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邁進大殿,鳳未央便微微皺起眉頭來,直覺自己誤入了青樓之地。
榮華殿哪裡是一個妃子的寢宮,分明是宮女們娛樂的場所,大殿中充斥着各種嘈雜之聲,而且空氣中隨處可聞果酒的香氣。
大殿的中央有舞姬在編排舞蹈,旁邊有絲竹奏樂的宮奴,寢殿裡頭更是傳來觥籌交錯,坐起而喧的聲音。
鳳未央立在大殿中,卻等不見任何人的接見,更別說蓉貴人的身影了。
蓉貴人身邊的大宮女走了出來,堆滿笑臉地道:“定遠侯夫人,實在不好意思,娘娘正在裡頭篩選今晚宴會的所用的酒水,而這裡的歌姬樂師也正是皇上宴請羣臣上所需的助興。”
“蓉貴人是信神佛之人,聽聞定遠侯夫人寫着一手娟麗好字,今日正好是初一,東皇大帝聖誕之日,便想着請夫人入宮謄抄一份《法華經》,焚給神佛祈願。”
人已經入宮,話也說到這個份上,鳳未央也不好直言推脫,便欠了個身道:“能爲蓉貴人分憂,妾身自當效勞。”
大宮女見鳳未央如此輕易應下,便笑吟吟地把對方領到偏殿去,日頭已經備下文房四寶,就等着鳳未央前來落座。
鳳未央看着大宮女盈盈退下,看着眼前的文房四寶,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這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好端端的要請她入宮抄寫《法華經》。
既然想不明白,鳳未央也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便也坐下來吩咐蕊心道:“蕊心,幫我磨墨吧。”
屋子裡,青煙繚繞,抄寫佛經能使人心無雜念,鳳未央性子本就是貞靜,靜心凝神下也很快謄抄好半部《法華經》,而蕊心也端來茶點勸鳳未央食用一些墊補着。
鳳未央沒有碰這些茶點,只是擡手由蕊心扶着起身,“我倒也不飢也不渴,卻是屋子裡悶得慌,先出去隨意走兩步透透氣,再回來把下半部抄完。”
出來,日頭居央。
鳳未央讓蕊心扶着往西側御花園走去,當日隨宋志軒回汴京時,便有入宮接受誥封,授了從一品夫人的誥命。
可還沒穿過長廊,就在長廊的另一端看見一抹玄色官服,官服的衣領處繡着火紋,暗紫色的玉腰帶上佩戴着赤紅綬帶,兩邊的羅袖大垂,隨着走動衣袖綬帶搖曳晃動,無端給溫潤如玉的男子平添瀟灑英氣,煞是動人。
鳳未央大老遠就止步,裝作看不見來人,帶着蕊心轉身就走。蕊心也不敢多問,看了眼已逐步停下的郭家五少爺,如今的大司馬大人,便提步跟上去。
郭宇明看見那抹豔色冷漠離去,一點也不生氣似的笑了笑,只是有些訝異她爲何出現在宮中罷了。
原本出來解乏的,倒是見到不該見的人,鳳未央也只好迂迴榮華殿的偏殿中,繼續執筆謄抄下半部的經文,可還沒抄寫幾個字,就覺得一股暈眩襲來,天旋地轉之感來的太突然。
剛陪着榮華殿幾位宮女於外屋說話的蕊心,此刻聽見動靜,便急忙進來,然後就看見鳳未央手中的筆已經脫手在案,整身子半伏在書案上,俏麗的臉上毫無血色。
蕊心奔過攙扶起鳳未央,慌道:“小姐可是怎麼了?爲何面色如此難看!”
兩個宮女進來,其中有一個道:“定遠侯夫人莫不是身體不舒服?若是這樣的話,可得要去相請太醫了!”
另一位上前挽住蕊心,憂色地道:“蕊心姑娘,不如隨同曦兒一齊去太醫局請御醫吧,這裡就交由碧兒姐姐照應着。”
不等蕊心發話,這個自稱曦兒宮女就拖着蕊心步了出去。剩下那個碧兒就上來攙扶鳳未央,道:“夫人,奴婢扶你歇息去。”
鳳未央倒是想拒絕,可是全身癱軟,嗓子乾涸,根本無力推開這個叫碧兒的宮女。只能任由她扶着進入一間臥房,服侍躺下。
哪想到碧兒卻動手要脫鳳未央身上的錦衣,嚇得她一把摁住這個膽大妄爲的奴婢,黯啞着聲喝道:“你要做什麼?”
碧兒訕笑道:“夫人多慮了,碧兒能做什麼,您和衣而躺必定不舒適的。”
“不必這麼麻煩,畢竟這裡不是定遠侯府,我一個婦子不好這麼隨便,何況待會兒太醫就要過來了,我身爲誥命婦怎可衣衫不整,丟夫家之面。”鳳未央堅持着不然碧兒脫自己的外衫,雖然體上無力,但語氣上還是有一定的威嚴。
碧兒也不強求,便福了福身退離出去。
鳳未央暗道着不妙,便咬着牙撐起身子下牀,只想逃離這間窗門緊閉的屋子。可來到門口處,發現門由外頭上着鎖,怎麼也推不開,便心中大駭起來。
蓉貴人這是要幹什麼,爲什麼要把她鎖住,還是說始建帝要拿她來威脅宋志軒?可不管處於何原因,鳳未央都要離開這間屋子,拍下了幾下門虛弱地喊着幾聲,就癱軟下來,只因暈眩越來越嚴重了,根本無法讓外頭的宮人聽見。
鳳未央強壓着腦子的暈眩,暗調內息,按着身上幾處大穴,她並沒有使用宮中的茶點,可還是中了招,到底哪一環出了問題。
香爐?
鳳未央嗅覺靈敏,能分辨一定的香料,不覺得裡頭有摻雜着什麼。除非對方使用了一種無色無味的香料,否則難以解釋自己爲何出現這般不適。
外頭似乎傳來一句罵聲:“該死的!”
那個聲音緊接着大喊起來:“鳳未央你到底在哪裡!”
鳳未央搖了搖腦袋,強迫自己的清醒起來,集中注意力傾聽外面的動靜,確實有人在喊她:“鳳未央你快回話!”
“我在這裡。”弱不可聞的聲音,從鳳未央嗓子飄出,無奈之下只好顫巍巍地來到一個架子邊上,用盡力氣推到一隻高頸青瓷瓶,爭取發出一點兒動靜。
“哐當”一聲脆響,便快聽到朝這邊快速走來步伐聲。
發現門上了鎖,外頭的人便擡腳狠狠一踹,兩扇門就支離破碎開來,一襲玄色朝服恰好出現鳳未央眼中,整個人就癱軟下去。
馬車行走在出宮的道路上,鳳未央一口氣緩了上來,耳邊聽見蕊心哭哭啼啼的聲音,便睜開了一絲眼縫,問到:“這是出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