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若你想,我便給你

“靳微遙,終於找到你了!”

一聲冰窖內浸泡打澇起來,似冰渣子一般寒冷的聲音暴徹整片平靜的潭水湖,攢着隆隆的瀑布的雜音,無不清晰貫耳。

隱藏在洞窟的靳長恭微微蹙眉,心下似波濤翻涌,平靜受撼,黑眸於暗色中生水冽浮動。

竟是靳微遙來了!?

即使看不見靳長恭的表情,公冶依舊能感受到她身軀下意識繃緊,好環繞他身體的雙臂用力。

“你從上京一直追吾到了此處,倒是契而不捨。”

屬於靳微遙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微帶清寒拂面,令人既覺通暢悅耳,又覺通體有一股被壓迫的涼意束縛。

靳長恭輕輕地將公冶放下,她踱步欲靠近一些查看——另一名男子的聲音雖然聽得不甚清晰,便覺得有幾分熟悉,彷彿是在哪裡聽過。

公冶此刻已經能夠行動,他單掌撐着軟虛的身子,緩緩爬了起來。

看着靳長恭朝洞口處走去,抿了抿冰涼的嘴脣,眸露碧波清粼粼的水色,專注而滲流些許遺憾。

難得的安靜相處,竟又被破壞了……

她的腳步似貓輕巧,悄然來到水簾瀑布,頓滿溼涼撲面難受,但是石峭陡壁間一處淅瀝瀝,水量被阻擋續斷續繼,可窺個外面一二。

水潭岸邊,靳微遙清凌凌佇立,斂容垂袖,背山青翠蘊紅,山水相輔,尤如名人聖士所著卷軸中潑黑而就仙人。

他安然自若面對對岸的男子,平靜說道:“你若想殺吾,自得再練就數十幾功力方尚可。”

與他對岸相立,一名白衣雪服的男子,他整個人似冰中而出,面寒眸厲,手持一柄赤泠泠泛着森寒的長劍,遙指着靳微遙,巋然不動。

靳長恭一愣,一眼便認出那人。

雪域少主?!

如今的雪國太子——雪紀武!

“我自知,憑我的本事暫時還奈何你不得,但很必須問你一句,莫流瑩——瑩兒在你的心目中,究竟是何存在?”雪域少主攥緊劍柄,似怒似急,一張破冰的容顏崩裂似雪嘯而來。

靳長恭眨了眨眼睛,恍然此貨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原來是給死去的莫流瑩討說法來了。

想着莫流瑩死後,先是她師傅跑來替她報仇,如今又是她青梅竹馬跑來討說法,看來她即使死了,但潛在聖母的影響依舊沒有被完全消耗掉,“餘味尤存”啊。

“雪域少主,你末勉閒事也管得太寬了,吾與她的事情,沒有必要與他一一彙報的必要。”

靳微遙斜睨了他一眼。

雪域少主哼笑一聲,眉眸無一不透露着譏冷嘲諷:“閒事?如今瑩兒於皇城中死得不明不白,你可以無動於衷,你被那靳長恭剝奪了一切榮耀,無權無勢,無名無份,卻依舊安守在那個昏君的側旁,難道這就是你靳微遙所謂的正事了?”

這一番指責譏諷的話落在靳長恭的耳中,卻怎麼聽怎麼不爽了!

你跟那靳微遙兩人的事情說得好好的,扯她下水乾嘛!她表示,她簡直就是躺着也能中彈!

靳微遙不屑於他動怒,神色淡然:“莫流瑩之死,全乃她咎由自取,雖吾不得爲她報仇,亦替她斂葬收棺,風光入土,你再窮追不捨,亦只是害已累人罷了。”

“咎由自取!?好一個咎由自取!是不是所有與靳長恭作對的人,都是咎由自取,妄費瑩兒對你一片癡心!你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從一開始的心寒冷笑,至最後的勃然大怒,雪域少主自知不敵,亦要拼之一博,他側劍劃了一冷冰清月弦,那臨近的水面似承受不住那冰氣,悄然暗結一層薄霜。

腳步滴瀝瀝地如雨點墜落,繁步就多,便劃劍一個拔步衝刺,似彗星撞石般猛衝俯下。

靳微遙身影淡斂清霜月華,風捲衣拂,似輕蔑地擡了擡眼皮,不急不徐,款款拂動一隻手輕揚……

電光火石間,只聞呯!地一聲,雪域少主便劍折人飛,他面目痛楚被撞摔進水潭中,那力道直將潺潺的潭湖面炸出一個大水花,濺起水滴四射。

“不自量力!”

靳微遙眸光似如既往地平靜望駐於水面,薄脣輕吐四字。

洞內的靳長恭自然也看到靳微遙方纔出手那一幕,但竟只覺如水中探花,彷彷佛佛,看不真切,心中頓感一陣震訝。

一月不見,他的武功竟又有所增進?!

是他僞裝得太好,還是這廝真的吃了什麼十分大補丸了不成?!

靳長恭心思浮蕩,手下一激動,掌中便不自覺用力,那凸翹的一方碎岩石便捏碎了崩斷。

黑暗中,公冶刷漆長睫微微抖動,他看向靳長恭那方。

瀑布簾外,靳微遙驀地眉目一動,清霜黑瞳冷凝聚針,清朗一喝:“何人藏於此處?”

靳長恭自知被人發現了,她迅速轉回頭,取下黑袍,她知道公冶看不見,便輕柔秘音一句。

“安心等我,我去去就來。”

破空而出,不沾半滴水色於一身,靳長恭黑袍獵獵,瀑布衝擊的溼氣渺渺嫋嫋,似白色宮紗飛舞盛開,飄拂於身後,讓她宛如乘風下凡的九天玄女般神秘,氣勢浩大。

她似驚鴻立於水面一點,便猛地提拉起了浮於水面的雪域少主猛摔向岸邊,他被一砸,似咳出了些許潭水,卻又在下一瞬昏厥了過去。

在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候,靳微遙怔怔驚立,一瞬回過神,便春山融雪一笑,那攢起在脣角眉梢,清蕩蕩暈開一層微溫,彷佛剎那間打破浮冰掠影,俊美面目泛起波紋。

“阿恭……?”

他欲踏前一步,朝她而來,卻被她一聲不帶一絲感情的喝叱震在當場。

靳長恭心藏暗涌,但面覆薄怒,道:“聞人微遙,寡人不是命你留守上京,你爲何會在此?”

靳微遙臉上的歡喜漸漸消彌,他擰了擰眉,似吁了一口穢氣,才沉聲道:“你故意避我,躲我,防我,不允許我靠近一步,亦不允許我離開你的監視範圍。阿恭,你究竟要我如何做才肯甘心?”

他吐露出來的語氣中帶着難以排解的唏噓寒苦,完全不似從那一張高貴仰止的面容發出。

靳長恭一窒。

他說是是事實,可是這跟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裡有毛線關係,她跟他,簡直扯不清了!

“你抗旨不遵倒還有理了?還有此人,他不能死在我靳國境內!你要殺他也好,你要泄憤也罷,都別將雪國的麻煩帶到我靳國來!”

她撇了一眼雪域少主雪紀武,懶得跟他爭辨那扯不清的事情。

“我並末抗旨,此處仍算上京範圍內,吾只是心中苦悶,便來此處緬懷當初,你與我於此花林間耳鬢廝磨,相濡以沬的情景,如今你來了……你是否也一樣?”

與他一樣,念念不忘,欲重修情緣?

他看着她,眸色清亮,似期待地看着她。

靳微遙此人雖生性冷淡,但卻是一個擁有目標便不偏不移之人,甚至可以不折手段。他不拘謹於一方,亦不似世上那般受世間道德的約束,從本質上來看,他與花公公那種是一類人。

是以,他不在乎用詞十分曖昧親眤,並不會覺如此說會有半分不好意思,那臉皮之厚,足以令靳長恭對他平素的矜貴自持刮目相看。

甩掉一身雞皮疙瘩,靳長恭譏笑一聲道:“既然你說寡人避你,躲你,防你,那寡人如今便交待你一件事情去辦,此事十分重要,寡人將此任傷交給他,便是對你的信任與倚重!”

靳微遙何其聰慧敏捷,眉長墨眉含着一抹隱惱:“還說末避,方一見面,便故意要調我離開,你竟如此不願意見到我嗎?”

這丫的纏死個人了!你的冰山的?你的不屑一顧呢!?告非!靳長恭徹底不耐煩了。

“廢話少說,靳國四大家族你可知道?”

靳微遙單身後負佇立,面色冷淡道:“安陽城的陽家,上京的莫家,花滿城的紅家,利谷城的麥家,可對?”

靳長恭頷首:“嗯,寡人有意收服這四大家族爲朝庭爲用,如今陽家已經不足爲患了,而莫家收服也是遲早的事情,如今寡人便要讓你親自去處理利谷城的麥家,若你能成功辦成,那寡人便重新考慮重用你,如何?”

她試探地觀察着他的反應。

而靳微遙靜立不動,神色莫測,以靜制萬變。

靳長與心中忐忑,手心一緊,欲再出聲,便聽到他說:“一言爲定。”

鬆了一口氣,靳長恭眉色飛揚,豪聲道:“好!一言爲定!”

“現在,你將此人帶走吧!”她擺了擺手,明着是攆人的姿態。

看得靳微遙一腔熱心澆得冷冰,眼中又愛又限,複雜難辨清。

“陛下爲何不與吾一同回京呢?”

他面罩六月飛霜。

靳長恭當即木着一張殭屍臉,反脣以譏道:“寡人回不回,關什麼閒事?”

靳微遙聞言,下頜一緊。

他瞬間靠近靳長恭,似一道雪白殘影移形換影,他大掌沿着她黑袖蜿蜒而上,最後找到了那一隻冰冷的手掌。

他用掌心包裹住那纖雋的手掌,緊拽不放。

靳長恭一愣,他執起她雪白的手掌一拉,那便是指掌相扣,兩具一白一黑的身軀便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

“你竟敢欺君犯上!”

“豈敢。”

聽到她那惱怒警告的聲音,不知道爲何剛纔那鬱悶的心情便剎那間,風吹雲散了,他脣邊含着一抹清峻的笑意。

他也怕真的惹惱了她,便鬆開了靳長恭,伸手於手中,遞給她一樣冰涼的物品。

“這是我方纔在湖邊尋到的,記得你小時候最愛拾這種古怪的石子了。”

靳長恭攤開手,看着手心的那一枚鼻菸壺大小的鵝卵石,玉白中夾着些許黑絲,紅絲,看起來倒是挺漂亮的一枚石子。

靜靜地看着,靳長恭卻無動於衷,沒有靳微遙期待的歡喜,或者是厭惡。

她只是擡眸地平靜看着他,勾脣笑得意味深長道:“現在的我已經不喜歡這些了,我更喜歡那種純金的,沉甸甸的金銀財寶,稀珍玉石,那些能讓整個靳國變好,變強,能讓我靳國的百姓衣食無缺的東西,你能給我嗎?”

靳微遙感覺心中有某一處正在慢慢轟塌,他表情一滯。

許久……

他盯着她髮絲上朦朧柔光極久,方沉甸甸地說了一句。

“若那是你想要的……吾便會親手將它們捧於你的掌心。”

靳長恭眸光微沉,卻沒有迴應他的話。

而靳微遙留下了這麼一句承諾,便帶着雪域少主離開了。

而靜靜立地潭湖邊的靳長恭,聽着轟轟隆隆的瀑布色,清寒微涼的秋風拂過空氣的泥土清香,她閉目將心思沉澱於最隱晦之處。

她攥緊手心的那枚石子,腦中不期然浮現一幕……

“阿遙?阿遙!我想要那顆石子,你撿給我好不好?好不好?”

十三歲的影兒,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扯了扯靳微遙的袖擺,稚糯的聲音軟軟棉棉的,足以融化任何人的心。

靳微遙躺在潭水邊,順着她指的方位,看着那在水中閃閃發亮的石子,蹙了蹙眉。

他不願意下水沾溼衣掌,那稍爲稚氣的雪俊面容曬然一笑,輕聲誘哄道:“石子有何用處,阿恭,回宮後我送你一顆更亮的大珍珠,可好?”

影兒動作一頓,看着他,也看出他眼底的堅決,垂下的小臉,眼底迅速劃過一絲失望,但下一秒她擡起臉來,卻是笑靨如花,清麗如煙。

“嗯,只要是阿遙給我的,阿恭都喜歡。”她重重點頭。

靳微遙輕輕撫摸影兒柔軟的發頂,嘴角擒着一絲別有深意的笑紋,柔聲道:“阿恭啊,比起那些粗糙無用的石頭,自然是珍珠存在的價值更大,你可要學會分辨纔對。”

睜開眼睛,靳長恭笑了笑。

如今,她已經如他所言,學會了識辨所謂的價值,可他偏偏又送來了一枚石子,豈不可笑?

他可知道,有時候遲到一步,便是遲了一世?

將手中石頭隨意一拋,靳長恭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便轉身離開了。

而一直隱藏在林間某一處的靳微遙,他看着那一顆於他千挑萬選出來的,卻被靳長恭棄之如敝屣的石頭,心中一刺,面色雪峰峭硬幽寒似雪。

許久,他僵硬的身子方無力地放鬆下來,暗暗深吸一口氣。

腦中不由得浮現起從前的一幕……

“阿遙,上次我送你的那一塊石頭呢?怎麼沒看見?”

看着影兒撅起小嘴,着急地四處翻找,靳微遙執書的手一頓,才道:“前些日子夜行時,一不小心便掉失了,尋了尋卻一直並末尋着。”

影兒一愣,緊聲道:“在哪裡掉的?!”

靳微遙不懂她爲何如此緊張,便隨意道:“或許在梅林吧。”

“那我去找找,指不定能找得着。”

靳微遙看她急衝衝地跑走了,心中有些訝異。

實則那顆石頭黝黑卻含着些雜色,樸素不起眼,他看慣了珍寶珠玉,自然是看不上那麼一枚隨地可見的石頭,所以便隨手就丟在了梅園的路旁了。

想着,她一時興起,想必找了一會兒,找不着總該會放棄的。靳微遙身體後仰,悠閒自在地繼續看書。

入夜前,夕陽餘暉彌留的最後一幕,一臉髒兮兮的、雙手全是草屑與泥巴,影兒一張白嫩稚幼的小臉全是汗水與沾上的污垢,一排雪齒笑露,雙眸彎彎。

“嗱,阿遙,你看,我替你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

靳微遙放下書,看着那一張紅撲撲,因爲興奮而染上金色的小臉,神色怔怔地:“你,你找了一下午?”

“沒關係的,還好我將它找回來了。”她笑得有些傻氣,有些如釋重負。

“它只不過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有什麼值得你爲它找一個下午的?”靳微遙伸出白皙骨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額前汗溼的碎髮,滿目不贊同地道。

而阿恭驚喜的表情一滯。

“你難道沒有看到上面的……”她的話嘎然止住了。

“上面的什麼?”靳微遙順口接下。

“沒什麼……既然阿遙不喜歡,那我就自已留着吧,下次我再送給你最漂亮的寶石。”說着,影兒將石頭緊緊地攥緊手心,轉身便要走。

而靳微遙察覺有異,便扯住她的手臂,順手取過那塊石頭。

他攤於掌中,雪中盛黑,黑石清晰地落入他眼中,他才察覺到微扁平的石頭面上,有用刀刻着兩個字。

一個“遙”,一個“恭”,像是用刀尖刻的,字跡並不平整,且幼細,想來憑影兒的力道能在上面刻意,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你什麼時候刻上去的?”靳微遙眉目平靜。

“我送給你的時候……便刻了,想着,你會喜歡。”

影兒笑得有些許勉強。

雖然刻得不是很明顯,可是卻只要細細一看,稍微用心摩挲一下,便能知道上面刻着字跡的凹凸。

——但是,他卻不知道,這說明什麼?

——他連看一眼都是不願意的。

這石頭原來是被他扔棄了……

影兒垂下微溼轆的眼睫,皓齒咬緊了粉嫩的下脣,忍住那奪眶而出的酸意淚水。

後來,那塊樸素的黑色石頭去了哪裡,靳微遙已經記不清了。

他想,也許是被扔了,也或許……依舊還在某一個角落被遺棄着。

他上前,彎腰拾起那塊普通玉白石頭,勾脣清寒一笑,譜出的卻是滿目瘡痍。

“本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事情,如今一一回想起來,卻都是一幕幕的剜心痛悔……阿恭……”

重新潛回了洞窟,靳長恭眯睫,幽暗中她看到公冶正端坐在溼霧濃重之處,那正是她剛纔窺視外面的地方。

想來,剛纔在她與靳微遙在外面的那一幕他已經看到了。

“你怎麼坐在這裡了,這裡光線太足,小心受傷了。”

靳長恭並不提外面的事情,若無其事地將他手臂攬在她脖間,抱起朝往更裡面走去。

“我只是對酒過敏,如今已經一夜熬過去了,再加上……你處理得很好,大體已經沒事了。”他的脣遣散冰冷,似百蕊沁陽,隨着她的動作,細細落在面頰、脖頸間。

只覺她幽深間暗香盈透,暖和的氣息夾雜而起,公冶冰冷的半身逐漸升溫。

他凝視着水簾瀑布透過的微光,想着剛纔看到的一幕,緩緩闔眸,軟軟靠在她懷裡,螓首找到了肩胛處。

“你跟單凌芸是怎麼回事?才離開不久,怎麼就多了一個末婚妻?”

靳長恭將他放下,探手觸了觸他的額頭,微冷,如軟玉般觸感,看似已經恢復許多了。

“她與我自小便定下了姻親,這一次回去……方確定下來的。”

他的聲音婉轉清軟,似紅梅染雪,於暗中幽溢一聲輕嘆。

靳長恭彎膝矮坐於一石盤上,與他隔了一臂之隔,聽着水流嘩嘩,不近,不遠,彼此相對而無法相視

“怎麼從前,沒有聽你說過?”

“我也是最近才聽母親提起的,單家的殷夫人與家母曾是一對從小便很要好的表姐妹,當初一樁意外事件殷夫人爲救家母摔掉了一個孩子,之後經診斷從此便不能生育,而此時單家唯有單凌芸一個嫡系孩子,家母因此於單家有愧,便提出兩家姻親之事,而單家自是答應了。”

公冶沒有告訴她的是——這件事情他母親與殷夫人只不過是口頭上訂下,卻沒有最終決定,他母親的意思也是將來要看兩個孩子自已的意願。

而這一次他回去,他只覺心力疲憊,心煩意亂,有一種掉在沼澤中不可自拔的焦慮,湊巧他母親舊事重提了,而他——也答應了下來。

“哦。”

靳長恭靜了一會兒,才蹦出一個簡直的字節,算是迴應。

“你與太上皇——靳微遙……如今他已悔過,你可會原諒他?”他遲疑了一下,才問道。

“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況且他愛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原不原諒他,已經不重要了。”

靳長恭說得倒是大實話,但是公冶卻不信。

“若他對你來說不重要,那你爲何還記得此處,而他又爲何偏偏,與你心有靈犀,同一時間湊巧遇到?”

公冶聲音異樣冷漠。

靳長恭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確不重要,我來此處也完全是爲了你,若不是你突然病發,這個地方我指不定早就忘到哪個旮達裡了,至於他爲何而來,我怎麼知道,再說我們是不是湊巧碰到,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靳長恭一番話直問得公冶聲虛面臊,尷尬輕咳。

“我……我也只是隨口這麼一問罷了,你無需在意。”

靳長恭聽了他這話,本來沒覺得什麼的,這下也覺得有什麼了。

他好像有心思,靳長恭回憶了一下剛纔他的話,怎麼有一種陰陽怪氣的感覺?

“公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一陣布料摩挲聲,靳長恭靠了過來。

公冶一愣。

的確,剛纔那一幕令他的心有些不舒服。

“莫非病得更嚴重了?”

聞言,公冶便咳得更大聲了。

是的,他的心病得更厲害了。

“不是。我沒事,可能是剛纔在寒潭中受了點寒而已,我……”

話還沒有全部說完,靳長恭已經移坐在他的身邊,張臂抱住他了。

“現在身邊沒有保暖的東西,你又見不得光,沒有別的辦法,大家都是男人,你就先將就着一下吧。”靳長恭從他的背後,環抱住他的腰,下頜輕靠在他的肩窩處。

而公冶感覺背部似火燎一般熱了,他掩嘴則虛咳幾聲,之後便徹底安靜了。

他沒有抵拒她的懷抱,也不想拒絕。

也許是因爲這一刻她身上傳遞而來的溫暖,也許是因爲在這一片黑暗之中,他放棄了一切光明,任由心底滋生出一種舍不去的邪念。

黑暗,天生便是能夠誘發,令他容易行貪慾,沉浸,變至不可自拔。

“長恭,我們聯姻吧。”

一片靜謐中,公冶突然道。

而靳長恭神色一震,她雙臂下意識收緊,那力道險些勒斷了公冶的腰,但瞬間她又鬆開了。

一淺一重的呼吸交錯。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她會有何反應,他猜測着,想像着。

隔了許久,靳長恭將頭埋進他的發間,聲音艱澀:“好。”

而公冶則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掩瞞了心底那一片苦澀麻木痛意。

長恭,你說你想要金銀財寶,稀珍玉石,那些能讓整個靳國變好,變強,能讓你靳國的百姓衣食無缺的東西。

我想說:若你想,我便會給你。

你說你想聯姻,我便應你。

這樣好好,當靳國與八歧塢聯姻後,我便能夠光明正大地幫你。

若這是你想要的,我會盡我所能地滿足你。

——就也算是……成全了我這一顆不堪的心情吧。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沉默無語。

兩人都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一涼一溫的身體貼得很久,但卻怎麼也無法煨暖彼此那顆寒冷的心。

相擁一夜,第二日,確定公冶的身體已經徹底好了,靳長恭就帶着他一起出了洞窟。

深秋的溫暖的陽光穿梭於微隙的氣息,放射出柔和的光線,照得身上、臉上,暖烘烘的,金燦燦的朝暉,漸漸染紅了東方的天際,高高的青山楓林。

一出洞,靳長恭便脫下外罩的黑袍,披在他頭頂,替他遮陽。

兩人此刻已經恢復了平時的自已。

“與我一道先回靳宮一趟,是嗎?”她勾脣,淺淺淡淡地笑道。

金色陽光暖暖地灑在她的臉上,更顯五官俊美明朗生動。

公冶素淨的面容浮上笑意,搖了搖頭道:“你總不會留我一個人在這荒野中吧?”

兩人相視一笑,似在這一刻泯盡了一切雜質的過往,就像回到最初。

他們搭乘着小金,飛速前進不足半個時辰便雙雙回到了靳宮中。

一回宮,花公公第一時間便收到來報,於靡靡一片盛開芙蓉中,濃豔香露中,一身奪目的豔紅,搖風開細浪,他迎接了她的迴歸。

看到一片杳然的皪舒芳豔的芙蓉,她驚豔了片刻,這才知道是花公公特意從別國替她運購而來的,替她置辦庭院的風景的。

與此同時,他還告訴了她一個令她高興的事情。

莫家來投誠了。

靳長恭讓花公公先帶着公冶去休息,而她則換了一套衣服便徑直來到內閣。

一進書房,便看到站在房中的莫巫白與莫家主。

“參加吾皇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看到靳長恭來到,莫家主嚇得一哆嗦,別問他怕她什麼,光是聽到永樂帝這三個字就能讓人害怕。

他們兩人二話沒說便立即跪拜行禮。

“起身吧。”

靳長恭坐於書案後,擡眸,黑眸射入他們眼中,看着莫家主與莫巫白,凝聲道:“你們可想清楚了?”

莫巫白一怔,有些被她嚴肅的表情鎮到,她乾巴巴道:“若我們沒有想清楚,陛下會不會好心地放我們再回去想清楚一些再來啊?”

莫家主看到莫巫白這沒大沒小的模樣,臉色一變,連忙低喝道:“巫白!豈能對陛下如此說話!”

但靳長恭卻和善一笑,擡手安撫他,輕聲道:“沒事,寡人倒不至於因爲這點小事就生氣。”

莫家主聞言,這纔將那一顆跳得生痛的心放下來。

然而,下一刻靳長恭卻驀地看向莫巫白,面色一冷,道:“當然不會放,若是你一日沒有想清楚,就便一日待在寡人的宮裡,直到想清楚爲止。”

這一驚一乍可嚇壞了膽子本來就不大的莫家主,他腳一軟趕緊地跪下,顫聲道:“我,我們想清楚了,都想清楚了,莫家,莫家願意爲陛下效勞!”

他想,若當巫白留在這虎狼環視的宮中,那會不會久而久之,暫住變成了長住,直接被好男色的永樂帝收爲了後宮一員?

那可不行!

“哈哈哈~莫家主莫驚,寡人這是開玩笑而已。”靳長恭收起一臉嚴肅的神色,轉向他溫和地笑了笑。

而莫巫白則翻了一個白眼,腹誹道:這怕不是開玩笑吧!

她看不過去,趕緊上前攙扶起她那脆弱心臟的老爹,低聲地安撫着他。

“雖然莫家主願意爲寡人效勞,可是莫家其它人,你們是打算如何處理的?”

靳長恭起身單負手於後,雖然是問莫家主,但一雙蘊含着壓迫的眼神卻是看着莫巫白的。

莫巫白一僵,感覺那一雙黑眸揪緊了她的心臟,這一刻連呼吸都是無法順暢的。

垂下眼瞼不語,長長的卷睫微微抖動,面帶隱忍之色。

“陛下放心,此事我會處理好的。”

莫巫白鼓起全身力氣,回視着靳長恭的眼睛,第一次那一張花容月冒的嬌容竟露出一種冷峻深刻的神色。

而莫家主自所以會這麼快地跑來靳長恭這裡投誠,另一則原因也是因爲他們內部之間的矛盾已經嚴重到,他都快壓不住的程度了。

他私心想要,若是由陛下出面護着巫白,讓她能夠安然無恙不被傷害,也別被莫家這一場風波給波及到,順利接替他的位置,這便最好不過了。

但卻想不到,巫白這孩子竟不聽他的勸,反而自動請纓!

“巫白——”

“爹!這是莫家的私事,我們不可能永遠地依靠別人,況且陛下要的是莫家,而不是我莫巫白,你可懂?若我沒有價值的話,那誰也保不了我!”

莫巫白打斷了莫家主的話,眸光很冷酷,也很執拗。

莫家主震驚了,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那嗷嗷待哺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好!好!有志氣,爲父,爲父會支持你的。”他顫着瞳仁,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欣慰。

而莫巫白也放鬆了表情,語笑嫣然,道:“嗯,謝謝父親。”

靳長恭於一旁,看着莫巫白那堅韌的目光,突然道:“寡人會讓契去幫你的,莫家的事情,相信憑你的本事,是不會有多大的問題的!”

第一次聽到她如此肯定自己,莫巫白莫名地心中似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好像她的承認便是一種絕對。

莫巫白眉目如畫,笑得明豔動人道:“陛下,你將你一名大將都借給我了,我如果還贏不了那些叔叔伯伯級別的人,也就太不給你爭臉了吧!”

“寡人也不指望你能夠爭臉了,只要別太丟臉就是了!”靳長恭揚脣,笑睨了他一眼。

“丟臉?你在說誰,反正我莫巫白是絕對會贏的,你就等着我將莫家給搶回來吧!”莫巫白揚起下巴,不可一世道。

而莫家主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們的互動,巫白,巫白的膽大好大啊……竟然敢對永樂帝這樣說話,而那暴戾的永樂帝竟然也並末動氣,還與他一起調笑。

他們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看着兩人之間沒有什麼曖昧異樣的氣氛,他這纔算放下心來。

只要陛下對巫白沒有心存別的想法,那他就沒有別的擔憂了。

第26章 少主,您胃口太好了第47章 一故一縱第75章 王的男人第105章 真假靳帝一百一十七章 勢必要奪回一切第54章 萬能解毒劑第24章 陛下,您該成婚了第81章 缺失的迴歸第37章 犯罪的基本條件第41章 主食第66章 不在水中變態,就在水中滅亡第41章 你認識我嗎?第7章 黑化的玥玠第82章 我們再試一次吧?第60章 英雄救美(二)一百一十八章 登基儀式第61章 消失的宮殿七第29章 馴獸與馴人的區別第80章 京都風雲第28章 八歧塢,惡戰救“美”上第31章 怕痛還是怕癢?第7章 白蓮花的無敵光環第17章 後宮男色的逆襲第8章 損敵一千自毀八百第20章 大家一起拼!番外溼傅道媳婦是偶滴第8章 你叫什麼名字第21章 毒寡婦第46章 公冶少主第13章 你手中的寶,我眼中的狗第4章 心動,被撕破的真像一百一十二章 不死不休的舊情人第82章 我們再試一次吧?第9章 失之交臂第72章 人祭第78章 收降蓮謹之第108章 氣死人不償命第25章 我想對你好第12章 親我一下第36章 蓮謹之的心境第71章 尋覓故人第11章 城贛府第10章 黑山苦力第31章 遭遇攔路虎第41章 比畫畫,比狡猾!第48章 撞臉了!!第2章 他真的死了嗎?第73章 爲何是你?第99章 你會後悔的!第30章 陛下,消消氣吧第80章 京都風雲第13章 你手中的寶,我眼中的狗第34章 可愛少年第11章 有這麼嚴重嗎?第1章 他與她,糾葛的過往第74章 身份曝光第71章 八人中的背叛者一百一十九章 瘋狂的莫流瑩第7章 贈於你第12章 公公與暴君的不了情番外大團圓第31章 強制僱傭!第57章 消失的宮殿三大結局下第56章 解決BOSS的方案第78章 玩的就是花樣第36章 仙女變修羅第68章 絕地神殿第70章 摔死你丫的!第30章 我…快死了!第38章 躺着中槍第9章 這貨搶老子男人!第93章 突擊真相一百二十一章 祭師華韶第107章 她在吸血?!第16章 麻煩的病患史上第一暴君上第104章 影子與主子第30章 我…快死了!第47章 秋後算帳第27章 潛規則第22章 信任!第40章 挑戰十二閣!第48章 小學生的戀愛方式第9章 失之交臂第26章 神廟鐵律第45章 異域的習俗第1章 一切隨你樂意第95章 喂,聽一下解釋再走啊第79章 將了一軍!番外溼傅道媳婦是偶滴第24章 你是誰?第20章 暴力地讓他就範了!第45章 半路的程咬金第61章 恭喜你,如願以償第30章 求包養啊親!第39章 採泉閣第6章 僞造的等級之說?第42章 簡直就是逆天!第32章 暴君與佞臣
第26章 少主,您胃口太好了第47章 一故一縱第75章 王的男人第105章 真假靳帝一百一十七章 勢必要奪回一切第54章 萬能解毒劑第24章 陛下,您該成婚了第81章 缺失的迴歸第37章 犯罪的基本條件第41章 主食第66章 不在水中變態,就在水中滅亡第41章 你認識我嗎?第7章 黑化的玥玠第82章 我們再試一次吧?第60章 英雄救美(二)一百一十八章 登基儀式第61章 消失的宮殿七第29章 馴獸與馴人的區別第80章 京都風雲第28章 八歧塢,惡戰救“美”上第31章 怕痛還是怕癢?第7章 白蓮花的無敵光環第17章 後宮男色的逆襲第8章 損敵一千自毀八百第20章 大家一起拼!番外溼傅道媳婦是偶滴第8章 你叫什麼名字第21章 毒寡婦第46章 公冶少主第13章 你手中的寶,我眼中的狗第4章 心動,被撕破的真像一百一十二章 不死不休的舊情人第82章 我們再試一次吧?第9章 失之交臂第72章 人祭第78章 收降蓮謹之第108章 氣死人不償命第25章 我想對你好第12章 親我一下第36章 蓮謹之的心境第71章 尋覓故人第11章 城贛府第10章 黑山苦力第31章 遭遇攔路虎第41章 比畫畫,比狡猾!第48章 撞臉了!!第2章 他真的死了嗎?第73章 爲何是你?第99章 你會後悔的!第30章 陛下,消消氣吧第80章 京都風雲第13章 你手中的寶,我眼中的狗第34章 可愛少年第11章 有這麼嚴重嗎?第1章 他與她,糾葛的過往第74章 身份曝光第71章 八人中的背叛者一百一十九章 瘋狂的莫流瑩第7章 贈於你第12章 公公與暴君的不了情番外大團圓第31章 強制僱傭!第57章 消失的宮殿三大結局下第56章 解決BOSS的方案第78章 玩的就是花樣第36章 仙女變修羅第68章 絕地神殿第70章 摔死你丫的!第30章 我…快死了!第38章 躺着中槍第9章 這貨搶老子男人!第93章 突擊真相一百二十一章 祭師華韶第107章 她在吸血?!第16章 麻煩的病患史上第一暴君上第104章 影子與主子第30章 我…快死了!第47章 秋後算帳第27章 潛規則第22章 信任!第40章 挑戰十二閣!第48章 小學生的戀愛方式第9章 失之交臂第26章 神廟鐵律第45章 異域的習俗第1章 一切隨你樂意第95章 喂,聽一下解釋再走啊第79章 將了一軍!番外溼傅道媳婦是偶滴第24章 你是誰?第20章 暴力地讓他就範了!第45章 半路的程咬金第61章 恭喜你,如願以償第30章 求包養啊親!第39章 採泉閣第6章 僞造的等級之說?第42章 簡直就是逆天!第32章 暴君與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