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皇姐逝世,那個人將我遠派邊疆,隨同之中便有二皇兄,我不知道二皇兄是因爲什麼原因觸怒了那個人?但是我早已習慣了那個人的喜怒無常了。那段時間,他對我是極好的,遠走邊疆,我們是對方唯一的親人,彼此也多有照應。”李恪頓了頓,看了若水一眼。
“那晚突厥來襲,我軍毫無防備,九死一生。那是我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是他救了我,但付出的代價是他的一隻右手。”若水感覺自己緊握的手在發抖,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那樣的曾經她沒有參與過,所以沒有置喙的資格,她能做的只是作爲一個傾聽者,好好的守在這個人的身邊,傾聽着當初的一切。
“鋒利而強勢的弩箭,穿透了他的手腕,骨頭碎了,筋脈也斷了,是我毀了他。他嚮往的那些未來,一併讓我給毀了。”李恪並沒有哭,但是那仿若啼血的嘶喊卻讓若水明白了這個人掩蓋在心中的疼痛。
若水放開了他的手,轉而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既然他哭不出來,就讓自己替他哭吧:“那不是你的錯,阿恪,那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錯。”
“你知道嗎?那個人有多狠,二皇兄因爲這個傷而提早班師回朝,回到長安那個人對二皇兄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替他遍尋名醫救治他的手腕,而是一道聖旨將二皇兄出繼給了我們的叔父楚哀王。”
埋在李恪身後的若水驀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這竟然纔是歷史上,二皇子李寬退出太子之爭的真相。更不敢置信,被讚頌爲千古一帝的李世民竟然是這麼個狠角色,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我不敢去想那個時候二皇兄是以怎樣的心情接下那道聖旨的,若水你明白嗎?那個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在他的眼裡我們不是他所謂的兒子,我們不過是他鞏固地位的手段,是他今後託付江山的犧牲品。”
若水不敢擡頭看那人眼中的悲慟,那是一種被至親血脈拋棄的痛苦,是爲自己也是爲二皇子的不值。
若水靜靜的抱着他,感覺着他漸漸平復下來,感覺他慢慢的轉身,感覺他將自己緊緊地擁入了懷中。若水閉上了眼,最是無情帝王家,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自從那次在瑤花居的交心之後,兩人之間的隔閡又消了一層,李恪不論做什麼事情都不會再避諱着若水。直接導致李愔再次到吳王府串門看到的便是鶼鰈情深的一幕。
李恪低頭專注於書桌之上的書柬,若水則是在一旁幫他研磨,時不時爲他已經乾涸的茶盞之中添添茶水,李恪不時地擡起頭與若水眼神交匯,仿若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們二人。溫馨的一幕直接戳中了李愔的辛酸點。
輕搖着紙扇,李愔似笑非笑的走進房內,不大不小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寧靜:“皇兄、皇嫂,你們這樣在肆無忌憚我的眼前秀恩愛,是讓我這個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啊。”
若水添茶的手一頓,李恪也從書柬中擡起頭來,看到某人一副浪蕩子的模樣,李恪的臉再次冷了下來:“我看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進門都不知道敲個門。”
被那凌厲的眼神一掃,李愔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心道:果然還是皇兄的氣勢比較強一點。
若水看着這一幕,會心一笑,擱下手中的茶壺,招呼着李愔坐下,給他奉了
一杯剛剛泡好的大紅袍笑道:“一見六皇弟這樣的,便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怎會是孤家寡人呢?”
李愔剛入口的茶一下子噴了出來,想要辯駁,無奈被燙到的舌頭不答應。若水輕笑的看着他出糗,回頭對李恪說了句:“你們聊吧,我先出去了。”
李恪淡淡的回了她一句:“沒什麼要事,留在這陪我吧。”
李愔聞言瞪大了眼睛,連舌尖的疼痛都暫時的忘卻了。這個還是那個以冷酷修羅著稱的吳王爺?爲什麼他剛纔好像聽到了某人狀若撒嬌的言語?一定是幻聽了幻聽了。李愔默默地低下了頭,一臉見鬼的表情,努力地爲自己做心理建設。
若水對他淡淡一笑,怎會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含義?他這算是徹底的信任自己了。
“我等會還要進宮一趟,六皇弟陪着你就是了。”
“進宮?”李恪的眉宇蹙了起來,有些不悅的說道:“怎麼又進宮?”他可沒有忘記眼前之人每次進宮都不會遇上什麼好事。
“晉陽的病雖然好了,但還是需要好好調養,我有些擔心,還是親自去看一眼吧。”若水看了一眼烏雲滾滾的李愔,有些好笑,對李恪點了點頭便兀自退了出去。
李愔擡頭看着自家皇兄完全無視自己的目光,尷尬的端起那杯被他糟蹋了大半的茶水,輕啜了一口,卻是眼前一亮。暫且將目光收回,注視着手中之茶。湯色橙黃明亮,漂浮在茶水之上的葉片紅綠相間,讓看的人分外舒心。
湊近一聞,竟是馥郁有蘭花香,香高而持久,再結合剛纔入口甘爽滑順,回甘顯,回味足,完全沒有半點苦味,心中一奇,驚奇地問道:“皇兄,這是什麼茶,怎麼竟然如此茶味芬芳?”
李恪擡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回道:“大紅袍。”
“大紅袍?”李愔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皇兄,你是欺負我沒喝過大紅袍嗎?我以前喝的大紅袍可是沒有這般的滋味。”
李恪再次擡頭,臉上卻是帶了幾分笑意:“茶之味不只看茶的品質,更需看泡茶之人。”
李愔臉上的憤憤不平褪去,再次換上了一副驚詫表情,難不成皇兄的府中招來了泡茶的能人?看來,自己得想個辦法挖角了。
“皇兄,那這茶究竟是那位高人所泡?怎樣泡竟然能夠將此茶泡出這番韻味?我也去討教討教,讓我府中的奴婢們也來好好學學。”李愔試圖從李恪的口中套出話來,卻見李恪仿若看穿了他一般。
“若水說過,之所以在我忙的時候選擇泡大紅袍,是因爲這種茶很耐沖泡,沖泡七、八次仍有香味。且能夠明目益思,提神醒腦。”說到此處,李恪的眼中多了幾絲溫情。
李恪平淡的一句話,既暗示了泡茶之人的身份,也秀了一把兩人的恩愛,讓李愔倍受打擊。咂咂嘴,回味着剛纔的芬芳,心中懊悔剛纔怎麼就糟蹋了一杯好茶呢?心思一轉,那句七八次讓李愔遐想連篇,向那個擱置一旁的茶壺伸出了祿山之爪。可惜的是在離目標幾公分之處,被一個狀若刀鋒的眼神生生攔住。
李恪擱下了手中的毛筆,冷冷的笑道:“愔兒,你來找皇兄不會只是爲了喝杯茶這般簡單吧。”
李愔的手一僵,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來意,站直身體,臉色也瞬間嚴肅了起來
:“皇兄,今日我前來是爲了太子之事。”
另一廂若水剛踏進麗政殿,便感覺一道仿若彩蝶的身影,撲到了自己的懷中,怔愣之後,若水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笑顏。
蹲在身子,將懷中的孩子挖出來,捏着她總算重新長出肉的小臉蛋說道:“看來晉陽恢復的不錯,瞧瞧,都能夠活蹦亂跳了。”
“若水姐姐,你怎麼纔來?”晉陽很自覺地向若水撒着嬌,微嘟起來的小嘴脣分外可愛:“他們都不許我出門,我都快被悶死了,若水姐姐,你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若水輕點了點晉陽的嘴脣說道:“不是他們不想放你出去,而是你現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等過了一段時間,你完全好了,若水姐姐就去求你父皇讓你出門,這樣可以了嗎?”
晉陽立刻轉怒爲喜,更是抱着若水不撒手。若水微微一笑,拍拍晉陽的頭,對着站在一旁的綠芙笑道:“最近晉陽可有吃我和徐太醫開給她的藥膳?”
綠芙恭敬的低下頭回道:“御膳房每日都有照王妃和徐太醫的方子,備好藥膳,公主也有按時吃。”
若水讚賞的摸了摸晉陽的頭,牽着她的小手坐到椅子上,然後將她抱到膝蓋上。卻不想她又轉過了身來,攬住了自己的脖子,直接掛在了自己的身上。若水忙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不至於從自己的身上掉下去。
晉陽俏皮的對若水笑了笑:“若水姐姐,你那日可是說了,讓我當個好姨娘的,所以你什麼時候纔會跟三皇兄生個寶寶讓我抱啊?”
若水的臉一紅,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個孩子給調戲了,橫了她一眼說道:“你想當姨娘,有的是人會生寶寶給你抱。”
晉陽的臉上的笑容一變,一張可愛的小臉卻是多了幾分嚴肅:“他們生的又不是若水姐姐和皇兄的孩子,我只想抱若水姐姐和皇兄的孩子。”
若水怔住了,看着那張稚嫩的小臉之上顯露出不符合她年齡的成熟,看着那雙澄澈的眼中映照出從未有過的堅定。若水心中一顫,禁宮之中的孩子都是這般早熟的嗎?
伸手拂過晉陽的小臉,若水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
晉陽的小臉綻開一抹笑容,親暱的在若水的頸間輕輕的蹭了蹭,若水感覺一股幽香縈繞在鼻尖,清淡卻香氣四溢。
將晉陽稍稍拉離,問道:“你身上是不是帶了香包之類的東西,怎麼的有股幽香?”
“咦,沒有啊?我不帶香包的?”晉陽伸出袖子仔細嗅了嗅,卻沒察覺有什麼不同。
若水疑惑起來,倒是一直在旁伺候着的綠芙笑了笑說道:“可能是殿內常點的鬱金薰香的味道吧,香氣清雅沁人,公主聞得久了,便也不覺得了,王妃是第一次聞吧,便也易分辨了。”
聞言,兩人恍然大悟,此事也便暫且揭過。兩人又找了其他的話題熟絡的聊了起來。
就在兩人相談正歡之時,興慶宮的王公公尋了過來,匆忙的向兩人行了個禮說道:“王妃,皇上聽聞王妃進宮,正有事尋王妃,希望王妃能前往御書房一趟。”
若水和晉陽對視了一眼,若水淡淡的回道:“王公公辛苦了,本宮馬上便去。”然後低頭對懷裡的晉陽說道:“你好好的在宮中呆着,若水姐姐有空便來看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