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湮的身子痊癒了,卻仍不肯起身下牀。慕子羽命廚房做的滋補羹湯也不肯吃,只是默默地躺在牀上,對着牆,不言不語。
見她成心想把自己餓死,慕子羽氣惱地將她從牀上揪了起來:“你仍舊想死,是不是?不能與殷乘風在一起,你活着便沒有了意思,是不是?”
離湮也不看他,便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偶人一般,就連眼神,都那麼空洞。
“你想死,我偏不能成全你!”慕子羽冷笑道,“好,既然你對殷乘風不肯死心,那我就帶你去看一看他在做什麼!”
聽了慕子羽的話,離湮眼中一亮。但那明亮的火焰又很快熄滅了下去。
他,怎麼可能帶她去見殷乘風呢?
慕子羽朝門外咆哮:“寒梅!”
寒梅立即答應着,跑了過來。“少主,什麼事?”
慕子羽冷冷地瞪了一眼離湮:“替她換身衣服,我們到宛城去。”
到宛城去做什麼?寒梅雖然想問,但卻不敢問。她點點頭:“是,少主。”
慕子羽甩開手,走出房間去了。寒梅看了離湮一眼,心疼地道:“離湮,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呢,也折磨他。”
離湮默不作聲。
那他爲什麼不能放了她?他到底爲了什麼,非要將她留在鳴翠山莊不可?對殷乘風動了真情,是她的錯,可是他需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她嗎?
寒梅替離湮換了一身衣裳,扶出房間來。
幾縷陽光斜灑了過來,照在離湮蒼白的臉上。離湮不由伸手去擋,那一個畫面,一旁的慕子羽看得不禁有些恍惚起來。
山莊外,馬車已經備好了。寒梅扶着離湮上了馬車,慕子羽自己則騎了馬,隨行在一旁。
馬車向宛城徐徐駛去。寒梅有些納悶地問離湮:“咱們到宛城是做什麼去?”
離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寒梅握了握離湮的手,“你看看你,不肯好好吃飯,已經瘦弱成什麼樣了。”
離湮慘然一笑,沒有答話。
如此活着,有什麼意思。她只恨自己沒有勇氣,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
馬車駛入宛城,慕子羽領着兩人進了宛城最大的酒樓,要了一個雅間坐了下來。
寒梅驚訝地問:“少主,咱們上酒樓來幹什麼?”
慕子羽要了酒菜,說道:“好好吃飯,注意聽聽別人都在說什麼。”
“讓我們聽什麼?”寒梅仍是疑惑。
慕子羽朝窗外呶呶嘴,說道:“瞧,斜對面便是宛城的太守府,這兩天太守府可熱鬧了,我就是帶你們來瞧熱鬧的。”
離湮聽了,別過臉去。想不到他竟然這麼無聊,帶她來看什麼太守府的熱鬧,他當她還是小孩子麼?
慕子羽猜到離湮的心思,冷笑道:“我可不是那麼無聊的人,好好看看,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寒梅望望慕子羽,又望望離湮,心想,唉,在王宮裡時他們倆並不是這樣的,那時離湮很是護着少主,兩人便如親人一般,可如今怎麼就成了冤家仇人了。
吃着飯,寒梅也留意着太守府門口的動靜。她開始看出什麼來了,有些驚訝地問:“太爲什麼那麼年輕女子進了太守府?”
見離湮並不以爲意,慕子羽冷笑道:“君王選妃,能不熱鬧麼?”
君王選妃?
離
湮一愣。
“怎麼回事?”寒梅驚訝地問。
慕子羽說道:“其實前兩日選妃活動就已經開始了。張王后不在了,乘風王又沒有別的妃嬪,王城的後宮豈不是就空了麼?這幾日他在舉國徵選品貌兼優的女子爲妃,若有出色者說不定還能當選爲新王后,所以,現下舉國上下每個州郡都熱鬧得很,誰不想成爲新任王后?因此,應選的女子可謂爭先恐後,人滿爲患。”
寒梅驚訝地道:“這是真的嗎?乘風王不是一個很專情的人嗎,他竟然也會……”
說到這裡,考慮到離湮的感受,寒梅停了下來。
慕子羽冷笑道:“專情?他專情嗎?”
寒梅自然不好答話。離湮也一直低着頭,她沒有看太守府,但身子在微微地發抖。
他竟然在公開選妃麼?
當初,他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不肯依從羣臣的進諫將她處死,想方設法將她安全送出宮去,他不是讓姚福傳話說,讓她到宛城來等他的麼,他不說,風頭過後他會派人來尋她,與她會合的麼?
如今,她靈根被剔,被慕子羽囚於鳴翠山莊之中,卻仍心心念念想着他,牽掛着他,而他,卻開始舉國選妃,另覓新歡了麼?他的誓言,便這樣忘諸腦後,現也不能作數了麼?
不,他怎能這樣?他怎能這樣?
她一直以爲他很專情,因爲自從有了她以後,他再也沒有與張王后親熱過了,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她的身上,就連寒梅都覺得他是一個專情的人,不是嗎?
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他不可能如此大肆張揚地選妃,他不可能這麼快就忘了她!
離湮“騰”地站了起來。
“你要到哪兒去?”慕子羽冷冷地問。
離湮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想去質問殷乘風,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你是不是覺得,這不是真的?”慕子羽又冷冷地問。
離湮沒有說話,緊緊地抿着嘴脣。寒梅在一旁看了都很不忍心。
乘風王,他怎會這樣傷離湮的心呢?他不知道離湮對他一片真心嗎?
“你不用去了。去了也沒用。”慕子羽冷冷地說道,“你以爲他還會想着你嗎?你以爲他真的是一個那麼專情的人嗎?他若專情,就不會對你動心,那般冷落張王后。他那般冷落張王后的時候,你不覺得他對張王后很絕情嗎?而你,又怎知道他不會爲了別的女人來冷落你?到時候他也像當初他待張王后那般絕情地對待你?”
離湮的身子微微地顫抖着,無助極了。寒梅趕緊起身扶住離湮。
慕子羽又說道:“再說了,他還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若他知道你爲了救我而假冒我的身份與他周旋,你覺得他會怎麼看待你?他不會動怒,因爲你犯了欺君之罪?你不怕他追究你與我的關係嗎,若我和你什麼關係也沒有,你可能那樣冒險救我嗎?”
“我與你什麼關係也沒有!”離湮聲音發抖地說了一句。
“哈哈,終於開口說話了。”慕子羽冷笑道,“我當然知道你與我什麼關係也沒有,但是他會不會相信呢?別人會不會相信呢?”
頓了頓,慕子羽又說道:“更何況,這些日子你還在鳴翠山莊呆了這麼久,誰又能證明你與我之間是不是清白的呢?”
慕子羽的這番話說完,離湮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地厲害了。
寒梅不忍地對離湮說道:“要不,我們回去吧,離湮?”
離湮沒有說話,她的身子微微地顫抖着,少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便軟軟地癱倒在了寒梅的身上。
寒梅不由驚呼:“少主,離湮暈倒了!離湮,離湮,你沒事吧,你沒事吧?快醒醒啊,離湮!”
呼聲引來了酒樓的小二。見此情景,小二驚得目瞪口呆。慕子羽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小二,然後從寒梅身上一把抱過離湮:“寒梅,快,你去把馬車趕過來。”
寒梅如夢初醒,“是,我馬上去!”
回鳴翠山莊的馬車上,離湮軟綿綿地靠在慕子羽的懷裡,若不是慕子羽將她緊緊抱住,只怕她都要滑到馬車下面去了。
寒梅在一旁心疼地替離湮拭去嘴角的血絲,難過地道:“她身子怎麼這麼弱了,她不會有事吧,少主?”
慕子羽咬着牙關,沒有說話。
都是他不好,帶她到宛城來看那選妃的情景,本指望能讓她看清殷乘風的本性,好對殷乘風死心,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脆弱,竟然就這樣昏倒過去……離湮,難道他對你就那麼重要嗎?
寒梅掐了兩把離湮的人中,離湮悠悠醒來。“離湮,你醒了?”寒梅驚喜地問。
離湮沒有說話,目光卻落在抱着自己的那雙手上。
那雙手,十指修長,皮膚白皙細膩,是任誰看了都會喜歡的那一種。
可是,離湮皺了皺眉,掰開了他的手。
她不要他抱着她,最好,他碰都不要碰她。
見離湮掙扎着倒向寒梅那邊去,慕子羽負氣道:“你以爲誰想碰你?不要做出那種模樣讓人生氣了!”
你不想碰我,那便不要碰好了,我並沒有求你碰我。
離湮在心裡倔強地回答着。但是,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不想對他說話,哪怕只是一個字,她也嫌多。
寒梅讓離湮靠在自己的肩上,輕聲說:“好好休息一陣吧,離湮。我們一會兒就回到山莊了。”
又要到那個鳴翠山莊去了。那個地方就是她的囚籠,雖然山莊那麼大,可是,卻仍給她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
可是,不回又能怎樣?她已經求寒梅悄悄地幫她打聽過了,山莊後的營寨中有五百個能征善戰的神箭手不知去向,這就說明,慕子羽對她的威脅並不是空口白話,他是真的派了兵隨時準備箭燒梧桐谷。
她怎能用族人的性命來交換自己的自由。她原想過,要不要悄悄地將此事告知辛展,讓辛展找出那五百個弓箭兵,除掉了那五百個弓箭兵,那梧桐谷不就安全了嗎?可是,慕子羽若這樣防她,就算除掉了那五百個弓箭兵又怎樣,誰又知道慕子羽還會不會派了別的兵力去對付梧桐谷,這些日子鳴翠山莊可是在不斷地招兵買馬,勢力不斷地壯大呀!
慕子羽既然有辦法剔掉她體內的靈根,誰有知道他有沒有更可怕的辦法來對付她的族人呢?
她,不敢冒這個險。她只能將自己蒼白的生命浪費在那個囚籠裡,他要的,不就是這個結局嗎?
想到殷乘風選妃的事,離湮強忍住沒有讓眼淚流下來。
好吧,他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那就從此倆倆相忘吧!她不是他的唯一,她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且,是一個錯誤的過客,一個不該出現的過客。
王,就此別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