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這女人和方楚天之間的關係。既不像情侶,也不像兄妹,隨時都能看見女人跟段天道不停地互相折騰。大家經常看見上一刻女人還抓着方楚天的頭髮說話。下一刻,兩個人就打了起來,互相指責,並經常互相威脅着吐對方口水。
每每看到這一幕,大夥兒都覺得這兩位的腦子,非常人可比。幾次不等白蘇斯人追上來,就笑得差點全軍覆沒。
這竟是一場苦中有樂的逃亡。
天空中,戰機似乎越來越多,羣山深處的爆炸聲也越來越劇烈。
這幾乎是三天來每天晚上都會出現的節目。
在林涵的引導下,隱藏於黑暗之中的戰機,就像一羣黑夜中的蝙蝠。雖然不能直接從空中就擊潰白蘇斯裝甲師,不過,這樣的騷擾讓同樣疲倦的白蘇斯人十分困擾。
“節目開始!”哈格羅夫笑道:“老子現在每天晚上聽不到這聲音,都睡不着覺。”
一旁的幾位大點其頭。
在鐵了心的白蘇斯人無休無止的追擊下逃亡的戰士們,也只有到了這時候,心理上纔有些揚眉吐氣的暢快。
三天時間裡,隊伍就在山區之中和敵人周旋。無數次被敵人咬住,又無數次地拼死擺脫。
逃亡,逃亡!
不知道跑過了多少山頭,穿過多少叢林,趟過多少溪流沼澤。其實到了現在,誰都知道這支隊伍已經是彈盡糧絕。
食物或許還有一點,可機甲的能量卻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備用能量箱已經完全空了。主能量箱裡的能量,也只有三分之一。兩百多名戰士只剩下了一百六十名,且個個都已經疲倦到了骨子裡。就連九位悍軍戰神,戰鬥力也大幅下降。
最要命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在經過三天逃亡之後,前面已經沒有路了!
十幾個小時之前的一場戰鬥中,隊伍被迫走進了這片山區。海拔越來越高,山勢也越來越險峻,前面是死路,是絕路。
而自從隊伍進了這裡,白蘇斯人的追擊明顯放緩了許多。因爲山路曲折山勢險峻,這一路的追擊,已經將白蘇斯的部隊拉得很開,他們正在聚集前後拉開的部隊,擺出一副穩步推進的架勢。
或許明天,這條路就走到頭了。
“聽聲音,這次咱們的機羣來了不少。”林育麟側耳道:“第二批登陸部隊登陸,北部山區的白蘇斯部隊被殲滅了十六個師。整個登陸區己經成型。就算這時候白蘇斯人調集北方狂風島的所有兵力圍攻,也沒辦法撼動我們的防線。”說着,他扭頭道:“你們說,咱們會不會等到援軍?”
羣山深處,數以百計的防空導彈從不同位置躥上了天空,導彈的尾光,在夜空中如同發光的蝌蚪。
被擊中的戰機化作一團流星,向地面墜落。
所有人都是一陣沉默。
只要白蘇斯人還有防空火力,這山區中,就不可能出現行動緩慢,如同靶子一般的運輸艦。
明天,是一場死戰!
三天兩夜,雙溪橋鎮周邊上百平方公里,只是一派地獄般的景象。
數以千萬計的炮彈和導彈,在三天兩夜幾乎沒有停歇的戰鬥中,把這片山區犁了個遍。
城鎮裡原本整齊的房舍現在只是一堆高矮不一的碎石瓦礫。原本蒼鬱的山林,現在只是一片片露着灰白石頭和褐黃色泥土的破爛山頭。
而最慘烈的,自然是小鎮以南的防禦陣地。
一眼望不到頭的陣地自西向東延綿而去,無數機甲殘骸和屍體,散佈在戰地前的空地上。而陣地的壕溝中,更是屍橫遍野。無數的彈坑一個連着一個。熊熊的烈火和滾滾黑煙,籠罩了整個山地。
紅着眼睛往上衝的白蘇斯人退了下去,潮水一般的機甲,消失得無影無蹤。
忽然之間,一聲歡呼響徹天地。整個陣地一片沸騰。
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的戰士們從戰壕中,從堡壘中,從機甲中跳了出來。毫無遮攔地衝到陣地前的空地上,山坡上,歡呼着,雀躍着。
數十架華夏戰機從空中掠過,地面上滿滿的都是歡呼的人潮。
無數已經被撕破的軍旗被用力揮舞着,無數人在跳着,叫着,擁抱着。
當十六個在北部山區中大範圍穿插的華夏裝甲師將分散的白蘇斯部隊分割包圍時,當華夏軍第二批登陸部隊成功登陸時,當後繼部隊源源不斷從華夏啓程時,當九個裝甲師無限逼近北關市迫使白蘇斯親王博貝特棄守大本營時。
這場戰役,終於進入了尾聲。
數不清的白蘇斯士兵在北部山區廣闊的大地上向華夏軍隊部隊高高舉起了雙手。數不清的城鎮,迎來了華夏軍浩蕩的隊列。一個個高地,插上了華夏軍的旗幟,一個個箭頭,自電子沙盤上無聲無息地向前延伸,勢如破竹摧枯拉朽。
從東到西,從唐臺市到北關市,已經全部成爲了華夏聯軍的登陸地。
雙溪橋鎮阻擊戰結束了。
四個白蘇斯裝甲師和一個步兵師的輪番攻擊,終究沒能突破雙溪橋陣地。當他們的身後,傳來了華夏軍那讓每一名華夏戰士都魂牽夢縈的高亢軍號時,他們只能倉皇逃竄。
這一仗,已經塵埃落定。
隱蔽指揮部沉重的艙門被打開,李存信,裴立同,巴郎就用和他們的身份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奔跑速度衝上了山巔,極目南望。
看着遠方歡呼的陣地,看着那一片片從遠處山坡上奔騰而下的援軍,聽着那嘹亮的軍號聲,所有人都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這只是一場戰役,可這場戰役爲即將到來的狂風島大決戰開了一個好頭!
蘇小小和費南清扛着攝影機,不斷地拍攝着眼前的畫面,恨不得把已經分成十份的鏡頭再分上一百份,一千份,一萬份,記錄下每一名戰士在這勝利的一瞬間的樣子。記錄下這屬於華夏,也屬於個人的歷史。
這一刻,陽光明媚,天空一碧如洗。
“給我接前線指揮部。”李存信猛地轉過頭對身旁的參謀道。
“是!”隨身攜帶通訊裝置的參謀立刻接通陣地指揮部,再由陣地指揮部向海域中的華夏軍前線指揮部發送信號。
只用了幾分鐘時間,信號就已經接通。
歡呼聲停了下來,所有人都緊張地看着李存信,他們知道,就在這片大地上,就在那山區的深處,還有一支爲這場戰役做出了巨大貢獻和犧牲的部隊正被敵人追擊,正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
“方少將那邊現在形勢怎麼樣?”通訊畫面上李鴻武上將一出現,老人就急切的問道。
“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李鴻武上將沒有任何猶豫和隱瞞,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父親,目光沉着而冷靜:“我已經命令所有機羣出動,先期空投物資並開闢空中通道。運輸艦也已經準備好了,不惜一切代價強行實施機甲空降。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
機甲空降!
一旁的軍官們被李鴻武上將的決定驚得目瞪口呆。
那是山區,是機甲的天然優勢地。有電子機甲的護衛,戰機幾乎不能發現叢林中的機甲,對於可以不斷在山陰山陽,在高地谷地奔走躲避的高速機甲,戰機沒有任何優勢。
一個師的機甲,足以讓十個大隊的戰機鎩羽而歸。
在一個山地憑藉戰機去拼一個裝甲師,這在軍事指揮上是一個絕對的錯誤!
戰機高昂的價格和與機甲對戰的劣勢,可以讓任何一個做出這樣決定的指揮官被送上軍事法庭!
“那是山區!是機甲的天堂。”李存信緊緊地看着李鴻武上將的眼睛:“你知道你這樣的決定,會出現什麼後果麼?”
“我知道!”李鴻武毫不猶豫地道:“可我更知道,我們絕對不能看着敢死營陷入絕境而置之不理。對我來說,這或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可我相信,對整個華夏來說,這會是一個正確的決定。我們的飛行員已經做好準備了,他們同樣支持我的決定。”
“運輸艦呢?”李存信看着李鴻武,目光閃動:“在山區上空,行動緩慢的運輸艦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靶子。只要它一出現,敵人的防空火力可以在瞬間把它變成一個火球。運輸艦上的所有戰士都會死!一百多名戰士,值得你這麼做麼?”
李鴻武笑了笑,點點頭道:“在山區敵人的防空火力下空降,的確是一個很危險的行爲。不過,我這次出動的,是三十艘中型運輸艦。其中一半是空艦。這是我現在能夠集中的最大運力。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說着,李鴻武指着他身後的一份空降示意圖道:“這是我們的空降示意圖。戰機已經大致摸清了敵人的兵力部署情況,我們會在這六個座標進行同時空投,其中三個是真正的空降點。經過測算運輸艦的裝甲強度和敵人的防空火力,我們推算,運輸艦從進入防空區到實施空降,需要十五分鐘時間,運輸艦在戰機全力護衛下能夠撐上十分鐘,剩下的五分鐘需要犧牲,和一點運氣。如果成功的話,我們能有六架運輸艦完成空降。”
“如果失敗呢?”李存信依舊緊緊地看着李鴻武的眼睛。
“我沒想過。”李鴻武坦然道。
“未慮勝先慮敗,是你在八歲的時候就應該明白的道理。”李存信面無表情地道。
“其他的戰役我會去想。”李鴻武從容道:“這一仗,我沒有想過。從我做出決定開始,我就沒考慮過失敗的後果。有些仗,是我們必須去打的。”
“不錯。”李存信的臉上,露出了一境欣慰。他看着李鴻武,猶豫半天,總於在轉身離開前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話。
“好兒子!”
忙碌的指揮大廳裡,喧囂的聲浪一下子小了許多。
參謀們的腳步聲,說話聲,都在不知不覺中放低了。他們不想在這一刻,去驚擾指揮台上,那個眼眶中泛着晶瑩的光亮,身軀卻顯得更加挺直的中年男人。
“上將閣下,部隊已經集結完畢,等待命令。”參謀長站在李鴻武身後,報告道:“我們已經和方少將取得了聯繫,他……”李鴻武轉過身來,聽參謀長接着道:“那五分鐘,他來想辦法!另外,所有戰士的遺言錄像已經傳了過來,指揮部希望能夠對這一仗,進行現場直播。”
“現場直播?”李鴻武皺了皺眉頭。現在的白蘇斯第二裝甲師只是一支孤軍,電子優勢在華夏軍這邊,倒不怕會出現什麼情報泄露的問題。可是,這次營救一旦失敗,會對整個華夏民衆的心理,造成一次重大的打擊。
最高指揮部,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