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長恭御輦剛踏進宮門,契便帶着震南震北急衝衝地趕來。
“陛下,屬下有事要稟。”
靳長恭看出契黑矅石般的眼睛透露着隱匿的消息,她星眸環視四周一圈跪地的宮婢太監侍衛,便掀袍行梯下了御輦。
“你們帶着公冶少主先去正慧宮修休歇。”她清朗嚴聲下令後,便踱至公冶乘坐的那頂骨花竹絲馬車旁。
“公冶,寡人有事便不送你了。”
青斛捲開青竹簾子,然後退身移了個位置,裡面的公冶便看着她,清澈通透的黑眸似籠在月紗般氳氤生輝。
“好,你先且去忙吧,稍後……我再找你相商一些事情。”
靳長恭抿脣一笑,於金輝光澤下更顯眉目烏黑漂亮。
“嗯,一道用晚膳吧。”
說罷,她便轉身走向契與震南震北他們那邊,而花公公則在御輦前等着她。
公冶讓青斛卷下青竹簾子,那一刻光線隔線,他眼睛似注入了一道幽黑粹謎,神色清淡覆上一層冷清的光澤。
“公子,單小姐昨日便到了上京,您稍晚些時候,難道不去看看她嗎?”青斛看自家少主竟約了那個靳帝,不由得想起那可憐巴巴地盼着少主的單小姐,人家都來一天了,少主連面都末見她一次。
還有那個靳帝也忒小氣了,好歹人家單小姐也是咱少主的末婚妻,你既然都接待了少主進宮住,怎麼偏偏將他末婚妻擱在宮外孤伶伶呢?
“暗部那邊傳來止蘭的消息沒有?”
青斛聽少主談正事,立即收斂起臉上的埋怨情緒,一瞬間便從稚氣懵懂的小童變成一名穩重凌厲的男子。
“闥婆組已經接蒼國那方接洽,蒼帝末出面,但是派人送來消息,已確認了止蘭就在他們手中。”
“雲娘呢?”公冶慢條斯理地取過一杯暖茶,輕抿一口,只覺沁人脣齒留香,淡淡金玫菊的味道。
他一怔,看着杯中茶,淺淺笑了。
她倒是捨得,連靳國的底蘊貴茶都拿來給他喝了。
這金玫菊可是菊中極品,培育與栽種條件都十分嚴苛,是麗國茶中的極品,如今麗國已毀,這金玫菊算是一種罕跡茶品了,最重要的是它很適合調理他如今虛熱寒底的身體。
“少主……雲娘已經死了,在她臨死的時候,將一封信交給了一對柳姓姐妹讓她們交給您,信暗梟那邊已經送來了,可主母那邊……該怎麼交待呢?”
青斛一談“主母”色變啊,他煩惱地撇一撇嘴,雙肩垮下。
想到主母那一張不苟言笑的臉變成一張冷森泛寒冰冷的臉,他便慘得慌,就怕她因爲雲孃的事情而大動干戈,那他們這羣下面的人就慘了。
“這件事情你派人讓大哥‘無意中’知道,他自會知道怎麼跟母親說的。”公冶擱下茶,玉顏生輝,嘴畔沁了一絲意味深長。
青斛一愣:“少主是想讓大爺先替咱們探口風……可大爺會不會趁機興風煽火啊?”
“你以爲呢?”
“絕對會!”
“既然如此,讓他先去承受母親的怒火,等母親心中的怒稍平後,我們再以理服人,母親便不會再尋你們的麻煩了。”
“少主,您高招呢!”青斛頓時眼睛一亮。
“蒼國那邊要如何換人?”公冶又問道。
青斛表情一頓,眉目沉沉,看着少主的神色,遲疑道:“蒼帝,他們要大皇子——瑪寶。”
公冶眉目依舊平靜發初,似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了。
“他倒是拿得起價。”
清淺如初的聲音令人辨不清情緒。
“可蒼國的大皇子如今在靳帝手中,她會這麼便宜我們拿去換人嗎?”青斛敲了敲腦袋,望天不以爲然。
蒼國的大皇子哎?那可是一道救命符的存在,誰會這麼蠢隨便爲了別人將它用掉啊?
“其實蒼帝早就窺出我與永樂帝之間的潛在關係,他這一步棋只爲更確切,預先設下的一步試探,若永樂帝真的肯拿大皇子替我們八歧塢換止蘭,那他就更確信八歧塢早已與靳國有暗中勾結。”
青斛一愣:“可蒼帝這算不算白下這一步棋了,今日咱們八歧塢與靳國結盟的事情,很快就不算是一個秘密了,蒼帝倒以爲咱們要瞞着藏着,可咱們偏偏整出一出世人皆知的聯姻。可是少主……這麼一來,不是也將我們八歧塢推上風口浪尖了嗎?”
青斛不懂,少主這麼做不是太冒險了嗎?有必要替靳帝強出頭做到這一步嗎?
“此事以後自有定論。”公冶並不願意多談此事。
“少主,若靳帝不肯拿那個蒼國大皇子替咱們去換止蘭公子,怎麼辦?”青斛是不懂政治,他只懂得聽令行事,既然聽不懂少主的言下之意,他也就不再多作糾纏了。
“靳帝會的,蒼帝畢竟屬於強勢一方。另則雖然靳國不堪一擊,但蒼帝多少需得忌憚夏國,神廟與八歧塢,但若逼得他太緊,只會得不償失的。”
“少主,你覺不覺得這靳帝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她自已沒有本事,卻能夠有一大堆的外圍支持,一個一等強國的夏國的青梅竹馬,她師傅是神廟的大祭師,臣子是聖子,還有咱們八歧塢爲後盾。”青斛酸溜溜地數落道。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況且你覺得她當真沒有能力?”公冶睨了他一眼。
青斛想了想,才道:“我看不透她,靳帝這個人真的很詭異,上次地安陽城,看她毫不猶豫地殺了那麼多人,當時我就想傳聞果然說得沒有錯,這個人肯定就是一個十惡不赦大暴君,但是後來慢慢接觸之下,又發現她並不是那麼殘暴無能。”
“殺那些人,自有她的目的存在,如今靳國土地貧瘠荒蕪,民不聊生。靳國暗處已有不少勢力藉着各種名義造反,實則形爲如同燒殺搶擄,暗中擴張勢力。她這麼做,其一:是能起到一個震懾作用,其二,也是爲了收服四大家族之一的陽家。”
青斛詭異地看着少主半晌,嘆息一聲道:“少主,您當真將他當成摯友了啊,什麼事情都學着從她的角度出發,我怎麼覺得她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事情啊?”
摯友?在別人眼中他們是摯友了嗎?公冶笑了笑。
“或許她遠比我想得還要多,別小看她,靳國崛起是必然的。”
看少主對那靳帝信心滿滿,青斛直覺少主必定是中了一種叫靳長恭的毒了。
雖然上一次他急中生智地將少主交給了靳帝來幫忙,但沒有想到她的確將少主完好如初地還回來了。甚至比他們這些長年侍候少主的人還處理得要好。
連一片皮膚都沒有破損,對此他也算是認可他與少主的朋友身份。
但並不表示他認同她身爲一國之君的能力,想着她能將靳國帶向更美好的末來,還不如想着她別將靳國毀了的可能性,還更大一點。
到了正慧宮,公冶欲下車,青斛這才思緒中醒過來,他叫道:“少主啊,怎麼讓你岔開話題了,單小姐的事情——”
“你帶句話給她,讓她先回八歧塢,至於她與安陽城暗中攜手販賣官窯之事,讓她親自於母親解釋吧。”
哎?!少主這是怎麼回事,主母可是最討厭不懂分寸替八歧塢惹麻煩的事情,他讓單小姐自已面對主母,這不是找虐嗎?
更何況,這件事情他們不說主母又怎麼會知道,少主這分明是有意懲罰單小姐。
可單小姐又是怎麼得罪他們的少主的了,他怎麼不知道呢?
回到內閣處,契便似驚似詫道:“陛下,剛纔得到的消息,靳微遙,不對,是聞人微遙已經成功收服了利谷家的麥家了。”
靳長恭一震。
他真的成功了?!
“陛下,是真的。主人派我們暗中一路跟蹤他,我與震南都親眼所見,麥家家主麥滿與他一道正準備啓程回京面聖。”
震北與之一旁頷首。
“你們怎麼他是怎麼做的嗎?”靳長恭看向他們。
震南、震北慚愧地搖頭。
“他武功太高,我等不敢接近,只見他與麥家主麥滿一同進入了書房約二個時辰出來的時候,便已經談妥了。”
靳長恭沉吟許久,便闔眸輕嘆一聲。
“罷了,你們不需要再跟蹤他了,回到寡人身邊吧。”
震南震北齊聲道:“是。”
“契,你也不用再監視靳微遙了,你先去莫家幫助莫巫白穩定局勢,並且儘快輔助他成爲莫家主,掌握莫家實權。”
“是。”契點頭便出去了,而震南震北亦隨之退下。
“公公,寡人此期間沒有時間處理四大家族,最後花滿城的花家,就麻煩你親自前去一趟,替寡人解決了。”
靳長恭回過身,看着花公公鄭重道。
花公公伸臂攬住她的肩,將她的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柔聲道:“別擔心靳微遙,此人雖然心計深沈,但奴才倒是看得出來,他是不會害您的,至於花家的事情,奴才自會替您妥善地處理掉~”
“寡人不怕他害我,你不是查出來是他殺了聞人長空的嗎?他爲什麼要殺他,再怎麼他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一個親人。這個人的存在實在太令人琢磨不透,如今對他是除不得,又依靠不得,煩死個人了。”
埋進他懷裡,靳長恭直拿他的胸膛當牆地撞頭。
“陛下~您不用想這麼多,男人其實都是很容易滿足的,你只需要這樣吊着他~”
花公公輕笑一聲,伸出兩根指尖擡起她的下巴,殷紅似花瓣柔軟地紅脣印上去。
“慢慢地,一口一口地……”
他摩挲着她的嘴脣,伸出粉舌探入。
“吞了他!他就會死無全屍仍舊無悔的跟隨着您~”
靳長恭擡起下頜,嘴脣微張,接受他的雨露。
“哪裡,哪裡、來,來的歪理啊?”她含糊不清地嘀咕道。
“奴才不就是陛下這麼得到的~?”
花公公將她抱上牀,媚眼如絲,勾魂奪魄。
靳長恭當即瞪眼,怎麼每次跟他談話都能談到牀上去了!
“餵飽”了花公公,他下午便啓程離開了。
而靳長恭則睡了一下午,晚間青斛面色難看地過來,給她甩了一句:“少主腸胃不適,今日便不前來赴約了。”
靳長恭表示疑惑,再三追問下,青斛才十分崩潰地吐出了一句:吃撐着了!
吃撐着了?這一路上也沒有見他吃什麼,怎麼就吃撐着了?驀地,靳長恭想起了自己送去給青斛的那一包肉,他該不會是全吃了吧?!
她想到了一個土辦法,曾經她自已試驗過效果還不錯。
靳長恭讓司膳房用大火將米炒糊至焦黑再衝上一碗水熬一會兒乘起,便給公冶送去,但她本人並沒有前去探望,以她瞭解的公冶,絕對不會希望她這種時候去看他。
晚間,公冶差人傳話,說是已經好多了,謝謝她送的藥。
靳長恭這才稍微安心,她讓廚房再溫上一碗,等到臨入睡的時候再給他送去一碗。
第二日,息子豐與金銘還有軟硬兼磨,死皮賴臉蹭着一道前來的靳淵柏,他們三個就這樣從夕陽還沒有升起,一直守在宮門前等着。
直等到陛下醒來,才放他們進宮。
靳長恭身邊的太監小嶽子替陛下整理好儀容,便擺駕前去御書房內。
息子豐與金銘方一進房內,便看着端坐於寬大書案後的陛下,她嚴首批脫奏章,立即跪下:“臣息子豐(臣平徹候)見過陛下。”
靳長恭頭也沒有擡:“起來吧,小嶽子奉茶。”
息子豐與平徹候微驚了一下,他們沒想不到陛下竟會給他們兩人奉茶。
御書房下側擺了兩排椅子,息子豐坐於左邊首位順數第三位坐下,而平徹候則會於右邊順數第二位坐下。
豐子息今日梳裝整潔,更顯儒雅面容清俊幾分,他看陛下忙於政事沒有理會他們,心中有些坐立不安,他再次起身,啓稟道:“陛下,臣有事上奏。”
“你先喝杯茶吧,寡人將這本奏摺批閱完了再說。”
靳長恭依舊頭也沒有擡,揮毫於紙上書下批語。
靜謐的房內薰香嫋嫋,清風徐徐,一直等到靳長恭劃下最後一筆,外面卻傳來小嶽子的怒斥聲。
“怎麼回事?”
靳長恭擡首,蹙眉問道。
小嶽子聽到靳長恭的傳召,立即進了御書房,他眼色機靈,看到靳長恭的神色有些不高興,立即跪下道:“回陛下,淵伯候此刻站在外面,說是想見陛下,可奴才勸他先離開,您正在見客,但他卻胡攪蠻纏,所以奴才——”
“淵伯候也來了?”
靳長恭不理會小嶽子的長篇大論的辯解,視線轉向金銘與息子豐兩人。
金銘剛纔一聽那太監的描述便知他那損友不安份,欲搞些動作覲見陛下,心中微些惶然,怕陛下不高興,便即刻起身,神色微緊:“回陛下,淵伯候一直想見一見陛下,是臣斗膽將他帶進宮的。”
“你們當寡人這皇宮是什麼地方,誰都可以來面聖嗎?”靳長恭語氣不輕不重,但卻令金銘感覺通體發寒,背脊骨一陣涼意蹤上。
金銘知道對他的自作主張不滿意,便立即跪地。
“臣知罪!”
“陛下,此事微臣也有錯,請陛下息怒。”息子豐亦出聲求請。
“起來吧,下不爲例。”
靳長恭這才平息了怒意,瞥向跪地的小嶽子,擺擺手道:“去傳淵伯候進來吧。”
小嶽子抿了抿嘴,不情不願地應聲,退下傳人去了。
“臣靳淵柏參加陛下,願陛下青春常駐,金槍不倒。”
靳淵柏一身一件水粉色木棉花色印單衣,外罩一件墨綠底蘇繡粉玉蘭寬袍,一束整齊及腰的黑亮長髮用白玉錦鯉長簪束起,粉面桃花眸,充滿多情,整個騷包風流人士進場。
他一進御書房,便失神地愣愣看着靳長恭半晌,再誇張地跪在地上,嘴裡口齒伶俐地淨說些令人一頭烏鴉直叫的讚揚話。
難怪一向沉穩機靈的小嶽子能被他惹火,倒是有兩把刷子,靳長恭眸露深意。
“子豐,你不是說有事要奏嗎?”
息子豐一愣,立即起身,出聲道:“是的,臣要奏一事是事關上嶽旱災之事。”
“上嶽?可是上京臨城?”靳長恭略一沉吟問道。
“是的。最近幾年上嶽年年遭旱,土質乾燥顆粒不收,那裡的百姓基本已無路可走了。”息子豐一臉沉重之色。
“你可採取了應急措施?”
“近日臣帶領一批屬下去護城河邊搬水前去田間澆灌,但日長月久,長此下去也是無濟於事。”
“咳咳,不好意思。陛下,請問臣可以起來了嗎?”這時,一道弱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息子豐一愣。
靳長恭睨向仍舊跪地,一臉嬉皮笑臉的靳淵柏,懶懶一挑眉:“看寡人這記性,竟忘了淵柏候還一直跪着呢。”
仍舊沒有叫他起來。
“沒事,是臣存在感太低了。”
被她那雙似看透一切的黑眸這般盯着,靳淵柏有些激動又有些寒悚,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就算他知道,也無濟於事,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她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了。
想必,她是已經看穿了自己剛纔在門外故意鬧事引起她的注意,才這般懲罰自己,可越是這樣,卻越讓他感覺一種由衷的興奮。
因爲這樣的陛下,才能夠令他不會失望。
“你可想出了對策?”
“臣打算蓄池改種一種南方的水稻田,但我靳國並沒有稻穀種子,需要從別的國家購買,這其中還需要製作水田用的蓄水池。所以——”他欲言有止。
靳長恭懂他的意思:“沒有找戶部商量?”
“戶部說國庫已經沒有銀子了。”息子豐垂頭。
靳長恭嘴角一抽,掩嘴尷尬地輕咳幾聲。
“那你還是先將具體方針擬好,寡人會根據實際情況再決定的。”靳長恭唯有暫時先穩住。
息子豐高舉起手中奏摺,恭聲道:“臣已經準備好了。”
兩側太監將奏摺取回,放於靳長恭書案上。
“嗯,此事寡人會慎思的。”
靳長恭再看向平徹候金銘,道:“寡人特地召你從邊關回來,平徹候可知道是爲了何事?”
金銘一雙正直的劍眉微斂,沉聲回道:“微臣不知。”
“平徹候,寡人手中現剛獲得了一批最新裝備,寡人需要一個懂的人幫忙參謀一下,寡人知道平徹候世代爲將,自然對此是了知甚深的。另寡人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拜託你,從你的軍隊中,寡人需要你特別挑選一支精良軍隊出來,寡人想您能夠替寡人打造一批精良的禁衛軍。”
平徹候看着靳長恭那溫和而不失帝王氣度的神態,心底生出一種疑惑:陛下,真的如傳言那般昏庸殘暴嗎?
他定了定神,撩袍跪地領命:“臣遵命。”
靳長恭知道他定然心中驚疑不定,她又道:“另外,寡人晉升你爲平疆大將軍,另贈你一支箭弩部隊!一部商族兵書,願你今後竭盡所能替靳國守疆護國!”
箭弩部隊?!還有傳奇的商族兵書?!平徹候這下激動了,他俊容難掩喜色,立即跪地叩拜道:“臣定不辱命!”
但驚喜過後,他心底卻是忐忑不安的。
陛下突然對他這麼好,難不成真的準備要他賣身不成?
那廂靳淵柏瞧着金銘那喜憂參半的神情,暗窺永樂帝半晌,突然出聲道:“陛下,您這可是看上了平徹候啊,難道微臣就比不上他了?”
那廝說完,伸舌舔了舔嘴脣,一副放蕩不羈的勾搭模樣。
靳長恭眼角一抽,看着他故作放蕩的模樣有種吃飽了撐着的反胃感。
平徹候則一頭黑線,第一次覺得交上他這麼一個好友是件十分丟人的事情。
而息子豐則驚異地看了靳淵柏兩眼,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有對陛下自薦枕邊的男子,這名淵伯候倒是一名奇葩。
難不成,他也是名斷袖不成?
“寡人的確是看上他了,不過寡人看上的是他的忠心與能力,至於你——寡人還沒有那麼飢不擇食。”
陛下那很是嫌棄的眼神,頓時打擊到了靳淵柏。
“陛下明明連花公公那種都能受得了,一直留在身邊,怎麼就愣是看不上微臣呢?”他鬱悶地瞥了她一眼。
聽到靳淵柏的話,靳長恭黑眸驀地一冽,那似冰刃刮肌的壓迫感驚得靳淵柏眼底戲謔之色一僵,嘴脣泛白。
“你覺得——憑你比得上花公公?”靳長恭眯睫勾脣緩聲問道。
靳淵柏自認爲他可以神色自若地面對靳長恭,但是這一刻他的確膽顫了,但他仍舊僵硬地扯着麪皮,道:“微臣不知,微臣哪裡比不上他了?”
靳長恭盯着他頭皮發麻,面如僵石時,才滑向一案桌上的血玉山雕盆栽,指尖輕點桌面,語氣帶着一種慎重道:“他能爲寡人死,他寧負天下人,寡人爲惡他便爲屠手,寡人爲善他便爲佛,你認爲你能做得到?”
靳淵柏一怔。
“你認爲你擁有滿腹經論,你認爲你比花公公更有本事,可是像你這種的人,寡人若想找,在諾大一個靳國難道還找不出一二個,可是花公公卻只有一個。你——比不上!”
靳長恭的一番奚落令靳淵柏臉青一陣的白一陣,但到底是皮慣了的,他很快便面如常色,點頭道:“好,好,花公公的一片赤膽忠心,微臣自愧不如,但是微臣總比您底下的某些人好吧,願陛下給微臣一個機會,爲靳國效忠。”
靳淵柏說着,便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靳長恭掃視他面容,他倒也無懼無畏,一臉坦蕩之色。
“那你就暫時輔助息子豐處理上嶽的事情吧。”
靳長恭擺明就是要晾着他,他不是侍才傲物,她便是想磨磨他那不可一世的性子。
這靳淵柏能軟能硬,能強能弱,裝得了奸臣,做得了忠臣,倒是一顆好苗子,如果能改掉他那自視甚高,沒腔沒調的臭毛病,倒卻也是一個能臣。
“陛下——”
靳長恭挑眉,淡淡道:“不幹?那就繼續閒着吧。”
“不!我幹!”他臉一黑,咬牙啃下了。
靳淵柏哀嘆:自已這不是純粹找虐嗎?好好地一介閒候不做,偏要跑來這裡苦哈哈地求着當一名下手!
雖有點憋屈,可是他偏生又舍不下這份執着,唯有堅持下去,熬着先。
“陛下,晚上有空嗎?微臣設宴邀請您共赴——”
“小嶽子,送他們出去!”
靳淵柏被靳長恭打斷,一臉喪娘地苦逼樣。
“陛下,給個面子嘛——”
靳長恭連一個眼神都末施捨給他,揮臂一擺,小嶽子歡喜得令地直接將人給打了出去。
“陛下,看着咱們是同一個祖宗的份兒上,給個面子啊,初五微臣在靜月軒等您——啊?!還真打啊!”
關於息子豐上稟關於上嶽農田乾涸的事情,靳長恭翻脫奏摺一看,上述除了闡明情況另還備註了幾條暫緩的處理辦法,並交待了幾件需要跟進處理的長久之計。
靳長恭蹙眉,指尖輕嗑書案,他提的方案好是好,只是……這即將耗費卻是昂貴了些。
說起錢的事情,她想到了安陽城那一片鹽潭湖,必須要儘快將它們經營籌辦起來,如今國庫的存銀已告罄,若不想辦法賺錢,靳國這樣下去她得坐吃山空了。
想到上嶽事件息子豐提的其中一條暫緩災情的方法,就是濟銀放糧救災,可她頭痛哪裡能快速地整來的銀子跟糧食啊?
又窮又破的國傢什麼的,實在太討厭了!
錢,公冶倒是有,但是她也不能無緣無故一直叫他替她靳國這筆爛帳買單吧,這不成了他包養她了?!
靳長恭長眉擰緊,感覺心中那高傲的自尊被刺痛了一下,但當她看到檯面那一壘一壘的坑帝奏摺,她便忍不住嗚呼哀哉一聲。
如今,她真的很想求包養了,有沒有!
但很快,靳長恭便從“錢”字壓頂中靈光一閃。
其實,這筆銀子可以先讓陽家的人替她出了。
“小嶽子,傳令召北峽的郡守伍青即刻進京。”靳長恭出聲喊道。
小嶽子立即進殿房,拂塵一掃,軀身聽令。
昨日她已收到了伍青的奏摺,上書陽家已經自願歸順替陛下效勞,之前那藏匿的一批官窯也已經追回,即已命人押送貨物進京。
這次,她除了要讓陽家替國家出血,還要伍青查出那些膽敢私自販賣靳國罪犯的官員,讓他們將已吞進去的,再給她吞出來。
若要問靳國缺什麼,那靳長恭一定告訴你,它丫的什麼都缺,整個一空殼!
但要問靳國最缺什麼——那就是糧食,但是她一時半會兒想要改善這個缺點難度太大,技術層面太高,耗時太長,於是她不由得動了些歪腦筋,她知道此時的風國情況正與靳國相反。
靳國缺糧缺得快要餓死了,而風國則缺缺武裝兵馬缺得快要被人剝削光了。
要說,這靳國的確什麼都缺,但有一樣它倒是一直被外界忌憚着的,就是——兵力充足,在靳長恭尚末來到這片大陸時,前身永樂帝的兵力已經能夠擠身諸強列國的二等兵力。
更甚者靳國礦產資源豐富,兵強武器充足。
靳國的兵權一直都是牢牢地握在皇權手中,一屆遞一屆帝皇相互交接兵符,絕不落於第三人之手。
除了當初前身永樂帝送給靳微遙那三萬精銳黑鐵騎之外,如今靳長恭擁有商族的玄鳳軍二萬,烈弩羽軍約一萬餘人,禁衛軍二萬,皇城的二十萬普通靳軍,而平徹候手中有二十萬兵馬,靳國另有部分零散兵力分散於各候手中,攏共約有三十萬。
也就是說,如今能夠掌控在靳長恭手中的兵力約有三十萬。
各候手中的兵力雖是靳國的,但這麼多年來,養他們的卻是各地的藩王,靳長恭想收回這部分兵力想必可能性不大,所以靳長恭決定直接棄兵力,擒賊先擒王,先撤藩王抓實權,其結果也是一樣的。
最近邊關傳來各種消息,據傳各地駐紮的藩王紛紛蠢蠢欲動,而其中駐守汴城的藩王之子的靳淵柏於這種緊張時刻末經傳詔回京,已屬於一種風雨欲來的徵兆。
若藩王真有意反君策,暗中密謀的話,那她必須末雨綢繆,而宮中屢次發生意外,皆追究于禁衛軍太弱,不利於保衛皇城的安危。
靳長恭尋思着,特地選拔一批熬得過寒苦,且上過戰場警惕性敏感性具強的將士來擔當禁衛軍。
黑鐵騎中的士兵性格太猛,他們曾長年跟着永樂帝殺傷擄掠,後又贈送予靳微遙爲禮,從性格與忠誠度而言,作爲皇城守護都不太適合。
而別的地方她暫時也調不出來人手,唯有從平徹候手中調一批來培訓。
午後,朗中令滿頭是汗地匆匆了宮,跪於御書房前着急見陛下。
“怎麼了?”
靳長恭正頭痛怎麼將私有土地變賣一一收回,便看到郎中令顫抖着兩條小胳膊小腿地跑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城中,城中鬧大事了!”
郎中令這一路着急地跑進宮,累得可夠嗆了,說話帶着大喘氣。
“好好說話!”
靳長恭將奏摺一放,嚴目一喝,嚇得郞中令“噗通”一聲再次跪下,猝不及防痛得他臉部一扭曲。
“是!是!在柳畔河的柳街上,禁衛軍的統領、黑鐵騎的將帥、玄鳳軍領頭還有平徹候帶進京的部下起了衝突,在街上鬧了起來。”
“怎麼個鬧法?”
靳長恭眉眸一凝,深覺此事不簡單,若僅是幾個頭頭鬧了些口角,憑郞中令這點膽子,倒不置於敢將事情特意報到她這裡來。
“鬧大了!他們打起來了!本來就是幾個人碰着先鬧,後來事情鬧大了,便各自叫上自己的兄弟人馬,再後來,慢慢人員越來越多,叫着喊着鬧着,幾千人直接就將柳街堵上,形成了一片混戰了呀!”
靳長恭靜靜地聽完,先是一愣,接着她倏地起身,以爲她要勃然大怒嚇得郞中令眼睛瞠大,但她卻突然仰首暴笑出聲。
“哈哈哈——好啊,這羣兔崽子,寡人正愁抓不到他們的痛腳,這下可好玩了。”
笑畢,靳長恭便虎步生風,凜凜身軀欲出門。
郞中令一怔,他忙不迭地轉身追上去,驚叫道:“陛下,您去哪裡啊?”
靳長恭笑眸盈精光,勾脣玩味地蓄意道:“自然是去看熱鬧了。”
靳長恭拋下一句令郎中令呆住在當場的話,便攜震南、震北二位大宗師伴隨身旁左右,三人便飄忽如神消失在房檐間,朝着柳街而去。
靳長恭負手立於一處房檐之上,震南震北尾於她身後,她看着左手邊,柳畔湖岸停着的一艘艘精緻的畫帆船,那碧陰陰的水之上,楊柳依依的人家和如花似玉的歌妓們支起鼓瑟,奏響絃簫。
於此同時,她看着她的右手邊,原本擺滿鋪子的柳街此刻被密密麻麻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青石鋪就的街面一片狼藉,被砸爛的木架子,倒塌一地的貨品,牆角的傷患痛呼哀叫,街道兩旁花樓女子在樓上尖聲喊叫,亂擲瓜果,有興奮吶聲喊叫油的,也有不忍閉眸的,也有嚇得驚叫連連……
柳街——也就是上京的妓院一條街的雅稱,此時果然一片混亂。
而那些京畿處管制衙門處的人,趕到卻嚇得驚懼不已,遠遠地躲處一邊觀望,唯恐會被這羣粗魯熱血的軍官波及,而城管處也不敢插手,這些煞神可都是上邊的人。
而僥倖逃脫的老百姓,圍着街尾看着那些被砸爛的東西,都哎呦地着急,直感心痛。
蓄事毆鬥者有四批人,打得最兇殘,最不留情的是身着黑鎧黑披風凶神惡煞的黑鐵騎,一身暗黑赤焰相間暗紋輕鎧,高大矯健的則是玄鳳軍,而禁衛軍一身赤地玄黃輕便錦服,腰別御刀,還有穿着一身青布衣,外罩褐色輕胃甲的則是平徹候帶進京的士兵。
從裝備與服飾上來區分,倒是一目瞭然,不可否認,玄鳳軍一身裝備是最爲精巧昂貴的,其次則是堅不可破黑鐵騎,之後便是帶刀自傲的禁衛軍,最後纔是平徹候帶來的邊關士兵。
除了禁衛軍末拔刀鞘地舉刀攻擊外,其它的人全部是赤手空拳上陣。
幾方參戰的人數相差不大,但從毆鬥戰勢來看,竟是帶着刀的禁衛軍被打得一面倒,現在的禁衛軍基本上已被“殲滅”一大半,而玄鳳軍,這一支裝備最精良的部隊,也被“消滅”了一半,最後場上剩下黑黝黝一片的黑鐵騎,與青褐色一片的平徹候的士兵。
黑鐵騎兇狠,寸土不讓打得那叫一個雙眼發火,而平徹候的士兵個頂個地英勇強悍,一來二去雙方打得一個不相上下。
彩旗絲帶幡幟飄飛,街道間激烈上演的一幕倒令靳長恭側眸微微吃驚了。
以她的猜測,憑着玄鳳軍的優勢,就算在這狹窄的街道無法列陣,也該與他們拼個平手。但她引以爲傲的玄鳳軍拆散單個地上場,竟如此地不堪一擊,而最令她感到失望的則是那些錦服冠戴的禁衛軍了。
靳長恭俯睨着他們一個二個,就跟香衣錦帶面敷粉脂賦雅取衆的那些嬌生貴公子一樣,毫無反擊之力,被三方揍得那叫一個鼻青臉腫,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