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一過,朱管事等人來到山谷中,他一現身,比麻雀窩還吵的山谷立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聲斂氣看着他,戰天風和壺七公在龜甲裡睡大頭覺,忽聽得無聲無息,奇怪下到龜甲縫邊一看才知道是朱管事來了,見了這情形,心下暗哼:“這閻王殿的煞氣還真是重呢。”
朱管事向谷中羣豪掃了一眼,道:“有件事先和大家說清楚,我家王爺這次請大家去,並無惡意,大家放心好了。”
聽了他這話,羣豪面面相窺,似乎都有些將信將疑,不過誰也不敢開口問,到是戰天風問了聲壺七公:“你說這豬頭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壺七公眉頭微凝,道:“閻王殿以往的風格,都是言出必踐,這人即說沒有惡意,大概應該是真的。”
“沒有惡意,動用生死牌召這麼多人去做什麼?不會是閻王爺嫁女,叫人去喝喜酒吧?”戰天風笑。
“有可能啊。”壺七公嘿嘿兩聲。
朱管事又道:“我現在點名,點到名字的,上來抓着繩子,中途不許鬆手,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隨着他的話聲,他身邊一個勁裝漢子升上空中,手中提了一根麻繩,朱管事點名,一人上去,到那勁裝漢子前面,伸手抓住繩頭,那勁裝漢子叫他退開一丈,然後第二個上去,也抓着繩子,再又退開一丈,第一根繩子,朱管事共點了五十個人的名字,五十人琢次上去抓着繩子,每人間相隔一丈左右,在下面看上去,就象一根麻繩串着的一串蚱蜢。
戰天風看了大是好笑:“閻王殿還真是花樣繁多啊,這又是玩的哪一齣?”
“若說是怕衆人亂走,該把手綁起來,又不綁,又串成一串,莫名其妙。”壺七公也是左右想不清楚。
然後第二個勁裝漢子上去,手中也提了根繩子,朱管事再又點名,又點了五十人,然後是第三根,這谷中總共是兩百人,四根繩子串了,單千騎在第三根繩子。
戰天風越覺好笑,笑了半天想到一事,問壺七公道:“對了七公,剛纔這豬頭說什麼王爺,哪來的王爺?”
“就是閻王爺,閻王殿的殿主。”壺七公白他一眼:“不次不和你說了嗎?”
“閻王殿的殿主就叫做閻王爺啊?”戰天風不得不佩服:“強。”
四根繩子串了羣豪,朱管事升上空中,立在最前面,道:“諸位將在鬼霧中趕路,我再重申一遍,不可鬆手放開繩子,更不要妄想鑽出鬼霧去看地面,但有妄動,閻王殿的規矩你們是知道的,我說了我們沒有惡意,但誰若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們。”他說到後來,聲音轉厲,羣豪盡皆凜然,戰天風卻只是奇怪:“鬼霧,什麼鬼霧?”
他話剛落音,立即就明白了,原來朱管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青紫色的葫蘆,往空中一拋,那葫蘆霍地變大,葫蘆口對準羣豪,隨即咕嘟咕嘟噴起黑霧來,很顯然,這就是朱管事所說的鬼霧了。
羣豪見葫蘆噴霧,都有些驚慌,朱管事喝道:“這是鬼霧,只是遮住大家視線看不到地面而已,無毒無味,大家不必驚慌。”
他這一說,羣豪不動了,那葫蘆中噴出的霧極濃,霧氣很快便罩住了羣豪,形成一個巨大的霧團,夜風大,衆人又是立在空中,風更大,但奇怪的是,風竟然吹不散鬼霧,戰天風從龜甲縫裡看出去,先還能看到濛濛的天,但很快視線就給鬼霧徹底遮蔽了,幾乎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難怪要拿繩子串着,又難怪以前進過閻王殿的人,出來後也從來說不出閻王殿在哪個地方。”壺七公恍然大悟:“給鬼霧這麼蒙着,再一繩子牽了走,就跟個瞎子一樣,怎麼可能知道閻王殿在哪裡?”
“這閻王殿裡還真有那麼兩個麻麻辣辣的人材,想得出幾個歪歪繞繞的點子呢。”戰天風也點頭讚一聲,忽地叫道:“只是這麼大一個霧團,有心人跟蹤也太容易了啊。”不過話一出口,他就知道這話說傻了,果然壺七公就罵了起來了:“你小子腦子進水了是不是?怎麼跟蹤?閻王殿只要放兩三個人斷後,五十里一百里的放出去,有人跟蹤立馬能看出來。”
“你老英明。”戰天風索性送一馬屁,伸頭到龜甲縫邊,外面霧濛濛的,再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是感覺羣豪給繩子牽了趕路了,那霧也怪,羣豪以循術趕路,快比飛鳥,天風狂吹,若是一般的霧,早該散了,這鬼霧卻就是不散,戰天風看那霧黑濛濛的,墨汁也似,心中起疑,看壺七公道:“七公,你老說這鬼霧到底有毒沒毒?”
壺七公哼了一聲:“你聞一下不就知道了?”
“聞就聞,你以爲我怕啊。”戰天風捏了訣,伸頭出去,用力吸了口氣,回身來急運白雲裳傳他的排毒心法,白衣庵這心法不但排毒神效,還有一個長處就是最善察毒,有些毒過於隱密,一時難以察覺,但只要一運白衣庵這心法,立時便可察知,但戰天風將心法運轉一週天,只微覺氣血運行有些加快,除此並無中毒之象。
“還真的沒有毒呢。”戰天風搔頭:“這豬頭還真沒有騙人。”
壺七公斜眼看着他:“有些毒隱密得很,怕不是你小子氣運周天就能察覺的。”
戰天風下巴一擡:“我有云裳姐傳我的察毒密法,不論他什麼鬼毒怪毒陰毒隱毒,心法一運,統統現形,當真急急如律令。”
聽說是白雲裳所傳心法,壺七公倒不懷疑他吹牛,哼了一聲:“白小姐對你小子,倒還真是不錯。”說到這裡忽地瞪眼暴怒道:“對了,老夫給你小子的妙香珠呢,你小子放哪去了?”
他一說,戰天風立知他想到了什麼,叫道:“着啊,若有你老這樣的妙香珠,同樣可以遠遠的跟蹤,你老英明。”
有馬屁奉送,壺七公怪眼瞪得小了一點兒:“你小子現在纔想到啊,哼,早說過薑是老的辣,古人的話再不錯的。”說着又瞪眼:“不要打岔,妙香珠呢,你小子今天要是拿不出來,嘿嘿。”
“在呢,在呢。”戰天風把妙香珠從那春藥瓶子裡掏出來,舉給壺七公看:“這不是,一顆破珠子,還寶貝得跟個什麼似的。”不過後面一截話只是在他自己嘴邊嘟囔,壺七公沒聽清,若是聽清了,鐵定不會有他好果吃。
見了珠子,壺七公不吱聲了,仰頭看天,戰天風道:“七公,你說有人用這個法子發現過閻王殿嗎?”
“應該有。”壺七公眉頭緊鎖:“象這種聞香跟蹤的法子,不一定要人,象萬異門那種,用鳥或其它異類也可以跟蹤,閻王殿即便留得有斷後監視的人,也不太可能去留意一隻鳥,可奇怪的是,江湖上怎麼從來就沒泄漏過閻王殿的所在呢,這中間看來另有古怪,閻王殿必然還另有防跟蹤之法。”
“有可能。”戰天風點頭,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想不出閻王殿用的是什麼法子。
“不過我們用這個烏龜縮頭的法子,閻王殿就絕對防不了。”戰天風想到這裡,跳起來,道:“對了七公,我們得時常出去看看啊,若是到地頭再看,可不認得路。”
“現在要看什麼?”壺七公不理他,反而閉上了眼睛:“離閻王殿還遠得很呢,至少睡兩天大頭覺再說吧。”
戰天風奇了:“你怎麼知道離閻王殿很遠?”
“真不知道你小子在戰場上那些仗是怎麼打的,那會兒怎麼那麼聰明,這會兒就這麼傻了。”壺七公睜開眼睛,一臉怪異的看着他:“明擺着啊,若閻王殿在召蒙山千里以內,別人不要跟蹤,四面一搜也能搜出來,所以老夫可以肯定的說,閻王殿離着召蒙山,至少會在三千里以外。”
“哎,這話有道理。”戰天風點頭,也坐下來,拍拍腦袋,嘆口氣道:“天天對着個糟老頭子,這腦瓜子都不轉了。”
壺七公勃然大怒,揚手便向他腦袋上敲來:“你小子自己傻出漿了,反來怪老夫是不。”
戰天風自然早已閃開,嘻笑抱拳道:“行了行了,是我自己變傻了,跟你老無關。”
笑鬧一會,戰天風坐下發呆,卻想起那次和鬼瑤兒在龜甲共渡的數日時光,想到鬼瑤兒將菜譜倒背如流的事,這會兒想來,仍是佩服不已,想:“瑤兒傲是傲到了極點,聰也是聰明到了極點,我們以後的孩兒若也象她一樣聰明,那就厲害了。”胡思亂想一氣,竟然睡着了。
一覺醒來,估計也天亮了,只是黑雲籠罩,天光完全透不進來,不知晨晝昏曉,戰天風道:“七公,外面該天亮了,我們出去看看吧。”
壺七公想了一想,點頭:“也好,看他們是往哪個方向走。”
戰天風站起身到龜甲縫邊一看,叫道:“啊呀不對,這麼黑濛濛的,一頭撞出去,撞上人就麻煩了。”
“怎麼可能?”壺七公道:“閻王殿把這兩百人做四隊排着走,我們在第三隊,左右都有人,但上下沒有啊,從上下兩面鑽出去,看你小子能碰到鬼不,人是碰不到的。”
“有理。”戰天風點頭:“碰鬼啊,難說,這段時間好象老是碰着個背時鬼,實實是有點不走運。”
壺七公忍不住撲哧一笑,道:“那是這段時間你沒踩狗屎了,這次完了,千萬記得抓兩把狗屎把腳底板塗一遍。”
“還是你老自己塗吧,我剛纔做夢算過了,很快就要時來運轉了呢。”戰天風嘻嘻笑,又想到一事:“不對啊七公,就算撞不到人,回來呢,這麼烏七麻黑的,怎麼還找得回來。”
壺七公這會真的忍不住嘆氣了:“我說小叫雞,你是不是真的傻了啊,這麼簡單的事也想不到,跟閻王殿的人一樣,拿根繩子要單千騎抓着就行了啊。”
“對啊,牽着繩子出去,再扯着繩子回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戰天風拍腦袋,看壺七公大翻白眼,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送一馬屁道:“不是我傻了,主要是你老太精明,我跟你在一起,基本上就不要動腦子,一切聽你老的就好。”
這馬屁香,壺七公哼了一聲:“你小子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說是說,卻也不再找戰天風麻煩,從豹皮囊裡取一根細細的絲線出來,傳音給單千騎,讓他抓着線頭,單千騎在黑霧裡蒙了半夜,心中着實有些發慌,但戰天風說過叫他什麼也不要問,要當他們完全不存在的樣子,所以不敢開口,這時聽得傳音,大喜,忙伸一隻手到龜甲邊,戰天風煮一鍋一葉障目湯與壺七公分着喝了,壺七公先出去,把線頭給單千騎牽着,然後戰天風也出來,兩個扯着線,筆直向下。
鬼霧凝成的雲團極厚,戰天風兩個大概至少穿過了十餘丈的雲層,才穿到外面。
外面果然已經天亮,秋陽高照,重見太陽光,戰天風忍不住歡叫一聲,好在叫的不是太大,兩百多人以循術掠行,帶起的風聲十分驚人,因此沒有引起什麼意外,但還是給壺七公罵了一句。
戰天風暗裡做個鬼臉,往下看,他對地理其實不熟,看半天,只見下面山川河流往後飛退,至於是到了哪裡,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七公,這是到了哪裡啊?”
“你管它是到了哪裡呢?”壺七公哼了一聲:“只看方向就行,這些傢伙在往東南方飛,閻王殿看來在東南方了。”
“是啊,我管它這下面是哪裡呢。”戰天風暗叫,扯扯自己的耳朵,想:“這也想不到,叫雞公,你腦子是不是真的傻了啊。”
“那裡有兩隻野雞。”壺七公自己忽地也叫了起來,一扯戰天風道:“小子,我放線吊你下去,咱們弄雞吃,要不在烏甲殼裡悶死了。”
“這主意好。”戰天風大喜,想到一事,道:“你這線夠不夠長啊,我得找處有水的地方洗剝了才行,線若是太短,飛得又快,可沒法兒洗。”
“放心去。”壺七公推他:“老夫這卷天蠶絲,也不長,只是比騰龍江虎威江加起來長那麼一點點,任你洗多久都不會扯斷線,你洗好了用力扯三下,老夫收你回來。”
“那你老就等着吃。”戰天風扯着線,從雲裡直吊下去,到地面,他仍是不敢運使遁術,只是展開輕身術飛跑回去,那兩野雞正在草叢裡覓食兼調情,戰天風一個虎撲,一手捉了一個,肥嘟嘟,都有四五斤重,不遠處有條小溪,戰天風咬着線頭,到溪邊把兩隻野雞一塊兒洗剝了,那線果然一直在放,並沒有崩緊扯斷的跡象,一時洗淨,用力把線頭扯了三下,壺七公立時明白,在那頭用力一扯,將戰天風一個身子帶得直飛起來,然後不斷的收線,象收風箏一樣將戰天風收回去,戰天風不運遁術,沒有靈力的波動,又喝了一葉障目湯,不可能有人看得見,閻王殿的人手段再高,也絕沒有發現他的可能。
收人慢些,壺七公用了差不多一刻鐘才把戰天風收上來,兩個再循着線鑽進龜甲裡,一來一去,神不知鬼不覺,戰天風隨即取鍋煮雞,壺七公豹皮囊裡還有酒,喝酒吃雞,不亦樂乎。
單千騎等大隊則直到子夜才停下來打尖,選的地方是個隱密的山谷,人落下,鬼霧升起,卻仍是凝而不散,象一口黑色的大鍋一樣將整個山谷罩起來,羣豪彼此可見,但想看到山谷外面卻是不可能,外面的人也不可能看得進來,休息一個時辰後重又動身,仍是鬼霧籠罩,戰天風先以爲要停半晚,不想突然動身,忙竄出來捉了兩隻兔子做明天的早餐,卻見閻王殿留了兩條勁裝漢子下來,在山谷中放了一把火,顯然是爲了消除羣豪留下的蹤跡,以防有心人故意留下記號,戰天風回來和壺七公說起,壺七公點頭感概:“閻王殿能保持神秘數百年,處處小心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如此過了十餘日,一直是往東南方飛,戰天風兩個每天早晚從龜甲裡出來看兩次,記下方向路途,順便捉雞逮兔子到龜殼裡亨用,到也逍遙。
這天早間,兩人又出來看,戰天風反正也不知道到了哪裡,他就象老鷹一樣搜索地下的野物,他管吃的,壺七公管認路,但這次怪了,戰天風搜了好一會兒沒看到一個野物,這時候壺七公卻突地叫了起來:“我知道了,難怪用異類無法跟蹤閻王殿的人,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