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微遙暗吸一口氣,他說不清楚,爲什麼從聽到靳長恭那句比他還要決絕的話,讓他的心隱隱有些不舒服,有些煩燥。
“靳長恭,你究竟欲如何?”他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卻是最無奈最隱忍的一次。
“你以爲寡人想如何?”靳長恭不答反問。雙瞳忽紅忽暗,她摩挲着手中的鳳主翎,眉眼一轉,卻將那枚“龍符”啪地一下扔地上面。
這舉動可看愣了不少人,連靳微遙都頓了一下。
“黑鐵騎抗命不遵,大逆不道,統統定罪爲造反,依靳國律法第一卷第一條,視君王不敬者,造反作亂者,誅其九族!”
靳長恭聲厲色荏,雙目浮起點點冰綃似的光芒。
一說完,黑鐵騎看着地上那塊號令靳軍的“龍符”終於感到一種恐慌與躊躇不決,一來經過剛纔一番較量,顯然他們所有人都低估了永樂帝的實力,再加上那一隻金雕王相助,想要獵殺她談何容易。
二來他們也已經看清楚了目前局勢,她已經擁有了鳳主翎,商族也是站在她那一方,就算太上皇想得到商族恐怕也不容易了,一旦變故形成,想力挽狂瀾又談何容易?黑鐵騎一衆終於沉不住氣,望向靳微遙,等候他的旨令。
靳微遙眼眸黑白分明,一瞬不眨地盯着靳長恭,那幽冷的星光微微浮動,然而眉宇之間流淌的殺氣也無損他的出塵冰顏,高山仰止。
他們都明白的事情,靳微遙又何心不懂,或者說他比他們分析得更深層全面、
“還不跪下覲見陛下!”終於,他還是鬆口了。
衆黑鐵騎一愣,太上皇這一句話就表明並不想再殺永樂帝了,甚至幫她正名。
雖然知道太上皇必定心中不忿,可是他們卻多少鬆了一口氣。亦顧不得許多,翻身下馬的騎兵,持槍落地的步兵,羽弓別腰的騎射兵,整齊劃一地朝着凜凜負手立於上空,神情穩定一動不動的靳長恭,跪地垂首,那像一排排蔓延排列的士兵,衆聲響亮,像劃破靜謐的蒼穹,也像猛獸被擊後發出的最後吶喊,雄烈而暴燥。
“黑鐵騎,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數萬人的齊聲高喊,尾音久久不絕於耳,那快震破蒼穹的聲音,讓商族的人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暗中佩服靳國練兵有素。
看到他們被迫的屈服,像負傷的小獸伸不出利爪卻又不甘示弱的模樣,靳長恭十分惡劣地笑笑,然眼底的陰霾卻濃濃涌起:“看不出來,你們這麼一大羣人跪着的時候比站着,更加能讓寡人賞心悅目,就且好好地跪着吧!”
此話一出,那黑壓壓一片的士兵一僵,心中明白,她讓他們一直這樣跪着,分明是在懲罰他們剛纔的不敬之罪!頓時一陣無奈,即使有再多不滿與氣惱,只要踏出這一步,便不能回頭了
花公公與契臉上都不同程度地嘲笑起來,不約而同地想,他們要是以爲這就是陛下的懲罰,那簡直就是太不瞭解陛下了。
想到他們以後水深火熱的日子,兩人都幸災樂禍,黑鐵騎的人啊,得罪了陛下你們只能自求多福了——
靳微遙沒有出聲,因爲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了一件事情——眼前的靳長恭不再是他以前認識的靳長恭了,經過一次死亡的洗禮她已經徹底改變,不是他可以再隨便拿捏的人了。
看太上皇都沒有反對,黑鐵騎頓感悲催,只有憋屈的繼續跪着。
而商族見靳微遙已被靳長恭壓住,大勢已定,這一大夥兒才安心從祭壇的巖山跑了下來,而其它幾國的人則依舊與他們的鳳詣士待在祭壇之上觀察,一來他們的身份特殊,二則他們並不願意跟靳微遙打交道。再說,這是商族的事情,他們如果插和進去,難保不會被他們一道滅了。
商族的人挑了個不近不遠的距離猶豫靠近,而商族族長几乎全部視線都集中在了靳長恭手中的鳳主翎。
此時因爲靳長恭鉗制,靳微遙既無法奪得鳳主翎又不能直接對商族進行武力脅迫,唯有一旁靜觀其變,他不相信她做了這麼多事情,甚至連他都擠兌下去了,會不下手便宜了別人?如果說他得不到,那爲讓她得到,總比別人撿了便宜去好。
“永樂帝,真的十分感謝您替我們奪回了鳳主翎。”商族族長領着一隊人前來,一開口就是官腔。
靳長恭看到商族族長雙眸閃過異彩,嘴角一勾從金雕上攜帶着花公公與契一同跳了下來,靳長恭眯睫看向上空盤旋的金雕王,伸出一隻手臂。金雕王金眸委屈地瞪了她一眼,卻還是撲哧着翅膀,剎時颶風驟起,它已昂首挺胸最後收翼穩穩地落她手上。
誰能夠想象,一隻纖細的手臂,託着一隻比她大幾倍的金雕,還怡然自得,沒有半分勉強,這是何等實力,傳聞靳國永樂帝武功絕世,果然是名不虛傳。
商族的人,甚至那跪地黑壓壓一片的黑鐵騎都愣一愣的,驚呆不已。
契與花公公自然是自豪不已的,在他們眼神的靳長恭就沒有不好的一面。
“族長客氣了,其實這‘鳳主翎’寡人第一次瞧着的時候就覺得有一種——衆裡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物卻在商族被盜處的感覺,所以纔會拼着與太上皇絕裂的危險,被千萬萬馬圍剿的威脅,亦要奪回它,哎,這難道就是命,命中註定它是屬於我的,而寡人爲了它必須要拼命。”靳長恭摸了摸小金柔軟的肚腹,一邊用一種演講的臉卻毫無感情的語調說着衆人臉抽的話。
小金=金雕王感覺肚子被主子摸得很舒服,它眯起金眸,倒也安安份份地待在她的臂上,與她一道威脅敵人。
商族族長從她的第一句開始就“呃~”“咳咳!”“啊?”三種語氣來闡述他內心的感受。
“永樂帝陛下,此物、此物乃我商聖物,您……”商族族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善友好一點,別太猙獰切齒。
“咦~原來是你們商族的聖物啊,怪不得看起來這麼得令人愛不釋手,就不知道這聖物有什麼作用呢?”靳長恭眨了眨眼睛,裝作不解地問道。
智者用一種看好戲的目光睨向族長,想看他會怎麼迴應,他有預感,族長一定會在他一直唸叨不屑的永樂帝身上吃鱉的,而且那鳳主翎——十有八九也肉包子打狗,拿不回來了。
“這……”商族的人不喜歡騙人,或者說他們正直的天性讓他們覺得說謊是一種很羞恥的事情,於是商族族長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來唬弄人,他既不想告訴靳長恭鳳主翎的重要性,也不相信如果她真的厚着臉皮不肯歸還,他們也搶不回來,就必須被迫認她爲主。
“族長爲什麼不說了?罷了,看族長那爲難的模樣,寡人也就不問了。不過既然它是你族聖物,想必定不是凡物,而且對商族來說是十分重要的,那麼如果寡人將它還給你們,說就是說明寡人替商族立了大功一件,那麼讓寡人成爲鳳主一事,是不是也就順理成章了?”
商族族長瞪大眼珠子,真想一口血水噴死她,這兩者不是一樣嗎?
還鳳主翎——她當鳳主——鳳主翎給她。
不還鳳主翎——她當鳳主——鳳主翎還是她的。
契在一旁,看着陛下將他們族長耍得怒不得,笑不得,氣不得,哭不得,心裡還真心替他捏了一把同情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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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一切也許是天意。”智者看不下去了,族長老了再被氣着絕對會吐血的,他們這些小輩怎麼忍心呢,於是忍着笑意嘆息了一聲,想勸一勸他別這麼固執。
“胡說,天意?什麼什麼天意,誰的天意,你的還是女媧娘娘的,我纔不相信女媧娘娘會這麼沒有眼光!”族長吹鬍子瞪眼,使勁地跺了一下腳,顯然不準備就這樣妥協。
衆長老暗中使着眼色,他們也並非覺得靳長恭是最好的選擇,要說鳳詣士選定的七人當中,論品性她的確是最差,但是方纔那一幕驚嚇後,讓他們瞭解了一個淺顯的道理,就是不管陽謀陰謀,壞人好人,只能是能夠坑得了敵人,救得了同伴的,就是最佳選擇。
所以,他們沒有跟族長一樣頑固不化,但想勸住那個一根筋的族長,絕對是一項大工程。
“永樂帝,鳳主翎乃我族聖物,你一直拖拖拉拉不肯還,難道是想佔爲已有?”族長口氣硬繃繃的,其中還夾雜着一些心虛,畢竟剛纔若不是她出面,可能他們商族會陷於一場被脅迫的局面。
可是他轉念一想,這靳微遙是靳國太上皇,靳長恭是靳國皇帝,兩人或許根本就是一夥兒的。他又理直氣壯起來了。
靳長恭聞言,頓時全身上下籠罩着滾滾翻騰的殺氣,似烏雲密佈的天空,頃刻就要電閃雷鳴:“商族族長,你竟如此想寡人,想寡人爲了替你們出頭,還讓我國的士兵跪在那裡賠罪,你卻如此污衊寡人,簡直欺人太甚了!”
被那森然而霸道凌利的殺氣一嚇,商族族長縮了縮脖子,卻見靳長恭隨即甩手一轉身,朝着那些黑鐵騎吼道:“寡人不理了,黑鐵騎起來,不管你們是想踏平這商族,還是燒殺擄掠,還是將族長腦袋割了當球來踢,寡人都不理了!”
啊?!同雷轟電掣一般,族長呆住了。什麼,什麼啊?!
而商族其它人兩頰肌肉使勁顫抖着,一頭冷汗淋淋嘀咕:靳國皇帝惱了,終於被族長逼火了,開始準備報復了,最後那一句肯定是故意的,說不定真正想將族長摘下來當球踢的就是她自己!
黑鐵騎一愣,而這時候靳微遙淡淡朝他們使了一個眼神,他們一個機憐,瞬間起身,翻身上馬,手持利器,扣弦拉弓。
一眨眼,那像被馴服野獸的黑鐵騎,再度磨刀,霍霍向商族。
商族族長一驚,只覺那森寒的陰刃已經抵在他的頭擄處了。
“呃——?冷靜點,冷靜點啊!”
契知道陛下絕對不會傷害族長的,於是一直暗中偷笑不已。
可看到靳長恭暗中朝他遞了一個眼神,立即明白到了這種時候他知道了該輪到他出場了,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滿腔的笑意,走到商族面前痛心疾聲道:“族長,你怎麼能那麼說?我主上到底哪裡讓您不滿意了?她武功高強,機智勇敢,能說會辨,哪一點比別人差,且還已是一國之君,靳國已無人能夠威脅她的地位,而且她還救了我族,又替我們尋回聖物,你簡直太過份了。”
商族族長一看到契底氣就涌出來了,瞪着他就吼:“就是你小子混蛋,爲什麼這麼多人偏偏要選她,呃——”感覺一股殺間襲來,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靳長恭,見她沒有看他們,卻依舊嚇怕了似的壓低聲音咬牙道:“她既殘暴又喜歡殺人!你讓我怎麼放心將商族交給她!”
“誰沒有殺過人,在這亂世不敢殺人才是讓人鄙視吧?”咳咳,當然,他的陛下稍微特殊一點,殺得比人家多很多而已。
商族族長微窒,一想也是哦,於是他跺了跺腳,又道:“他養男寵,道德敗壞!”
“這——這是皇族的通病,族長那是您沒有經常出外,根本不知道現在的世道亂得很,連瑞王也養了好幾個男寵呢,你咋不說,而我們陛下只是貪玩了些,畢竟陛下才十六歲,別的玩男寵的都幾十歲了,而且現在她已經將男寵們都打發去爲靳國效力了,不信下次我帶你去看?”
商族族長眨了眨眼睛,難以想像原來外面的世界都這麼瘋狂了,於是保持着半信半疑,又道:“她還練邪功,聽說天天要吸人血練功,這是何等殘暴!”
“這倒是事實,不過陛下一般都吸那些死囚的血,現在也練好了,不會再吸了,正所謂人誰無錯,我們商族該以一顆善良真誠的心去接納她不是嗎?”這話說得契心肝直跳,臉上有些不自在,他這話純粹是亂掰的,所謂族長在糾結,一時之間也沒有發現。
不得不說,混在靳長恭身邊這麼久,別的沒有學會,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他倒是沒少學。
商族族長被他信任的族人這麼一忽悠,果然開始猶豫起來了,這麼說來,她並不如外面傳得那麼不堪了,可是……
“族長,三人成虎的故事我記得跟你說過吧,看人要親目所睹才能下定論,你何時也學會了外面那些人的成見,帶着有色而不堪的目光來看人,哎~”智者見契這麼努力,再加上他的確覺得靳長恭還不錯,忍不住想點醒一下他。
商族族長一怔,是啊~他的確自從聽了靳長恭的生平事蹟便一直對她心生厭惡,一直沒有真心去看過她的所作所爲,這一次她來到商族,他故意爲難她,讓護專門帶她走引敵人落網的那一條險道,後來護曾告訴過他,她並不想人們說得那麼壞,她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卻沒有生氣,更從來沒有想過要找他來理論。
後來她一直安份守紀到達部落,他聽說她是一枚令人鄙視的斷袖君,還特意派了鶴這個符合外面美少年標準的男子,去試探她,想讓她犯錯後能順理成章地攆出去,可她卻一直守規守則,不曾作出什麼不軌行爲,令他氣悶不已。
一次一次爲難與試探通通失敗後,他卻只知道不高興,卻不曾深思爲何他會失敗。
他的失敗,不就正好證明他的眼光短淺嗎?
想了很多,也考慮了許久,商族族長看向正在玩耍金雕的靳長恭,重重咳了兩聲,惹來她輕輕撇了一眼,於是故作大方擺了擺手嘆息道:“鳳主翎,就送給你吧~”
靳長恭眸中笑意閃過,不用說她就看懂了他的意思,回頭看向那些黑鐵騎,黑鐵騎這一次也不用太上皇示意,也明白要配合靳長恭,再度懨息戰火,可是當他們以爲沒事,卻見靳長恭再度沉下臉來,立即渾身一哆嗦,再度乖乖跪好。
嗚嗚~如果可以,他們真想內牛滿面,原以爲好歹在她收伏商族這條路上,他們稍爲盡了那麼一少許許的力,可以稍微將功折過,得到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赦免,可到頭來全是一場空。
“寡人再問一次,商族族長,這鳳主翎是何物?”靳長恭眸光閃爍,立人前,凝聲問道。全身上下寂靜淡漠,如白雲後空遠的山峰。右手微擡,袍袖生風,捲起風沙驟起,譁然一聲長翅如蛟龍升淵,破空而起。
商族族長深吐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了,寬袍一揚,彎曲雙腿跪了下來,張臂一拜:“商族族長年華率領商族同胞拜見鳳主陛下。”
衆長老與智者相視一笑,第二批落跪:“商族長老(智者)拜見鳳主陛下。”
商族的衆人瞧了瞧族長們,再看了看靳長恭,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都紛紛朝着靳長恭跪下,包括契在內。
一時之間,整個草原前方跪着商族,後方跪着黑鐵騎一衆,只餘靳長恭、花公公與靳微遙是站着的。
那場面別提多若人注目了,對了,還有祭壇上觀察到這一幕,那些臉色或鐵青或失望或無奈或憤怒的鳳詣士主上,還站立着。
“大家都起身吧,商族的末來,無論是榮譽還是能力,都絕不會在寡人身上被埋沒,你們即使現在不相信也無所謂,因爲時間會帶你們去到末來,在那裡,你們商族與寡人,都會以傲世天下的姿態立於頂端。”所謂演講的技巧,就在於結尾必須要展望末來,暢想末來,管它三七二十一,都必須將場面子話說得美好而誇張。
事實上,她的話引起衆人的一致好評,商族本來就是一個單純一根筋的族氏,在他們心中一旦認主,便是一生一世,對於這個被族長與各位長老們幾百年才選定的鳳主,更是一味地偏袒了。
就在商族人紛紛起身,紛紛開始討論喜悅不已時,靳微遙目光盯着靳長恭,淡漠開口道:“恭喜你,如願以償。”
靳長恭月光似清輝盪漾,泠泠的,孤寂的,有種月出天山的冷靜與堅強,她不再掩掩飾對他的態度:“帶着你的人離開吧。”
留給他的只有這麼一句,這是第一次靳長恭比他先走,這也是靳微遙第一次看見她的背影對着他,那一刻涌上來的情緒很複雜。
看着她離他越來越遠,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海市蜃樓裡浮起的流光碎影,飄飄然遺世而獨立,似漠不關心地俯視滄瀾大地,翩絰衣袂飛揚,靜止無言。
許久,他動了,卻是毫不猶豫轉身上馬。
“走!”
直到那隊人馬遠遠消失在天際之時,靳長恭才微微闔目,剛纔他是幫了她,她知道他認爲落在她手中,總比落在別國的人手中更好,這個男人的心七竅玲瓏心,也覺得取捨得當,如不是她毫無預警地出現破壞了他一切的計劃,或許這商族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吧。
可是,她不懂,他既然能將靳國拱手相讓,說明根本不在意權勢不是嗎?可是他卻想爭取到商族,難道之前她對他的猜測有誤?看來,這個男人的心比她想像之中還要埋得深!
商族的與鳳主之間的關係,嗯?怎麼說呢,有點像主人與忠犬,是需要認主的。
當他們一行人再一次踏足在祭壇上,靳長恭已不像這一次是站在臺下觀望,而是站在祭臺上與他們一同參與,當然其它“落選”的主上都被請回去休息了,在這裡的全是商族重量極別的人。
商族族長遞給她一個碗,碗中裝着清澈的酒,語氣乾巴巴地讓她割了灑些血進去。
靳長恭嘴角一抽,您老真豪邁,人家的血都是滴的,卻要她一個人去灑這麼大方,這商族族長看來還憋着一股子氣。
懶得跟這種小老頭兒計較,她取來匕首,正準備割手指時,一直守在她身邊的花公公面色急促一變,伸手擋住:“還是讓奴才來替陛下吧~”
商族族長一直盯着她們這方,見此衝上去一把揮開他,氣鼓鼓道:“你是什麼人,我們現在是要鳳主的血來結盟,你來割有什麼用,去~去~一邊呆着去!”
花公公面色不豫,他知道這個過程必須完成,闔動着雙脣還想說些什麼,卻靳長恭也沒有想太多,朝手指俐落地割了一個小口,朝酒中滴了幾滴,卻沒有想到商族族長端開那碗又相繼遞來十幾個碗,她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擦!這是獻血,還是歃血爲盟啊?她這是要貢獻多少血才行啊,但她看到商族中一些重要人員都朝面前一碗酒滴血就淚奔,她爲衆,衆爲她,可吃虧少血的是她啊!
商族族長說了,這些酒中有他們的血,這樣就等於是契約一樣。
終於滴完了十幾碗血,大家朝着靳長恭友善一笑,端着有她血的碗一飲而盡,而靳長恭則黑線地看着面前的十幾個碗,那裡面有着別人那新鮮的血,有商族族長的,長老們的,智者……
可惜都不是處男,咳咳,童男的,所以她體內並不渴求,只是覺得這十幾碗喝完,她估計會成爲史上第一個喝酒撐死的鳳主了。
“咳咳,陛下,不用全喝完,一碗喝一口就是了。”契當然看出她的猶豫,於是趁他們豪邁飲酒的時候,湊到靳長恭耳邊小聲說道。
靳長恭聞言眼睛一亮,獎賞地拍了拍契這好小子,拿起喝一口就全部灑在地面。即使只有一口,喝了個十幾碗,也夠嗆的了。但是那商族族長卻跳起來了:“鳳主,你爲什麼不喝完,我們通通都喝完的。”那叫個不滿與指責啊,不知情的還以爲靳長恭幹了啥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靳長恭早就這廝會跑來抓她痛腳,早也想好了腹稿,於是眼都不眨一下地道:“這是因爲寡人突然想起,既然寡人喝了,也要向女媧娘娘與商族的逝去的前輩祖先們一同致敬才行,並告訴他們商族是多麼努力終於選定了鳳主這一件喜事,寡人認爲這件事情不能光顧我們自己,而忘了商族的存在與他們的重要。”
聽着靳長恭的話,衆人頓時只覺羞愧不已,他們明明就是商族子孫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茬,可人家永樂帝多懂事兒,自己喝酒,種時候也不忘惦記着孝敬他們的祖先與神明。
商族族長帽檐下的臉,羞愧得通紅,他恨不得找個洞躲進去,他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偷偷地覷了一眼靳長恭,小聲道:“鳳主,對、對不起啊,剛纔對你失禮。”
靳長恭驚訝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他們真的相信了?她只不過隨便想一想的,顯然她低估計了商族對女媧的信仰力,還有對祖先的尊敬。不對,是他們好忽悠的程度!
“不,是寡人平時不太注意言行,族長客氣了。”有梯子爬,靳長恭一貫都會順着上,可也不忍讓一個老人家跟她道歉,趕緊表現和善晚輩態度,笑露八顆牙。
商族族長就更內疚了,這是多好一孩子啊!看她那純良而正直的笑容,那比雪水還純潔的眼睛,他怎麼就瞎了眼睛認爲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呢。
“族長,還有一件事情你沒有處理呢,既然選定了鳳主,其餘的幾位——?”智者範好笑地看着靳長恭那無辜的模樣,打斷了商族族長的自責。他可比別人看得清,這永樂帝啊,真是聰慧得令人又愛又怕。
“哦,這事啊,我已經讓鶴那小子去辦了。”族長一醒起正事,就顯得正常很多。
不一會兒,鶴端來了六碗酒,他朝智者打了聲招呼,然後將酒端在一邊,他們這廂認主儀式完成了,就將其餘六位詣鳳士及其主上都一併帶來了。
族長看着他們,用一種遺憾又安慰的語氣道:“想必諸位都知道我族已經選定了鳳主,雖然很遺憾,不過我族之前說的話並不會反悔,鳳詣士可以任你們帶走。”
底下的人臉色都不太好,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畢竟在場的人誰能夠打得贏靳長恭這個怪物,就算一夥而上,也沒有什麼意義,人家商族都認了,還能依着他們鬧?
這裡面,最平淡反應的是夏國主上,他一直都是一個存在感很低的人,幾乎沒有人在意過他,而最失落而難受的則是雪域少主跟軒轅拔拓,他們與商族可謂是擦手而過,畢竟一個是商族族長心目中最佳的後選人,一個是有實力最強蒼國作後盾的人。
其它的人有野心沒實力,有實力沒魄力,有魄力又被靳長恭稍前的表現打擊碎了自信。
鶴這時應族長的命令,端給他們一人一碗酒後退在智者身後,而靳長恭站在商族族長身邊,聽他道:“這碗是離別酒,也是商族對你們的祝福酒,在這裡,老頭兒祝大家一路好走。”
很明顯,他的語言用詞非常不好,聽着底下本來心情鬱悶的人,直接想應了他那一句話,跑去自殺,然後“一路好走”!但還是一口將酒飲盡,其中發泄情緒的居多。
商族族長看他們通通喝光,這安心地放下碗,笑得有些奸詐可惜別人看不到,他小聲問鶴:“什麼時候開始?”
鶴面無表情,道:“三、二、一。”
隨着“一”落地,那六人便應聲而倒下,卻被六名鳳詣士分明接住站在地上,他們不驚不慌,像早已知道這種結果一樣。
“將你們的主上帶回去吧,這一次他們進入商族的事情,還有與我們鳳主是誰的這些記憶,都通通刪去了,他們不會再記得。而你們雖然可以忠心主上,卻不能背叛商族,要記住,雖然你們是鳳詣士,卻更是商族的人!”
商族族長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對自己的族人,那難道威嚴的模樣,讓靳長恭都側目了。
鳳詣士紛紛垂下頭,單膝跪在地上,道:“是,絕不背叛商族!”
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各自下去後,靳長恭卻覺得不太保障,問智者道:“就這麼放他們走嗎?”
智者範看了她一眼,道:“放心,鳳詣士不會背叛商族的,他們的忠誠是通過從小便反覆深度催眠暗示,如果敢背叛就會從腦子裡發出一種刺激,瞬間變成癡兒。”
靳長恭微訝,原來他們也並不是真的那麼笨嘛,還懂得事前預防,不過她卻搖搖頭道:“寡人說的並不是這個,這幾個人既然來到我們的地盤,難道還要將煮熟的鴨子放走,乾淨直接滅了不是更好?”
智者範一個沒有忍住,猛地咳了起來:“鳳、鳳主,不可,不行,我們商族有商族的準則,這種背後下手,或者說是利用完就殺的態度,會被上古神懲罰的,希望您能理解。”
靳長恭算是明白了,他是在暗示,您可以是一個沒有原則,沒有道德的人,可他們有啊,不准她跑去下黑手!
完成商族認主儀式後,商族族長要跟長老們一道去跟族裡人商議事情,明日有結果就會再跟靳長恭討論,另一方面鶴則要去處理那幾個失憶問題人物出族之事,而靳長恭三人則跟着智者先帶去鳳主的住所休息。
不得不說,商族撥給鳳主的居所比起之前讓她住的地方不可同日而語,雖然也是原始居民住所,可這個是在一個參大天樹的樹幹裡挖空,做成一個房子,裡面傢俱全是上等木雕,有種園藝風格,這種鬼斧神工的技術真讓人咋舌。
更重要的就是樹層後面連接着的那一大片粼粼碧綠的湖水,看得讓靳長恭忍不住撲上去,天知道她有好幾天沒有正紅洗過一個澡了,今天晚上她絕對要痛痛快快地刷掉一層皮才行。
等智者交待一些事情離開後,靳長恭纔有閒心感覺被割破的手指刺痛,奇怪地看到那根剛纔割傷的手指,竟然還在流血,上面那層隨便綁的布帶都染紅溼透了。
“陛下,怎麼樣了?”花公公待智者一走,打來一盤水,趕緊急步抓起她的手。
靳長恭看他端來的水,與着急的樣子,笑笑道:“沒事,只是一個小口。”
“不,不只是一個小口!”花公公神色嚴肅,拉着她的手在水中清洗一下,然後看着那豔緋的血珠再度浸上一,猶豫了一下,他倏地將靳長恭還在冒血的手含進了口中。
那溼潤柔軟的觸感讓靳長恭一傻,感覺那蠕動的軟香裹着她的指尖,她感覺那一截在他口中的手指簡直就已經像燒紅的鐵一樣熱了。
“放、放開,不用這麼誇張!”靳長恭想將手指搶回來,可是卻被他緊緊抓住。
“等一下。”花公公吐出她的手指,從懷中取出一瓶藥粉灑在上面,再拿出絲帕撕成一條綁在她手上,叮囑道:“不能碰水,絕對不能碰,陛下記住了嗎?”
靳長恭看到他鄭重的表情,嘀咕道:“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娘娘腔的,怎麼一下子變得還挺像一個男人了。”
花公公耳朵有多利啊,他可能沒有聽見嗎?他暗啐,這小祖宗真是不識好歹,甩了甩破了一截的絲帕,他哀怨地嗔了她一眼道:“陛下,真是壞死了~”
噗~靳長恭頓時雷得外焦內酥,真心扛不住了!
她錯了,明明他最近才稍微正常一點,她偏偏要拿壺不開提那壺,現在他又要恢復人妖模式,她這不是自作孽啊~
這樹屋攏共只有兩間小房子,所以除了靳長恭私人一間外,剩下一間只有兩人一起住,但是花公公這人有怪癖,不喜歡跟男人一張牀,於是契只有很悲催地被趕回他原來的住處。(契是不敢違抗花公公的決定的。)
這時靳長恭纔想起來,契好像自從回到商族就從來沒有提過他的家人,也沒有一次提過要回去他原來的住處,這不是很奇怪嗎?
於是,一夥人在用晚膳時,她就直接問了:“契,你是不是已經是一個孤兒了?”
正在喝湯的契猝不及防一口湯水噴了出來,他擦了擦嘴邊油漬,哭喪着臉道:“我的陛下哎,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傳言啊,我可是上有父母還有爺,下有弟弟幾個。”
靳長恭嫌棄地看着那被他糟蹋過的湯,花公公立即將他剛盛起的湯放在她手邊,換走了那碗正中契污染的燙,靳長恭這才臉色好看一點,端起來喝了兩口,道:“不是聽說,而是推斷,你不是從來沒有提過嗎?”
契笑得乾乾地將那碗有着他唾液的湯放回在自己面前,解釋道:“我們家其實也是共妻家族,我娘有五個丈夫,生了八個孩子,所以啊,家裡一貫多我一個不算多,少我一個不算少。所以自從我當了鳳詣士開始,就很少跟家裡人往來了,或者說他們對我開始顧及了,每次見面不太像一家人,更像是上位者見下位者,所以我既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也不想給他們找不自在,就這樣大家分開過吧,可能還好些。”
聽完他的話,靳長恭第一反應就是點頭:“沒錯,單身萬歲,你們家人太多又吵,而且你娘五個男子,每天房子裡傳出嗯嗯啊啊的聲音,也非常影響睡眠不是?”
契與花公公聞言,一個看她就像看外星生物一樣,一個笑眯了眼睛,眸光盈滿的光彩流轉。“我這話說過給幾個人聽,他們每一個不是一臉同情,就是勸東勸西,陛下,你真乃神人也。”契對她非常正紅地堅起大拇指,一說完,就捧起碗使勁刨飯,掩住眸中掩不住的喜悅神色。
靳長恭挑挑眉,看他吃得香,也起筷卻看到碗中已放了一菜,看了一眼花公公笑意盈盈的模樣,然後笑得僵硬,果斷夾起放在契的碗中:“別光吃飯,來吃點菜。”
契嗯嗯點頭,雖然他不喜歡吃韭菜,但是陛下夾的他都愛。
靳長恭又準備吃飯,突兀地看見碗裡又出現一個令她頭痛的東西,花公公依舊一副蛋定的模樣,她看了眼契,再次柔聲道:“契,別光吃菜,肉也吃點。”
契看到碗中那一個死不瞑目的雞頭,差點沒噎着,他看了一眼靳長恭那“鼓勵”的目光,他咬一牙,吃了!
而靳長恭臉卻沉下來,這貨真愚不可及,明明她都給他使了眼神,讓他該反抗時就反抗,咋還愣頭愣頭地“啃”了呢?
他不反抗,她怎麼有機會跟那個蛋定的傢伙吼,別再夾菜了,也不看看自己啥鑑賞水平,全是她討厭的食物,誰愛吃雞頭!誰愛吃韭菜!
這頓飯,兩個人吃得鬱悶且憋氣,此刻靳長恭終於明白,花公公要整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那個可憐像小媳婦一樣的契。
他知道她肯定不會吃的,也不會扔掉,憑他對她的瞭解,柿子都挑軟的捏,絕對會轉移。於是受害者就只有那個好欺負的契。
契,你要恨就恨那個腹黑的花公公吧,陛下她也很無奈,真的很無奈啊!
(契的心聲:騙人,後面明明知道了,還不是一樣使勁給他夾,根本就是跟花公公狼狽爲奸,助紂爲虐~~~)
太陽下山後,契就被花公公趕走了,而靳長恭則一直待在房中思考怎麼才能好好洗一個澡。
今天中午花公公就嚴重警告過她,不能碰水,她不想理他,可是他很認真,少見的認真,於是這讓靳長恭很糾結。
她其實多少猜測到原因了,她練了浴血魔功後,體質比較特殊,是一種傷口極難癒合的體質,而且一個不注意,可能會血流不止,畢竟那麼一個小傷口,她都無法自動止血,難怪花公公不願意她割傷。
他知道的還真多啊~靳長恭嘆息一聲,這種致命的秘密,她相信前身永樂帝肯定沒有告訴他,然而他卻都知道,還有商族的事情他也瞭如指掌。
他……到底誰,爲什麼要一直陪在她身邊?
對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就是靳長恭被刺殺的時候,對別人來說可能只是一個小傷,卻最終讓她死了,但是當她醒來後,傷口已經漸漸痊癒,不再流血,這怎麼可能呢?
驀地,她腦中閃過一物,便從懷中一包香囊裡取出她以前經常佩戴的血鑽,因爲怕被人一眼認出身份,所以她將它收起來了,記得當時花公公就極力反對過,卻被她忽略罷了。
血鑽在橘幻色的燭火中,紅得妖異而惑人,這讓靳長恭莫名其妙想起了花公公那一身紅衣。
抱着試探的態度,她將它重新戴着額頭,然後撕開包着的手,將藥粉洗掉,再觀察半晌果然沒有再流血,甚至還感覺傷口麻麻癢癢,像要快要癒合的感覺。
“以前我一直以爲是靳長恭的身體太變態,有什麼傷都能很快痊癒,原來真正是靠它的功勞啊,這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寶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