水梳頭的是何人。
“傻孩子,這種事情怎麼能夠用補的。”雲夕瑤也笑了,言語中帶了幾分責怪。
若水輕輕地吐了吐舌頭,看着銅鏡中自己的臉,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名字,她的到來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
“水兒。”梳着梳着,雲夕瑤突然停了下來,輕聲的喚着若水。
“嗯?”若水懶懶的應着。
“你和恪兒年紀還不算大,有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孩子?”雲夕瑤這句話問的頗有些小心翼翼。
“暫時還是不要吧。”若水低下了頭說道。
“爲什麼?難道你們不想再要一個孩子了?”雲夕瑤驚呼道。
“不是,我們還是很想要孩子,這一次不只是我,他也想要。”若水臉色微微紅了起來。
“那爲何……”雲夕瑤不解了。
若水側過身子迎視着雲夕瑤:“娘,你還不懂嗎?那個地方不是孩子應該呆的地方。”
雲夕瑤怔住了,若水繼續說了下去:“當初那個孩子會死,阿恪縱然有不可推脫的責任,但是真正動手的人並不是他,那個時候我之所以那麼恨他不過是因爲覺得他不相信我,因爲不相信我,所以明明有能力保護我們母子卻生生的看着別人傷害我們。”
“既然他有能力保護你們,這次也不會再誤會你,那你……”
“娘,我知道他會保護我們,但是我不能再冒這種險,而且我也不願拖累他,娘,你知道嗎?在那個地方,有的人有了孩子可以雞犬升天,但是有的人有了孩子便是衆矢之的,我不想讓他爲了保護我和我的孩子而成爲衆矢之的。”
雲夕瑤怔愣了許久,臉色也不斷的發生着改變,衆多的情緒最終都只能化爲一聲無奈的輕嘆:“所以你們就算喜歡孩子,也不會再生了嗎?”
“不是不再生,而是時機未到。”
“時機?除非你們離開那個地方,否則能夠什麼改變,等等,難道……”雲夕瑤像是想到了什麼,陡然瞪大了眼睛。
“娘,那是一個牢籠,我們回去不過是權宜之計,牢籠是鎖不住自由的青鳥的。”若水擡頭輕輕地笑道。
‘“也就是說你們準備有朝一日離開那個地方,可是李恪他願意嗎?”願意放棄名利,權勢,以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子。
“我信他。”若水堅定地說道,短短的三個字已經囊括了所有的可能。
雲夕瑤目瞪口呆,卻再也無法說出任何質疑的話語,手中的梳子再次動了起來,房內的燭光搖了搖,摻雜着外面越來越深的夜色。
“水兒,你爹他……”雲夕瑤躊躇了片刻,終究還是開了口。
“怎麼了?”若水怔了怔,卻並
沒有太多的驚訝,自打雲夕瑤找她,她便多少預料到了,她想對自己說什麼。
“我知道你爹他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但是這五年來,雖然我一直躲着他,不曾回到這藥王谷,但是我多少還是從塵兒那裡聽說了,你爹他表面上不說,但是這五年他對你的重視有目共睹。”
“娘,你有話就直說吧。”若水放下手中的釵黃,低聲說道。
“若水,他是你爹,是你血濃於水的親人,你既然能夠原諒我,原諒恪兒,那麼爲什麼你不能原諒他呢?”雲夕瑤語重心長的嘆道。
若水沉默了一會,才稍稍避開眼,嘆了口氣:“我沒有不原諒他。”
雲夕瑤大喜過望,驚喜的看着若水,若水更加無奈了:“自從和阿恪重新在一起之後,我已經看開了很多,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全怪他,所以我從來沒有不原諒他,只是……”
“只是什麼?”雲夕瑤的心又提了起來。
“只是我們一見面就相顧無言,他不開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交流。”
雲夕瑤愣了愣,回想起江祁寒的態度,眼中也掠過了些瞭然。
“好吧,我也不逼你了,這件事情以後再說,今天夜色已深,我們便先行歇息吧,明日我們再好好的聊聊。”雲夕瑤將若水及腰的長髮梳順,輕聲笑道。
“嗯。”若水摸了摸自己柔順的長髮,淡淡的笑開。
只可惜,世事總是不盡人意,次日一大早,若水便接到了一封飛鴿傳書。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雲夕瑤看着若水凝重的表情,有些擔憂的問道。
“不是什麼大事,卻是喜事。”若水臉上漸漸的揚起了一抹笑容,她手中的並不是信件,而是一封婚貼,雲兒和司徒星的婚貼。
“本來還想說讓你們多留幾日,沒想到這才兩日你們便要走了。”雲夕瑤依依不捨的看着若水二人。
“本來我也想多留幾日陪您的,只可惜司徒星那傢伙先斬後奏竟然沒有問過我的意見便決定過幾日迎娶雲兒,雲兒那性子你們也知道,我若不在婚宴上只怕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情呢。只好現在馬不停蹄的趕回去了。”若水苦笑道,真沒想到司徒星下手這麼快,不是說還有一年嗎?
“既如此,我們也不好多留,但是記得今後多多回來看看我們。”雲夕瑤也不好再多留,但言語中還是多有不捨。
“是啊,是啊,姐姐要多回來陪我玩。”江沐清被雲夕瑤抱着,不然早就撲到若水的懷裡了。
“嗯,我一定會經常想着回來陪清兒玩的,下次還會帶小弟弟回來見清兒。”若水微笑的捏了捏江沐清的臉,江沐清立馬眼冒星星了起來。
若水將目光投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卻見江祁寒接收到她的目光,竟是別過了臉,彆扭的說了一句:“路上保重。”
短短的四個字,在若水的心中卻掀起了一陣的驚濤駭浪,直到李恪在身邊低聲說道:“走吧。”纔回過神來。
若水點了點頭,伸手握緊了馬繩,勒轉馬頭之時,低聲的丟下了一句話語:“你也保重,爹。”
江祁寒渾身一震,陡然回過頭來,看着已經遠去的兩人的背影,雙拳慢慢的握緊,不多時,一貫冷峻的臉才稍稍緩和了下來,若是細看便能發現在他的嘴角那微不可見的微揚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