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心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若水卻不由得嘆了口氣:“父皇對太子還是很重視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他的安危。現在的關鍵是,爲什麼太子明知道這件事情會讓父皇大怒,還義無返顧的去做,而且他明明就不喜歡男人,爲什麼要平白無故的說自己是個斷袖?”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我感覺的出來,他恨他的父皇,他做的這一切不過是想要報復他而已。”
若水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李承乾怨恨李世民?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了?這裡真的是那個歷史上記載的太平盛世嗎?太多史料沒有記載的東西,讓她措手不及。
“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出去亂說吳王爺的是非,太子那個位子他從來都不想要,如果有人把他搶走了,他說不定還會更開心一點呢!”稱心狀若無意的說道,只是那略帶着的顫音還是泄露了她心中真正的感覺。
若水默默地伸手握住稱心冰涼的手,嘆息般的說道:“想哭就哭吧,這裡沒有人,你又不是男子,沒有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禁忌。”
“誰想要哭了?自從我八歲被人人到大街上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哭過,哭泣,那是懦夫纔會做的事情。”稱心彆扭的移開了臉,但若水分明看到那在黑夜中如同水晶一般的眸子之中盛滿了淚水。
被最心愛的人利用,卻不敢有任何的奢求,只能夠強迫自己配合着他的一切,只因這是自己唯一能爲對方做的。這樣的愛太過於沉重了,這樣的愛也太過鋒利了,被在乎的人傷害遠比被不相干的人傷到要來的痛。
“可是現在你只是一個弱女子,所以不存在所謂的懦夫不懦夫的說法。”若水話音剛落,便見一滴滴澄澈的淚珠順着那張白皙的有些透明的臉頰滑落。那是一種無聲的哭泣,卻遠比號啕痛哭來的疼痛。
“我一直知道的,他不喜歡我,他對我很好,事事也都很顧念着我,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睛沒有溫度,遠沒有我看他的那樣的強烈。我知道他只是想拿我當幌子,我也知道我會因爲這件事情失去一切,但是我拒絕不了他,不知不覺他早就滲透到了我生命的每一個角落,與其讓我最後失去他,不如先讓我離開,我只是想要留住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時光,僅此而已,僅此而已。”稱心伸手拭去自己臉上的淚痕,卻怎麼也擦不幹,喃喃的低語不知是在說給若水聽,還是在告誡自己不要太過貪心。
“稱心……”若水的眼中滿是複雜與不忍,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真的要把她牽扯進皇室的紛爭?真的要讓她成爲衆人權勢爭端之下的犧牲品嗎?
稱心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低低的嗚咽不斷在空洞的橋段之下回蕩,那是對自己死去的愛情的哀悼。
等到她能夠控制住心情的時候,不遠處的雞鳴已經在宣示着夜深過半,稱心擦乾自己臉上的淚水,有些尷尬的對若水說道:“今天謝謝你,不過,你還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的好,如果吳王爺想要爭奪太子之位的話,跟我太接近對你們沒有什麼好處。”
若水怔愣了片刻,上次李恪對自己發脾氣就是這個原因,但是現在自己怎能對她置之不理。
心中還未想清楚,手已經握住了那個向橋上走去的少女的手。
“若水。”稱心轉頭驚訝的望着她,她以爲自己已經說的夠清楚了。
“你現在沒有地
方去的吧,外面想要抓你的人可不少。”
稱心落寞的低下了頭,戲園已經回不去了,她不能再拖累養育了她十數年的老班主了。她只是沒想到一走出戲園竟然就被這麼多人盯上。她現在確實沒有了容身之地了。
若水已經料到了她的處境,輕嘆一聲說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跟我回吳王府吧。”
稱心驚訝的擡起了頭,一臉不敢置信的望着若水。
自己終究還是狠不下心,若水苦笑了下,剛要說什麼,卻聽得一聲低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稱心公子在去吳王府之前,是否該先隨老夫過府一敘,更爲妥當?”
聽到這個聲音,若水的心猛地一顫,僵硬的轉過身,便看到兩個人不知何時竟然站在了他們的身後,最要命的是,其中一人正是她現在最爲忌憚的人物。
“沒想到這麼晚了還能夠在這裡遇見吳王妃,我們還真是有緣啊。”長孫無忌一臉笑意在若水的眼中分外刺眼。
“是啊,若水也沒想到趙國公這麼晚了還在這長安街上晃悠,夜深了,若水也該回府了,便先告辭了。”若水說着便拉着稱心的手想要離開,卻在經過兩人身邊之時被拉住。
若水側頭看着這個緊握着自己手腕的男人,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冷意:“四皇弟請自重,放手。”
李泰的眼中風起雲涌,但最終都只化爲一抹淡淡的淺笑:“若水,要我放開手也可以,只要你留下你身邊的那位公子。”
果然,他們的目標是稱心。若水握着稱心的手一緊,讓稱心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稱心用另外一隻手反握住若水的手,對她搖了搖頭:“你先回王府吧,反正我現在也沒有地方去,他們正好能給我一個安身之地。”
若水望着稱心臉上佯裝的微笑,又怎會不知她是不想連累自己?可是一旦落入這兩個人的手中,這個少女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嗎?
若水眯起雙眼,看着狼狽爲奸的兩人,如今長孫無忌既已和李泰站在一起,也就意味着,長孫無忌已經放棄了李承乾,轉而投向了李泰這個同爲他妹妹骨肉的皇子。稱心落入他們的手中無異於羊入虎口。
“剛纔不是說好了嗎?你跟我回吳王府,怎麼能夠隨意反悔?”若水掃了一眼稱心,那眼中帶着些許的惱火,讓稱心沉默了下來。
若水轉頭對長孫無忌言笑晏晏的說道:“趙國公,這位稱心公子和本宮一見如故,在您之前本宮已經先行邀請他到吳王府中秉燭夜談。您若是有事相談恐怕也只能等下次了。”
“秉燭夜談?”先反應過來的竟不是長孫無忌,而是緊握着若水手腕的李泰。
李泰臉上得體的笑容散去,一雙惑人的桃花眼此刻竟是泛着寒冷的光芒,緊盯着兩人交握的手:“三皇嫂身爲吳王妃,應該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如此深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想必三皇兄也不會同意的吧。”
“既然皇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是不是應該先把你的手放開?”若水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被握住的手腕漸漸的使力,想要掙脫束縛。
濃重的火藥味在兩人的周身蔓延,卻被一聲低笑聲打斷:“老夫知道吳王妃對這位稱心公子甚是欣賞,想要和他徹夜交談,但是老夫也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請公子過府一趟。既如此,最公平的辦法
還是看公子自己的意思吧。”
若水一怔,長孫無忌眼中算計的光芒讓她心口一寒,剛想出口拒絕,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只能拿一雙眼睛無聲的告訴稱心不可意氣用事。
長孫無忌輕笑道:“稱心公子,你的意思呢?是想要隨吳王妃回吳王府,還是隨老夫回去?”
稱心又怎會不明白若水眼中的擔憂,但正是因爲如此,她不能也不願讓眼前之人受自己所擾,她輕輕地將若水抓着她手臂的手掰開,低下頭不願直視若水那雙失望的眸子:“我想和長孫大人回去。”
隨着兩人交握的手鬆開,李泰也放開了若水的手,若水手腕一鬆,心中卻似壓了一顆巨石。
“夜也深了,我們便先告辭了,吳王妃,改日老夫再登門拜訪。”長孫無忌的眼中劃過一抹笑意。
李泰則是附在若水的耳邊輕輕的吹了口氣,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說道:“若水,你終究是輸了,如果你身後那個人願意出來的話,或許你不會輸得這麼慘。但從他站在那裡不動之時,勝負已分。”
李泰的話,讓若水渾身一僵,根本沒有勇氣去猜測他口中的他究竟是誰。指尖深刻的刺進了肉裡,帶起一陣的疼痛,唯有如此才能夠讓她保持清醒。
入夜的晚風在空曠的長安街上帶起片片落葉,也帶來了絲絲的寒意,若水感覺自己的臉都有些被凍僵了,一件溫暖的披風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度,卻讓若水徹底的寒了心,閉上眼掩去自己眼中的疲憊,若水感到自己的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我懷抱,熟悉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迴盪:“回去吧,水兒。”
若水縮在那個懷抱之中,睜開了眼,望進那雙深色的眼睛裡面。耳邊忽然響起稱心的話。
我一直知道的,他不喜歡我,他對我很好,事事也很顧念着我,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睛沒有溫度,遠沒有我看他的那樣的強烈。
如今若水在那雙眼睛之中確實看到了溫度,看到了寵溺與溫柔,但是除此之外她好像還看到了她所恐懼的東西,那東西太深太深,一旦被挖掘出來,出現變化的將不只是他們兩人。
晚風拂過,那個夜晚有多少的無言,之後便會有多少的痛苦。
寬大的牙牀之上,一個年過半百的男子不斷地輕咳着,蒼白的臉色竟與他髮鬢之上斑白的髮絲無異。
縱然若水一開始便有了心理準備,看到這樣憔悴的魏徵還是心中一酸,這個人是真的爲了大唐的江山操勞了一生,奉獻了一生。
“老爺,吳王爺和王妃來探望您了。”魏府的老管家上前通報,若水看着魏徵輕咳的動作一頓,那雙已經有些混沌的眼睛朝他們這邊望了一眼。
“讓他們進來吧。”魏徵讓老管家將他扶起,才低聲的說道,他的聲音虛弱得有些無力,但依稀還能夠聽出當初的那份溫文。
“魏國公。”若水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輕輕的喚着他,仿若怕驚擾了什麼。
“吳王爺,吳王妃。”魏徵勉強的勾起一抹笑容,未垂的眉眼帶着幾分的倦怠。
“魏國公覺得好點了嗎?”李恪上前一步,眉峰微微的蹙了起來。
“多謝王爺的關心,老臣已經好了不少了。”魏徵輕輕地咳了咳,臉上的蒼白因爲咳嗽而泛上了些血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