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蓉手一顫,那個紙包竟然沒拿住,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徐氏臉色一變,忙撿起紙包,重新塞到周蓉的手裡,不無緊張的叮囑道:“這個紙包你可得收好了,萬萬不能讓別人看見了。秋月自小就在你身邊伺候,對你忠心絕無二話。你若是不想親自動手,讓秋月代你動手也行。”
輕飄飄的紙包,忽然變的沉重無比。就這樣一個小紙包,就能輕而易舉的要了一條人命……
周蓉的面色悄然泛白,眼裡慢慢聚集起了怒意。
徐氏沒有察覺到周蓉的不對勁,又低聲說道:“這是我花了重金纔買來的,產婦聞的久了,身子會越來越羸弱,纏綿病榻,不出一年就會一命嗚呼。最妙的是想查探也查不出來。你讓秋月做個香囊,多放些乾花瓣,香氣濃郁些,就能將這個藥包的味道完全遮掩過去……”
“娘,你別再說了!”周蓉面色鐵青的打斷了徐氏:“我從來沒想過要蓮香的命。這個藥包我用不着,你還是拿回去吧!”
不由分說的將藥包塞回了徐氏的手裡。
徐氏先是一怔,旋即皺起了眉頭不悅的說道:“你也太心慈手軟了。蓮香留着就是個禍患,現在不除掉她,日後總有你後悔的時候。再說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恨她嗎?之前留着她,是因爲她懷着夏家唯一的骨血,現在孩子都生下來了,留着她還有何用?你可別忘了,她纔是望兒的生母,將來望兒長大了,肯定會和她更親近。你雖然是夏家正經的少奶奶,可你這個少奶奶根本就不可能生出孩子來。聽孃的話,趁着望兒還小對生母毫無印象的時候動手。只要蓮香一死,望兒就是你的兒子了。將來你就算沒有丈夫,還有兒子可以依靠。等夏家的幾個女兒都出嫁了,整個夏家就都是你和望兒的了……”
“娘。這些話都是爹叫你說的吧!”周蓉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
徐氏被噎了一下。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周安還是沒放棄之前的想法,甚至說動了徐氏來說服她做這種陰狠歹毒的事情。
周蓉的神色冷了下來:“如果你們是真的關心我,就不該慫恿我做這樣的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真以爲這種事情能瞞過別人嗎?更何況夏家還有杜郎中,我要是真的對蓮香動了手腳,杜郎中遲早會查出來。到時候,我還怎麼在夏家立足?”
徐氏想解釋什麼,周蓉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沉聲說道:“娘,你若是真心爲了我好。就把這包藥收起來。從此以後再也不要提除掉蓮香之類的話。不然。不要怪女兒狠心。以後不認爹孃!”
說道最後一句,周蓉神色冷然,眼中滿是決然。
徐氏又驚又怒又傷心:“蓉娘,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娘說話。娘可是一心爲了你打算啊!這個主意是你爹出的沒錯。可你爹也是爲了你好。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和爹孃一刀兩斷。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我算是白生白養你這麼多年了!”說着,用帕子掩面哭了起來。
周蓉神色複雜的看了哭泣的徐氏一眼,狠狠心說道:“娘,你回去告訴爹一聲,以後別再打夏家的主意了。我現在也是夏家的人,如果有人要對付夏家,我周蓉絕不會坐視不理。”
這麼說,無異是要和孃家決裂了。
徐氏原本還有幾分是假哭。想用這樣的法子讓周蓉心軟。聽到周蓉這番斬釘截鐵毫不留情的話之後,卻是真正的悲從中來。假哭也變成了真哭,一邊哭一邊說着:“老天爺,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鐵石心腸的女兒來。爲了一個死鬼丈夫。連爹孃都快不肯認了……”
周蓉面色蒼白難看,卻什麼也沒說。任由徐氏哭罵。徐氏鬧騰了一番,大概也有些累了,用帕子擦了眼淚,坐在一旁生悶氣。
屋子裡一片沉悶和凝滯的氣氛,母女兩個誰也沒說話,甚至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周蓉才張口打破了沉默:“娘,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徐氏瞪了周蓉一眼:“你就巴不得我走是吧!我今天偏偏就不走了,看你要怎麼辦。是不是要喊人把親孃給攆出去!”
正所謂有其母纔有其女,周蓉的性子脾氣有大半都是承襲了徐氏。
徐氏這麼一蠻橫不講理,周蓉也沒了法子。畢竟是自己的親孃,徐氏不肯走,她總不能真的攆徐氏走吧!可徐氏手裡還捏着那要命的藥包,看一眼都會不寒而慄。
母女兩個大眼瞪小眼片刻,終於還是周蓉先軟了下來,放軟了語氣懇求道:“娘,我也不想鬧成現在這樣。只要你不再提起要除掉蓮香的事,剛纔的那些話就當我沒說過。”
頓了頓又道:“夏家上下所有人都對我很好,三娘前些日子就將府裡的事情都交給我來打理了。她們這般信任我,我要是做出什麼對不起夏家的事情,還能算人嗎?再說了,世事無常,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總不能因爲擔心以後的事,就要了蓮香的性命吧!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下不了這個手。”
徐氏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麼。半晌才頹然的嘆氣:“罷了,我也管不了你這麼多了。你自己選了這麼做,只要你今後別後悔就好。”
……
送走了徐氏之後,周蓉的心情很低落。
夏雲錦很快就察覺出不對勁來。周蓉一向粗枝大葉大大咧咧的,此時卻皺着眉頭,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
“大嫂,你怎麼了?”夏雲錦湊了過去,低聲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周蓉苦笑一聲,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她能說什麼?難道說自己的孃家人處心積慮的要幫着她除掉蓮香,連“道具”都準備好了麼?
這樣的事情,她實在是張不了口啊……
“沒什麼。”周蓉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應道:“就是剛從和我娘說了幾句話,心裡不怎麼舒坦,過會兒就好了。”
周蓉不肯明說,夏雲錦也不好追問。不過,看周蓉這副反應,夏雲錦也能把實情的原委猜出幾分了。溫和的開解道:“大嫂,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現在不管我說什麼,對你來說都是隔靴搔癢。可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高興不痛快的事情說出來,就算我幫不了什麼,也總能爲你分擔一些。”
聽了這些暖人心窩的話,周蓉心裡十分感動。可徐氏曾經說過的那番話,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默然片刻,才展顏笑道:“三娘,多謝你的安慰,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夏雲錦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能讓周蓉無法啓齒的事,想來絕不是什麼好事。有這麼不省心的家人,也確實夠周蓉頭痛的。
晚上,周蓉去了蓮香的屋子裡。
蓮香雖然出了月子,身子還是很虛弱。今天望兒滿月,她也依然老老實實的躺在牀上,並未出去見客。
周蓉剛一進來,蓮香立刻坐直了身子,略有些緊張的問道:“少奶奶,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望兒今天還好吧!”
周蓉笑了笑:“望兒已經被奶孃照顧着睡下了,你不用擔心。”
蓮香稍稍鬆口氣,臉上有了笑意:“奴家聽丫鬟們說,望兒的滿月酒宴很熱鬧呢!可惜奴家身子虛弱,還不能下牀走動,錯過了這樣的熱鬧。”言下頗有幾分遺憾。
周蓉默然片刻,忽的問道:“蓮香,其實你是有意錯過望兒的滿月酒宴的吧!”
蓮香笑容一頓,目光閃爍不定:“少奶奶此話從何說起。”
“這幾天來,你已經能下牀走動了,雖然不能走太久,可在人前露個面還是可以的。”周蓉凝視着蓮香,目光復雜:“你故意不肯露面,就是不想因此搶走我的風頭讓我難堪,是嗎?”
當然不止於此。更重要的是不願讓周蓉生出忌憚和嫉恨之心,萬一容不下她,起了歹念要謀害她怎麼辦?周蓉是夏家正經的少奶奶,如今已經開始接管夏家的內宅了。若是想對付她,她根本就不是對手。她能做的,就是儘量的老實安分些,免得惹來周蓉的不快。
蓮香擠出一個笑容:“奴家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少奶奶。奴家雖然生下了望兒,不過,少奶奶纔是望兒的嫡母。這一點,奴家非常清楚,也絕不敢生出半點別的心思。還請少奶奶放寬心。”
周蓉自嘲的笑了笑:“蓮香,在你的眼裡,我是不是一個面目可憎的女子?”
蓮香這般小心翼翼,肯定是怕自己會對她動手吧!事實上,在徐氏拿出藥包苦口婆心勸說的那一刻,她確實動搖了。就爲了那一剎那的動搖,她幾乎無顏再面對蓮香。
“少奶奶這麼說,實在是讓奴家惶恐。”蓮香一時摸不清周蓉的用意,心裡不由得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