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果肉飽滿,幾乎是入口即化,說不出的甘甜。
慢條斯理的吃了幾個葡萄,高飛從臺階上站了起來,身邊的兩個太監趕緊轉身,揮舞了一下拂塵,準備走進大殿內。
王宮中的太監不多,也就是十幾個人,畢竟歷代樓蘭王是女性,不需要啥子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沒那麼多人要伺候,之所以有太監的存在,主要是延續了漢代宮廷的規矩,形式意義大一些。
還有就是,這些人也不是割了才進宮的,都是有那方面的隱疾,無法娶妻生子,纔來宮中做太監混口飯吃,算得上是廢物利用了。
高飛卻沒有轉身,而是扶着臺階兩側的欄杆,順着臺階往下走去。
那倆太監一看感到奇怪,趕緊跟了下來:“駙馬,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想出去走走。”
高飛擡頭看着廣場午門外面的街道:“去街上走走。”
他現在整個人雖然渾渾噩噩的,不過天性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主兒,在養傷的那段日子裡躺在榻上也倒罷了,現在能勉強行走了,就再也憋不住了,忍不住要到街上隨便走走。
聽高飛說要到街上隨便走走後,倆太監都嚇了一跳,趕緊阻攔:“駙馬,您身子還沒有好利索,怎麼可以——”
高飛擡手打斷太監的話:“我的身體情況我清楚,沒有你們說的那樣嚴重,我就是隨便走走。”
看到高飛不聽勸,非得固執的去外面走走後,兩個太監對望着使了個眼色,把手裡的托盤放在臺階上,其中一個轉身快步去了,另外一個則跟在高飛身邊。
高飛也沒在意,慢吞吞走下漫長的臺階,走出了午門。
王宮外面的那條街道,是樓蘭國最繁華的街道,東西走向,寬約五十米左右,街道兩旁酒肆、糧莊,首飾店啥的應有盡有,牛車,小轎,騎馬騎驢步行的,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與高飛印象中的《清明上河圖》差不多。
如果只是高飛一個人在街上逛的話,也許不會有人注意他,不過他身邊還跟着個太監,只要眼睛不瞎,有些智商的人,就能猜出他的身份了,畢竟樓蘭王早就‘昭告天下’,宮裡養了個駙馬了。
當然了,大家不會因爲他是駙馬,在和他碰面後就會跪在地上參見駙馬大人,最多也就是碰面後微微彎腰,恭請他先走。
別人對高飛恭敬,他也給人家含笑點頭,到揹着雙手四處遊蕩着,一會兒拿起一件瓷器看看,一會兒又詢問陶盆的價格,小半個時辰後,慢悠悠來到了個賣首飾的小攤前,隨手拿起了一塊玉佩。
地下樓蘭只有一座黑石山,大部分玉佩都是黑玉,這要是放在外界,黑玉是很值錢的,不過在這兒也就幾個銅子的事兒,反倒是在外界滿大街都有的漢白玉啥的,在這兒是高檔貨色,屬於有錢人才能購買的。
看到有人拿起一塊黑色玉佩後,滿臉褶子的小老頭笑的像朵菊花:“客官,可是看中了這塊玉佩?這可是正宗的黑龍玉——”
小老頭剛說到這兒,纔看到高飛身後還跟着個太監,笑容登時凝固,猛地知道這是碰到誰了,趕緊後退一步低下了頭,喃喃的說:“小老兒見過駙馬大人。”
“不用客氣,我就是隨便看看。”
高飛很不習慣別人對他這樣尊敬,微笑着把玉佩拿在手中,舉起來對着太陽看了幾眼讚歎道:“這塊玉質量很不錯,晶瑩透徹,溫潤光澤,內部呈棉絮狀花紋,該當是上等的黑玉。”
高飛的印象中,他在外界也接觸過玉石,多少也懂得一些鑑玉知識,拿起這塊玉佩來只憑手感和觀察,就能確定這是一塊好玉。
小老頭聽駙馬大人讚歎他賣的玉好,登時大喜過望:“駙馬大人,您要是覺得這塊玉好,那您就收下吧,不要錢的。”
“呵呵,買東西哪有不要錢的?我也不是買,就是隨便看看而已。”
高飛呵呵一笑,把玉佩掛在了貨架上,隨口問道:“這種黑玉的名字叫什麼?”
小老頭回答:“啓稟駙馬大人,黑玉名字叫銀冰。”
“銀冰?玉質是黑色的,怎麼叫銀冰呢?”
聽到這倆字後,高飛忽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卻又說不出來,眉頭皺了下就放下了,開始詢問這種玉爲什麼叫銀冰。
根據高飛的理解,銀冰就是銀色的、白色的冰,如果某種玉石叫這個名字,那麼就證明玉石眼色最起碼是銀白色的,看上去好像冰那樣。
不過這塊玉卻是黑色的,純黑,好像和銀色沒有一點點的幹練。
小老頭笑着解釋道:“駙馬大人,黑玉之所以叫銀冰,不是因爲它的顏色,而是說它的內裡材質。”
黑玉製材叫銀冰,這在地下樓蘭已經是公衆所知的常識了。
小老頭又是專門販賣玉佩啥的,懂得當然要比別人多了,於是就賣弄起來,舉起玉佩對着太陽:“駙馬大人請看,這塊玉佩的顏色雖然是黑的,不過內裡卻有白色的棉絮紋絡,看上去好像結了冰的湖面那樣,所以此玉的名字才叫銀冰。”
“哦,原來銀冰之名是這樣來的。”
高飛恍然笑道,很有興趣的又問:“那麼這個銀冰,有沒有好壞之分?”
“當然有,銀冰總共分三種,一種是地表之上的,藏在那些黑石中,這種最容易尋到,所以我們稱它爲地表銀冰,價格最爲低廉。”
小老頭侃侃而談:“第二種呢,則是淺礦中的,需要順着礦脈向下挖掘幾米。這種銀冰玉石呢,因爲藏於地下,相比起地表銀冰來說,沒有遭到風吹日曬,溫潤程度要好一些,所以叫淺銀冰,價格相對貴一些。”
能夠爲駙馬大人賣弄玉石知識,這對小老頭來說是一種榮幸,所以他解釋的很是清楚:“最好的一種銀冰玉石,則是來自地下幾十上百米,甚至得在地下河的下面。這種玉石深藏地下,充分吸收大地之靈氣,開採出來後,玉質顏色黝黑,就像上面浮動着一層油脂那樣,可內裡棉絮紋絡卻是雪白,清晰,甚至還能形成大山、樹林甚至人臉的形狀。”
“這種黑玉是銀冰中的極品,尤其是深藏地下暗河下的,完全是可遇不可求,因爲身處地底深處,所以又叫深銀冰,價格……”
小老頭剛說到這兒,高飛臉色忽然一變:“深銀冰?”
小老頭點頭:“是的,就叫深銀冰。這種深銀冰,不但是黑玉中最好的,就算在和田白、黃玉等所有玉石中,也是王者一般的存在,所以故老相傳,這種深銀冰來自六道中的天道,乃是天帝御前所用,尊貴無比——駙馬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小老頭正說的帶勁呢,就看到駙馬大人忽然雙手抱住了腦袋,滿臉痛苦之色的蹲在了地上,登時就嚇了一大跳。
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攙扶,跟隨高飛的太監拂塵一掃,猛地抽在了他的手上,尖聲叫道:“拿開你的贓手!駙馬,駙馬,您怎麼了?”
太監這一叫,周圍行人都向這邊看來,剛要圍過來,卻又呼啦一聲的散開了,有多遠就躲多遠,好像這兒突然爆發了瘟疫那樣。
大家不敢過來,是因爲看到了太監,認出了駙馬。
駙馬忽然滿臉痛苦的抱着腦袋蹲在那兒,誰知道是怎麼着了,如果圍上來看熱鬧,再被太監誤以爲他們要傷害駙馬咋辦?
唯有賣玉佩的小老頭戰戰兢兢下,不敢離開,最後噗通一聲的跪在了地上。
“來人呀,快去稟報宮裡,就說駙馬身體有恙!”
太監尖聲叫着,扔掉佛塵去扶高飛,臉上冷汗直冒,後悔萬分:實在不該讓駙馬來街上啊,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女王殿下不得把我活剝了?
太監不咋呼來人還好,這一叫,半條街的人呼啦一聲都抱頭向更遠處跑去。
“深銀冰,沈銀冰,深、沈、銀冰!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好像一個人的名字,始終陪伴着我來着,可我怎麼偏偏想不到這個人是誰了!”
小老頭在說道‘深銀冰’的名字時,高飛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抹亮光,隱隱想到了過去,想到了一個人,可再接着想下去,腦袋卻像要裂開那樣疼痛。
越疼,那個名字越來越模糊,他卻偏偏抓主那個名字不放,希望能從中想到什麼,結果卻導致臉色如金紙般的嚇人,噁心想吐,最後竟然眼前一黑,咣噹一聲摔倒在了地上,只聽到太監哭着喊道:“來人呀!”
就在路人紛紛躲避時,一個挎着竹籃,挺着大肚子,頭上戴着黑色紗帽的女人卻跑了過來,幫着太監把高飛攙扶起來,讓他坐在了地上。
“謝謝,謝謝。”
太監連聲道謝擡頭看去,女人已經摘下了頭上的紗帽,露出了一張清秀的臉龐。
他愣了下,隨即認出了這孕婦是誰了:“啊,你是水兒!”
叫水兒的女人沒回答太監,只是重新把高飛平放在了地上,用手掐着他的人中道:“公公,你快去叫人,我幫你看着駙馬!”
“這,這——”
太監還真不放心讓水兒照顧高飛,可眼下又沒別的人可用,只得恨恨一跺腳,轉身就向王宮那邊跑去,要叫幾個侍衛來。
太監剛跑了幾步,就聽到背後長街盡頭傳來暴雷般的馬蹄聲,扭頭看去,就看到一匹白馬從那邊疾馳而來,遠遠的就能看到馬背上的人身穿黑色長袍,臉上戴着個青銅色的猙獰面具,頓時大喜:“女王殿下來了!”
來的正是地下樓蘭的女王莫邪徵東。
白馬快似閃電,幾乎是眨眼間就到了眼前,馬速卻沒有絲毫的遲緩,就在太監下意識的要去挽馬繮時,樓蘭王一聲嬌叱,輕飄飄的從上面飛了下來。
白馬長嘶一聲,卻毫不停留,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