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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領兵歸京,富貴人家們提前在主街兩側的茶館酒樓裡定了雅間,謝家自然也不例外。

謝瀾音頭戴帷帽,與謝瀾月並肩站在窗前看,隔着單薄的面紗,她先是眺望對面鋪子裡露出來的客人們,確定沒他,再逐一掃過街道兩側的人羣,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

“好像要來了!”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謝瀾月輕輕戳了戳朝反方向張望的謝瀾音,興奮地往外探頭。

謝瀾音興致寥寥地望了過去。

旁邊謝瀾橋拍拍妹妹肩膀,無聲安撫。

下面的百姓們也都在翹首企盼,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約莫過了一刻鐘,終於有身騎駿馬的護衛領頭走了過來,前面八個護衛分成兩排,兩側也有護衛,一同圍在一座氣派的車駕前,正是秦王儀仗。

馬車車窗掛着輕薄的白紗,同帷帽面紗一樣,朦朧不清,更何況離得遠,雅間裡的人更是看不到裡面。

謝瀾音盯着那窗紗,輕嗤了聲,側頭同謝瀾月道:“看見了吧,我早說過秦王殿下架子大,咱們這種普通百姓輕易看不到的。”

卻不知正是她這偏頭的動作,吸引了馬車裡男人的視線。

蕭元靠在馬車裡,看着那邊窗前的三個姑娘,雖然隔着面紗,他還是認出了她,因爲所有人都會盯着他的馬車看,只有她,很快就轉過了頭,接下來目光也是投向了圍觀的百姓們,彷彿在找誰,而非看凱旋的大軍。

直到馬車前進看不到她了,蕭元才閉上了眼睛。

要不要今日就告訴她,他一直在猶豫。

給她寫信的時候,他不確定,所以沒有告訴她確切見面的時間。決定騎馬進京時,他是真的想好了,可是距離京城越近,他就越不安,最終還是選擇了今日不見。

如果只有她,他敢給她看,但他要顧忌她的家人。

蔣氏看見了,她會怎麼看待他的隱瞞身份?他能哄謝瀾音,可他能用同樣的辦法哄蔣氏哄謝徽嗎?之前隱瞞身份,是因爲他計劃在西安娶她,計劃裡他能隱瞞到將來登上那個位子,屆時木已成舟,他又給了謝瀾音女人最高的名分,謝徽夫妻只能接受,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被一場戰事打亂。

他沒有個好理由解釋,謝徽夫妻絕不會答應將女兒嫁給他,真的實話實說,得知他有奪位的野心,謝徽會不會告密?就算謝徽保持中立,誰都不幫,他會放心讓寶貝女兒也跟着他冒險?

這一切蕭元都沒有把握,因此他不能一下子就讓謝徽夫妻知道。

還是得先哄好她,在隱瞞謝徽夫妻的前提下,哄她願意站到他這邊了,他再去謝徽夫妻面前負荊請罪,卻也只能說怕他們不肯讓女兒做妾才籌謀騙婚的,不能提及將來的打算。那件事太大,他必須每步都謹慎。

儀仗慢慢到了宮門前。

蕭元下了馬車,着一身深紫色繡蟒長袍,在兩側侍衛的注目下,不緩不急地走向最前面的巍峨宮殿。大殿裡,文武百官分列兩側,看着從容走進來的秦王,看着男人不復蒼白反而因爲微微曬黑更顯冷峻剛毅的臉龐,都看失了神,特別是曾經見過護國公父子英姿的老臣,目光慢慢複雜了起來。

外甥肖舅,大皇子就像極了顏家人。

“兒臣拜見父皇。”走到大殿之前,蕭元恭敬地跪了下去。

宣德帝盯着下面的長子,卻好像看見了已故的護國公。

就因爲他娶了顏氏爲妻,登基時護國公府也出了力,那些臣子們便都將功勞歸在了顏家身上,他也連帶着成了靠姻親關係登位的皇上。宣德帝不愛聽,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能登基是因爲他會用人,當他想換人時,任憑那些人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功勞,都得乖乖按照他的心意倒下去。

“起來吧。”

回了神,宣德帝再看看眼前已經長成大男人的兒子,笑道:“這次大敗匈奴,聽說你也立了戰功?”

蕭元垂眸道:“父皇過獎了,兒臣只是依照軍令出了微薄之力,算不上功勞。”

宣德帝點點頭,“嗯,你從未上過戰場,自小體弱多病,西北將士是看在你王爺之尊上才分了你些功勞,你沒有居功自傲,算是有自知之明。好了,長途跋涉你也辛苦了,先回王府休息吧。”

立了功,卻沒有任何賞賜,反而變相訓誡了一番。

大臣們互相看看,都垂下了眼簾。

十九歲的太子也偏頭看向了身後的胞弟衡王,兄弟倆相視一笑,再看向轉身離去的蕭元時,嘴角都不屑地翹了起來。以爲身體好了立了戰功便能翻身了?做夢,只要父皇一句話,他就還是那個體弱多病平庸無能的不受寵秦王。

蕭元坐車回了他在京城的秦.王府,離京那年他是直接從皇宮皇子們居住的東三所裡出來的,因此這是他第一次來他在京城的家,其實路上就知道了,這座王府乃先前一個不受寵的王叔府邸,那位王叔膝下無子,過世后王府便空了下來。

既然不受寵,位置就較偏僻,花園也不大,至少比不上以前護國公府爲主宅改建的衡王府。

但蕭元並不在乎。

“送信給五姑娘,越她明日在宜豐茶樓見。”

跨進書房前,蕭元聲音平靜地吩咐道。

葛進嘆口氣,趕緊忙活去了,在宮裡受什麼委屈都沒見主子心煩過,只在遇到五姑娘後,費盡心思籌算,結果沒有一樣順利的。

寫了信,葛進親自挑選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憨厚的暗衛去與陸遲聯絡,叮囑他先別露餡兒。暗衛領命,兩刻鐘後就到了蔣氏進京後置辦的一處綢緞鋪子前,陸遲聞訊出來見人,接過信後,看看轉身就走的袁家小廝,皺皺眉,派人暗中跟蹤。

他一直覺得那位袁公子有秘密,現在人到了京城,難道不該先去謝家拜見夫人嗎?

但懷疑歸懷疑,他還是將信送去了謝家。

謝瀾音正因爲沒有看到心上人生悶氣呢,轉眼收到約她明日見面的信,連到了茶樓怎麼見他的法子都說好了,頓時心花怒放。

心情好,傍晚一家人用晚飯時,謝瀾音突然想起一事,好奇地問父親,“爹爹,都說秦王殿下容貌不俗,今日你看到他了嗎?”等了兩次都沒見到的貴人,謝瀾音想不在意他都難。

謝徽自然從妻子那裡聽說過女兒對秦王的不滿,想了想,點頭道:“確實不俗。”

父親向來話少,謝瀾音也沒指望聽父親對一個男人的容貌各種形容,吃了一口菜,目光掃視一圈,瞅着長姐道:“比大姐如何?”

蔣氏嗔怪地瞪了女兒一眼。

謝瀾亭毫不在意,安安靜靜地吃飯。

謝徽認真回想一番,公正地道:“秦王要勝三分。”

畢竟是男人,還是皇子,再不受寵,氣度都是自小養出來的。

比長姐還好,謝瀾音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將此事拋到了腦後,第二日叫上提前約好的謝瀾月,姐妹倆領着瀾寶去逛街,謝瀾音專門挑的宜豐茶樓附近,逛累了,自然就去那家茶樓歇腳。

下馬車時,謝瀾音隱約覺得樓上有人看她,她擡頭望過去,果然對上一雙熟悉的明亮鳳眼。

蕭元朝頭戴帷帽的小姑娘點點頭,離開窗前時,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好像……有點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