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 莫大人來啦?”守在門衛的郭喜見到莫醉和提着食盒的西玫過來,一張皺成一團的臉登時眉開眼笑,低聲道, “皇上心情不好, 正在裡面發脾氣呢, 還好老奴知道莫大人這個時候一定會過來, 不然可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大人既然來了, 老奴也就放心了,只是請莫大人進去後好好勸一勸皇上,莫要因爲找不到人而動了肝火傷了龍體。”
“找人?”她疑惑道, “找什麼人?”
郭喜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捂住了嘴巴, 但見她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 已然起了疑心, 便無奈地放開了手,小心道:“莫大人想必也知道, 皇上一直在尋找他年少被幽禁時的一個玩伴,可這些年毫無音信。這不,方纔於大人帶着一個姑娘過來,說可能就是皇上要找的人,但皇上問了幾句之後發現那姑娘並不是皇上要找的人, 不由震怒, 將那姑娘給趕了出來……”
莫醉心中一動, 於子碩做事一向穩妥, 他既然將人帶來了, 便說明那姑娘的確和他所找的人有幾分相似。
“喜公公,那位姑娘呢?”掩了心中的不安, 莫醉微微一笑,道,“於大人既然已經將人給帶來了,說不定那位姑娘便是皇上要找的人,皇上最近心緒不佳,若認錯了人,豈不是要遺憾終生?”
郭喜沉吟道:“莫大人言之有理,那照大人的意思是?”
“不如讓大人去瞧瞧吧,女子總比男子要細心一些。”西玫已然明白她的用意,笑問道,“喜公公可知那姑娘現在在哪裡?”
“剛剛被於大人帶了去,說是今日時辰已晚,先在儲秀宮中安頓一晚,明日再送出宮去。”郭喜識趣兒地伸手接過西玫手中的食盒,道,“要不大人先過去瞧瞧,一會兒再回來?”
她微一頷首,謝過郭喜,看了西玫一眼,兩人向儲秀宮的方向而去。
到了儲秀宮時,天色已暗,儲秀宮外也無人把守,讓西玫守在門外,莫醉獨自進去,見那位姑娘姓張,長相清秀,膚色黝黑,倒十分樸實,待寒暄幾句後,她心中已是十分忐忑,強作鎮定,笑着問道:“不知道張姑娘家住哪裡,離京城可遠?家中有幾個人?帶張姑娘過來的人又是怎麼說的?”
“回大人的話,民女乃江城巍山村人,離京城極遠,在路上顛簸了近半個月纔到了京城。”張姑娘極爲侷促,一字一句似乎都答得小心翼翼,“民女娘親早就過世,只有年邁的阿爹。帶民女來京城的大人說只要民女來京城一趟,便找郎中把我阿爹的病給醫好,所以,民女便來了。”
“巍山村?”她心下一動,問道,“那姑娘是長在山中的?”
“是。民女家中就在山腳下,到處都是高山。”提到家鄉,張姑娘似乎開朗了一些,脣角多了幾分笑意,“民女最喜歡在山裡玩耍。”
想到小時候的事,莫醉心中一暖,對眼前的女子更多了幾分親近:“我小時候的老家也是在山裡,打小也是在山裡摸爬滾打長大的。許久沒有回去了,現在想想,好生懷念。對了,除了這些,帶你過來的大人沒有說其他的嗎?”
“沒有了。”張姑娘皺着眉頭仔細想了許久,搖了搖頭,“那位大人什麼都不讓問,民女也不敢多說,就這麼過來了。大人,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莫醉忙微微一笑,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她的手腕,倒了杯茶,將茶盞遞給張姑娘,“姑娘日夜趕路,快喝些茶水吧。”
張姑娘受寵若驚,忙伸手去接,但還未拿穩,茶盞一歪,卻是摔落在了地上,茶水悉數撒在了手上。
“民女該死,民女該死!”張姑娘嚇得臉色慘白,慌忙跪在了地上,不停叩首,“請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是我沒有拿好,張姑娘不要自責。”她忙站了起來,彎腰拉起她的手,將她扶起,“呀,你的衣服都溼了,先捲起袖子吧……”說這話,已經將她右手的袖子捲了起來,目光觸及她的手腕,心下頓時一沉。
她的手腕上,果然有一粒點痣。
ωwш⊙ тtκan⊙ ¢Ο
宮刑司的火刑,蘭容王的話……
難道,蘭容王所說的都是真的,他之所以挑選自己入宮,的確是因爲他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點痣?
林放對自己用了火刑,是想將自己手腕上的點痣烙去,而原因,定是怕被其他人,特別是柳如蜜發現後加害自己。
如是如此,那阿淵也一定早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在卓府時他的行爲舉止有時那麼奇怪,三番兩次想捋起自己的袖子。
那他究竟是把她當成了真正的她,還是將她當成了旁人來看待?
不,他不會把自己當成旁人,他說過,他對那人只是有義無情,自己信他。
“大人,大人?”張姑娘見她看着自己的手腕愣愣出神,臉色陰晴不定,心裡一慌,連連喚她,“大人?”
“哦,張姑娘,今日時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一會兒命人給你送套衣服過來。”莫醉回了神,放開她的手,訕訕一笑,“多謝張姑娘陪我說話,希望張姑娘的阿爹能夠早日痊癒。”
在回御書房的路上,莫醉一直沉默不語,西玫看她心事重重,也不多問,卻不想她驀地止步,眸中驚疑不定。
“不對,他被幽禁在北山別宮,爲何要找的人卻是久居深山?如果他小時並未幽禁在北山,先皇又爲何向天下昭告他在北山?”心頭猛然一跳,驀地想起蘭容王的話,她臉色一變,喃喃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究竟想暗示什麼?”
“大人,你在說什麼?”西玫不解問道,“什麼北山,什麼幽禁,是案子有了新線索嗎?”
“我不知道。”稍稍平復了心神,她緩緩搖頭,眉目間的困惑與疑慮愈加濃厚,“也許是,也許不是。”
西玫更是一頭霧水,正待要問,突然聽到微弱的腳步聲慢慢向她們靠近,登時戒心大起,剛將她護住,卻轉眼看見一個颯爽的男子身影進了視線,一愣之後,忙屈膝一拜:“拜見皇上。”
莫醉也瞧見了他,碰到他燦若星辰的雙眸,不由一時晃神。
“你先回去吧,朕和莫大人走走。”眸底不着痕跡地閃過一絲無奈,夏池淵恍若無事,,命西玫先行回去,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想什麼呢,見了我也不知道收收心思?”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想擠出個笑容,問他今日可還好,卻在開口的一瞬間換了一句:“我在想,爲何你被先皇軟禁在北山別宮,可要找的人卻長於深山?”
夏池淵先是一愣,笑意隨即從眼底開始瀰漫,將她抱入了懷中,低聲道:“莫兒,你果真不把我當成外人,是嗎?”
“所以,你能回答的事,我不想去問旁人。”她埋在他的肩頭,也笑了笑,“更何況,慎刑司的月錢有限,不費力氣便能得到的答案,我何必捨近求遠。”
“於公於私,你的如意算盤打得都不錯。”他哈哈一笑,放開了她,拉着她的手慢慢而行,“既然尚正大人發問,我自然如實相告。其實,我並沒有被父皇軟禁在北山,而是被當時父皇的心腹直接送到了孤僻的深山之中,從此不見天日。至於父皇爲何這樣做,還需要尚正大人查明真相。”
“這是爲何?”雖然答案與她所想的沒有差別,但她還是困惑不解,“先皇不是最喜歡你,怎麼會將你軟禁在深山?”
“小時候的事情我大都不記得了,那時候還小,沒什麼印象,現在想想,最早的記憶,應該是在冷宮裡。”夏池淵不答,聲音平靜如水,“那時候,被打入冷宮的妃嬪很多,有的半瘋半癲,有的冷血殘暴。她們雖是大人,卻處處欺負我和四弟,一有機會便拳腳相加,奪走膳食,搶走棉被,可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讓我們難過的,是她們不停地嘲諷我們,辱罵母后和吳母妃。那時候,只有六娘照顧我和四弟,對我們不離不棄。雖然在冷宮的日子暗無天日,卻因爲有六娘在,有四弟在而好了許多。後來,冷宮大火,父皇可能想到了我們,便把我們都接了出去,只是從此之後我便和六娘與四弟分隔天涯,他們重新搬回宮城,而我卻被父皇送到了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任由我自生自滅。”
她聽得心酸,突然明白了他爲何多年來都要執着地尋找小時候的玩伴,在山中生活的苦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他那是還那麼小,便被無情地扔到了大山之中,若不是有那個女孩子的幫忙,也不知能堅持到幾時。
不願再讓他想起那段心酸的往事,她轉了話題,問道:“蘭容王篡位之心人人皆知,你卻任由他胡作非爲,是因爲你還顧念着手足之情,對嗎?”
“在冷宮時我和四弟同甘共苦,可謂相依爲命,在我心裡,手足之情遠遠勝過權勢之爭。”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決然而堅定,“更何況,這個皇位本就是四弟的,他想拿回去,也是天經地義之事。”
原本先皇是立了蘭容王爲太子,但最後他卻因爲有羅將軍和卓相的扶持而登上了皇位,心中一定對蘭容王極爲愧疚,她心下暗歎一聲,臉上卻盈盈笑道:“做皇帝本也沒什麼好的,你看你日理萬機,整日都見不到你的人影。更何況,就算你是個鄉野村夫,咱們好好耕田也是能過得下去的。”
他的眸光一亮,笑道:“你可不要吹牛,若到時候我耕不好田,如何想法子種田謀生的重任可就交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