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不敢起身，只能這樣注視着李世民的側臉。
“你怨朕拆散了太子和那個戲子，也怨朕明明知道了那個戲子是女子之後還無情的賜死了她。”李世民頓了頓：“但是啊，若水你還未做過父母，所以你不會懂。朕所做的不過是爲了挽回自己兒子的名譽，這是每個父母都會做的，不是嗎？”
若水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雙手，纔不至於讓自己情緒失控。是啊，在這個人眼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好，但是有哪個父母會爲了保全自己孩子的名聲，而殺掉他所愛之人？又有哪個父母會逼着自己的兒媳成爲殺人兇手？
“父皇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若水沒有權利置喙。”若水模棱兩可的將問題拋了回去。
李世民的眼中掠過一絲怒意，卻很快的消散於無形。
“若水，在你的眼中，誰纔是最適合這個太子之位的人選？”李世民的目光不復一開始的神遊，而是明顯透着淡淡的狡黠與不懷好意。
若水呼吸一窒，稍稍擡起的頭再次低了下來：“此事父皇心中自有定論，若水不過是一介女流，知識淺薄，難以回答父皇的問題。”
李世民的手微微揚起，若水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卻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撫摸着自己的頭，略一擡頭，就對上了李世民的視線，那雙眼中有太多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讓外面的太醫進來吧。”李世民狀若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若水幾乎是搖晃着走出大興宮的。臉色發白的告知外面的人可以進去之後，就抓着李恪的手向宮外走去，連麗妃的焦急呼喊都拋在了腦後。
“水兒，怎麼了？父皇到底對你說了什麼？”李恪拉住若水的手，將她硬拉進了自己的懷裡焦急的問道。
“阿恪，你想當太子嗎？”若水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的全身都在顫抖着，只能悶聲對他說道。
“水兒。”若水清楚地從那聲呼喚之中聽到了喜悅。
“阿恪，太子可能要被廢黜了。”若水閉上了眼，李世民最後的那一眼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即使沒了太子，他們真的就能夠成功嗎？
自己真的有能力幫助這個人逆天改命嗎？亞馬孫河的蝴蝶之所以能夠掀起龍捲風，是因爲天時地利，可是現在的自己又佔據了什麼優勢呢？
伊水苑之所以被稱爲伊水苑，主要原因便是因爲院子的後面有一個望雨臺。望雨臺的下面一大片的荷塘，每逢暴雨襲來之時，望雨臺周圍煙霧瀰漫，就像是一片曼妙仙境。環水而居，依水而伺，故取名爲“伊水苑。”
此刻，望雨臺之上，一個少女輕倚在那岸邊的圍欄之上，柔荑輕撩，在平靜的水面上驚起一陣細碎的漣漪，近處含苞的清荷微微搖曳，驚動了躲在荷葉下的錦鯉，一條條的離開遮蔽之所。
各色的錦鯉一鬨而散，在水面下形成了一幅唯美的畫卷。少女指尖輕點，將手上的水珠滴落在圍欄之上，一雙幽深的眸子直視着遠處的粼粼水光，沉默不語。
“王妃。”思弦將手中的茶具放置在桌上，輕輕地喚着那還是出神的主子。
若水指尖一抖，指尖最後一滴水珠落在了河中，揚起一陣波瀾。
“王妃，水邊溼氣重，過來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思弦輕笑着說道。
若水脣角微微一揚，很是懷念的說道：
“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入門不過兩天，你也是讓我不要離水太近。短短不過一年，爲何我覺得好像過了好久？”
思弦一愣，仿若也想起了那時，臉上的笑意加深：“恐是王妃和王爺共同經歷了不少事情，讓王妃覺得時間過的慢了，王妃還是不要離水邊太近了，待會要是寒氣衝了身子，王爺可是要怪罪思弦的。”
若水面上一紅，低嗔着說道：“你個丫頭什麼時候竟然學會揶揄主子我了？現在都已經夏初了，還能被寒氣衝了身子？”
思弦卻是一笑：“在王爺的眼裡，可是不管什麼夏初還是冬末的，只要可能傷到王妃的都必須防範於未然。”
若水臉上的紅暈越發的明顯了，作勢要過去打她，卻聽到一聲輕聲的呼喚：“水兒。”
若水的手一頓，臉上越發熱的厲害。思弦沒想到正主這麼快就過來了，恭敬的福了個身道：“參見王爺。”
李恪的目光在思弦身上停留了一會說道：“你先下去吧。”
思弦看了一眼若水，捂嘴而笑，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恪走到若水的身邊輕輕地纏繞住她的腰身，將下巴放置在她的肩膀之上，有些疲憊的喚道：“水兒。”只有在眼前這個人的面前他才能夠放任着自己顯現出脆弱的一面。
若水耳邊是那人噴出的氣息，癢癢的，有些不舒服：“怎麼了？”
“今日早朝，父皇下令廢除了太子，貶爲庶民。”李恪的語氣中沒有半分波瀾，卻讓若水趕到一陣的毛骨悚然，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父皇是用什麼樣理由廢除太子的？”
“勾結朝臣，意圖謀反。朝中幾個重要的大臣都牽扯在內。包括侯君集。”李恪的臉微微一側，更加的貼近了若水白皙的脖頸。
若水渾身一顫，看來李世民不只是想要廢除太子，還想趁着這次機會整改朝堂，將可能危害到他地位的潛在威脅全部拔除。
“貶爲庶民之後，太子殿下的去處是？”若水終究還是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太子糾結朝中意圖叛變，貶爲庶人，明日充軍黔州。”李恪語氣中並沒有太多的起伏。
若水拉起了他纏繞在自己腰身上的手，淡淡的嘆了口氣：“阿恪，能夠幫我個忙嗎？”
“你想讓我明日去見太子？”李恪好似早就預料到了若水心中所想，箸定的說道。
若水拉着他的手低着頭，擺弄着他因爲練武而凸起的薄繭，輕輕地哀求道：“我知道這件事情可能會讓你很爲難。但是阿恪，我已經答應了稱心，即使現在她已經不在了，但是我不能言而無信，我不能讓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穩，對不起。”
若水躊躇的話語讓李恪心中一痛，低頭親吻着若水的臉頰：“我知道，我知道。”
“對不起，是我沒有勇氣再去面對太子，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我好想打他，替稱心打他。”
“我明白，我明白。”李恪小心的安撫着懷裡的少女，他知道若是一年前的她一定不會這般顧慮，便是太子她照樣有本事照打不誤，但是現在她卻不得不爲了自己而一再的忍耐，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們爲彼此着想的證明。
“明日我會過去，畢竟是皇室曾經的儲君，再怎麼說我們幾個兄弟若是不去送行，也是於理不合的，你不必擔心。”
若水輕輕地應了
一聲，卻見天際忽然間掠過一道閃電，爾後天邊的烏雲竟然迅速的向他們的方向聚攏了過來。
若水默默地擡起了頭說道：“要變天了。”
“是啊，要變天了。”李恪順着她的目光應到。
天際的烏雲滾滾，不多時，雷電交加着在長安城的上空中糾纏起來。一陣瓢潑大雨傾瀉而落。
若水緩緩地伸出手，承接住那順着屋檐落下的串串水珠，愣愣的重複道：“變天了啊。”
李承乾離開長安的那天，去送他的只有三個人，旌旗飄飄，長長的馬車隊伍好似不是押送一國罪臣充軍蜀地，倒更像是護送着達官貴人前往領地。
李承乾的目光在衆人的身上轉了一圈，發現沒有某人的身影之後，眼中的亮光黯淡了下來。
“太子殿下。”菲雅看着眼前這個一度迷戀過的男人，不知該如何開口？
“菲雅公主，對不起，你很好。但是我真的心有所屬，只能辜負你的一片真情了。”李承乾對於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是帶着一份愧疚的，畢竟在異邦外國，在公共場合被一個男子毅然拒絕，這樣的難堪實在不是一個小女孩能夠承受的。
“不是你的錯，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幾年前開始我就一直聽你的傳聞，父親時常提起你，文成姐姐也時常提起你。不知何時開始我發現我越來越關注你了，我以爲那就是愛，所以這一次聽說父親要來大唐，我纔會執意跟來。”菲雅有些心虛的往一個方向看了看。
待確定對方沒有異樣之後才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在被你拒絕之後，我才明白我對你的那種感情並不是愛，那只是一種對於未知的陌生人的好奇。真正的愛情不是那樣的，被你拒絕之後，我沒有感覺心痛，更多的是憤怒和不甘。我聽說了你們的事情，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們可能能在一起的。”
知道真相之後，拆散他人姻緣的那份愧疚感壓得菲雅喘不過氣來，如今能夠說出來，菲雅覺得鬆了一口氣。
李承乾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苦笑：“不是你的錯，是我害了她。”
就算沒有菲雅的出現，自己也會尋找機會利用這個事情打擊那個人的，他只是沒想到在遊戲的過程中遺失了自己的心，所以一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菲雅和李愔看着李承乾臉上那從未表露過的悲痛，一時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恪卻是上前一步：“若水不想見你，不過我想這其中的原因你比我清楚，但是她讓我帶來了一句話。這句話是某個人臨死之前對若水說的最後一句話。”
李承乾渾身一震，看着李恪的目光熱烈了起來，若不是還殘留着一絲理智，恐怕他現在已經衝過去急切的問他了。
“那個戲子臨死前對若水說，她不悔。”
短短的三個字猶如一記重錘敲在李承乾的心上，讓他踉蹌的後退了幾步。不悔，即使是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從未悔過，可是她所不悔的自己呢？即使是在最後一刻，自己都不曾屈服着爲她求一個情。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得到她的不悔？
“皇兄（太子殿下）。”幾聲驚呼乍起，李愔和菲雅想上前扶他，去不想有人先他們一步。
李恪扶着李承乾的手，略帶着嘲諷說道：“皇兄，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你一開始就不明白在你的心裡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