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手拿柳樹枝,哼着小曲兒,一路抽打着路邊的樹木,往更深處走去。
遠遠地,他便瞅見了車伕,標誌性的服裝,面無表情的臉,除了他,這世上沒有第二人能夠更呆板了。
“哎哎哎,大個子,你要去幹嘛?”吉祥展開雙手,攔住了車伕,痞裡痞氣的問道。
車伕並不搭理,繞過吉祥,繼續向前走去。
吉祥連忙跑上前,繼續攔着他,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大個兒,王爺的脾氣你清楚的很,雖常年往返於青樓煙花之地,卻始終潔身自好,不允許旁人靠近,就連前些日子,太醫想要給他上藥都被嚴令呵斥了,還是皇上下了聖旨他纔不得不遵從。”
車伕終於停了下來,瞥了吉祥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吉祥望着車伕,嘟囔着說道,“瞧你那榆木腦袋也開不了竅,王爺如今的情況必須得換藥才能好得快,可你我都未得到他的允許,若是日後王爺詢問起來了,不知道有什麼處罰。柳姑娘就不一樣了,她在王爺的心中地位比我們高,王爺根本不捨得罰她。”
“所以呢?”車伕擡了擡眼皮,平淡的問道。
吉祥氣的差點跳腳,大聲說道,“所以,人家小兩口正在你儂我儂,咱們這些無關人等就不要去添亂了!我這樣說的夠清楚了嗎?”
車伕淡淡的哦了句,隨後說道,“可王爺的水……”
吉祥爲難的撓了撓頭,渴着王爺也是不好的。
車伕踏着腳步往前去,望着吉祥焦急的臉色,他說道,“我把水壺放在茅草屋門口就回來。”
吉祥這才放下心來,說道,“這樣纔對。”
依着車伕的腳力,他很快便來到了茅草屋外,將水壺小心翼翼的放在門口,他望了眼屋內。
柳初漾一隻手被宋瑜緊緊握着,只能單手給他換紗布,看上去手忙腳亂的,額頭都冒出細密的汗珠。
縱然如此,柳初漾仍舊耐心的幫他清理傷口,眉宇之間盡是關切的神色。
車伕的嘴角揚起抹笑容,看上去這姑娘跟以往圍繞在宋瑜身邊的那羣鶯鶯燕燕並不相同。
換做她們,此刻哪裡還顧得上宋瑜的傷口,早就不擇手段的製造出讓人誤解的場景,迫使宋瑜娶了她,而後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
可柳初漾卻是真心誠意,心無雜念的想幫宋瑜處理好傷口,而且她的眼神中似乎夾雜着心疼,此刻並無旁人,她並不是在做戲。難道,她是真的喜歡宋瑜?
看到這,車伕搖了搖頭便轉身離開。
兩人之間若是真情實意,日後少不了抗爭一番。
茅草屋內,柳初漾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雖說練武之人,時常受些不同程度的傷,需要敷藥救治,但向來都是柳陽幫她上藥的,她只有偶爾高興了,纔會幫人上藥。
更何況此時,宋瑜還緊緊拽着她的左手,但凡她稍微有想脫離出來的念頭,宋瑜就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握得更緊了,兩人的手掌心都出了汗,也並未鬆開。
好多次,柳初漾都趴到宋瑜的面前,想瞧瞧他是否真的昏迷不醒,還是看她這樣笨拙看她出醜,可惜他墨黑的眼眸並未睜開。
宋瑜傷在肋骨處,若想敷藥必須解開他的衣服,柳初漾幾乎咬碎了銀牙,才顫抖着將手放在他的腰帶處,緩慢無比的將結打了開,再將他的衣服撩開。
直到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柳初漾都是閉着眼睛的,期間也免不了對他身體的摸摸索索。還好,宋瑜此刻昏迷不醒,周圍又無旁人,要不然,肯定有人以爲她在輕薄於他。
柳初漾有些後悔,何必一時衝動答應了吉祥,反正宋瑜此時昏迷不醒,誰碰了他的身體他也不會知道啊。
宋瑜的身形清瘦頎長,但摸起來,倒是結實的很。
可解開了他的衣服,還是要檢查傷口的,否則怎麼換紗布,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柳初漾還是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精壯的腰身。
白色的紗布纏繞着他的腰身,傷口處似乎是崩裂了,竟是染成了深紅色的大片,他先前穿着黑色的緊身衣,其餘三人竟是未曾發覺。
也對,宋瑜爲了救她,使了不少氣力,怎麼能不崩裂呢?只怪她太粗心,只顧着鬧情緒了,竟未曾想到這層。
“宋瑜,對不起。都是爲了我,你才傷成這樣……”柳初漾望着宋瑜沒有生機的躺着,昏沉沉的,心中不免陣陣發疼,眼淚順勢流了下來。
“嗯……”興許是將衣衫半褪,宋瑜感覺到了絲絲涼意,於睡夢中極不安穩的嚶嚀了聲,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柳初漾連忙拆除宋瑜身上的紗布,說道,“你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拆除完紗布,柳初漾將金瘡藥和消炎藥細細的撒抹在宋瑜傷口周圍,那還在冒着絲絲血珠的傷口少了塊血肉,想必是太醫爲了防止毒性蔓延,將那塊肉生生剜了去。
那樣的疼痛,柳初漾光是想想都害怕的要死,更何況宋瑜親身經歷了這一切。
早知道,她會如此傷害宋瑜,於那這場刺殺她死也不會參與。
上完了藥,柳初漾要再次把紗布纏滿他的腰身,可他這樣躺着,她的手又不自由,實在很難完成這高難度的動作。
宋瑜的嘴脣已然發紫,柳初漾咬了咬牙,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樣想着,柳初漾便單手將宋瑜扶了起來,雖說他看上去清瘦,但分量着實不輕,費了好大的氣力,纔將他扶了起來。
單手強自支撐着,另一隻手迅速的拿白色紗布纏上宋瑜的腰身,幾番下來,柳初漾早已累的氣喘吁吁。
當完成最後一步時,柳初漾纔剛放鬆了警惕,手底一打滑,竟沒能扶住宋瑜的身體,他直直的朝身後躺了下去,而柳初漾也因被他的手拽着,沒能倖免,慣性的朝着他的胸前砸去。
顧不得自身的狼狽,柳初漾慌忙的摸着宋瑜的身體,問道,“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摔疼?我不是故意的……”
宋瑜緩緩睜開了雙眼,臉上帶着溫潤的笑意,“我沒事。”
陽光正好,微風正噪。
柳初漾趴在宋瑜的身上,錯愕的盯着那雙閃爍着黑寶石般光芒的眼眸,他的面色蒼白依舊,嘴脣乾裂,卻掩飾不住他的絕代風華。
尤其,他嘴角揚起抹弧度,害的柳初漾心都漏跳了半拍。
“柳姑娘,怎麼說我也還是個病人,你這樣趴在我的身上不肯起來,難道是想謀財害命嗎?”宋瑜淡淡的開口,像極了往常開玩笑的語氣。
柳初漾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了身,撥了撥凌亂的髮絲,眼光隨意一瞥,便看見宋瑜衣衫半敞的銷魂模樣,迅速的單手捂住了眼睛,慌張的辯解着說道,“宋公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並非我有意輕薄於你,實在是你的傷勢太重,需要換傷藥,我這才冒犯了你……”
宋瑜扯起抹無聲的笑,看了眼兩人相握的手,說道,“柳姑娘,方纔睡夢中,我記得你可不是這般叫我的,好像是直呼其名來着……”
柳初漾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說道,“王爺定是傷重昏迷,產生幻覺了,你我身份有別,方纔是太過急迫,纔對王爺稱呼不恭,還請王爺見諒。”
“這樣啊。”宋瑜的聲音有些低沉,斂去了眼中失望之色,緩緩鬆開了握着她的手,再次說道,“柳姑娘,既然本王的衣衫是你脫下的,那麼自然得由你再穿上,要不然,這寒風陣陣的,若是染了風寒,只怕我這傷勢更好不起來了。”
不知爲何,宋瑜鬆開了相握的手,她的心裡竟是空落落的,原本的溫暖也被一點點吞噬乾淨,變得徹骨冰寒。
“既然你都醒了,那就自個兒穿衣吧。”柳初漾裝作神色自若的說道,讓她這麼個未出閣的姑娘伺候他脫衣就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現在他都醒了,難道看着她給他穿衣服不成?
宋瑜捂着傷口處,艱難的想坐起身,臉上盡是扭曲的表情,說道,“哎呦,我怎麼感覺這稍微一用力,傷口處就像是崩開了似的,好疼好疼啊。”
柳初漾聽到這話,連忙上前扶住了宋瑜,關切的問道,“怎麼了,傷口又痛了?我看看,該不會感染了吧。”
宋瑜並未說謊,即便撒抹上了傷藥,他的傷口也疼痛難忍,但看見柳初漾對他關切的樣子,眉宇間還是不自覺的染上了清淺的笑意。
“你騙我?”柳初漾看到宋瑜的笑容,頓時拉下了臉,佯裝慍怒的說道。
宋瑜立刻擺出副無辜的表情,說道,“是真的,要是再磨嘰下去,吉祥他們回來了,看我衣冠不整的模樣,怕是要多想了。”
不是不痛,只不過看到你這般模樣,即便痛也值得了。
柳初漾無奈,坐在了牀沿上,正與宋瑜對視,說道,“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就幫你穿衣。大夫治病救人,可是不分男女的。”
雖然柳初漾竭力表現出不懼怕的樣子,宋瑜還是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抹慌亂和羞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頗帶着些調侃意味的說道,“那就勞煩柳大夫了。”
柳初漾氣結,在這個男人面前,似乎她永遠佔不了便宜,只有乖乖認命的份。
雖然心中憤慨,但柳初漾偏偏還不忍心放任宋瑜自生自滅,吉祥和車伕也不知哪裡去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幾番猶豫之下,柳初漾還是深呼一口氣,顫抖着伸出了手,抓住了宋瑜的衣襟,低着頭將衣釦一一扣好。
雖說僅僅是短短的幾分鐘,柳初漾卻覺得無比漫長,臉紅的像是要燒起來般,心跳如打鼓聲般,她有些膽怯的看了宋瑜一眼,生怕他發現自己的異常。
哪知宋瑜並未放在心上,面色淡然,似乎是察覺到柳初漾看向他的視線,他輕輕的開口,詢問道,“有水嗎,我渴了。”
宋瑜猛地開口,柳初漾心中一驚,慌張的說道,“你的下屬們去找水了,我去看看他們回來了沒。”
此時,柳初漾只想着迅速逃離,若再呆在此處,她怕自己的心就軟了。即便他拼了性命救她,可兩人終究殊途同歸,實在不適合再有更多的交涉,等宋瑜傷勢稍微好些,她便離開,這是一早就謀劃好的。
纔剛走到門口,柳初漾一眼便看見了水壺和些野果子,得,她想要逃跑的心思落了空。
望着宋瑜單薄的身影,她認命的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遞到他的面前,說道,“喏,你的下屬找來的,喝吧。”
宋瑜閉目養神,乾涸的嘴脣輕啓,說道,“吉祥和冷訣去哪兒了?”
柳初漾怔了怔,冷訣?應當就是那個面無表情的車伕吧,這名字還真是讓人望而生畏。
“我怎麼知道?”柳初漾回答着說道。
“他們一向跟在我身側,片刻不離,怎麼在我傷重的時候不見了蹤影?”宋瑜再次問道。
柳初漾本來想再說句不知道,隨即,她想通了箇中原委,說道,“你該不會以爲是我把他們都殺了吧?我要告訴你,這些純粹是你多想了,我爲什麼要殺他們?”
宋瑜猛地睜開眼,意味不明的望着柳初漾,並不說話。
柳初漾賭氣的將水壺往他身邊一扔,說道,“反正你愛信不信,我可沒對他們下手,再說了,他們不過是你的手下,江湖中人講究恩怨分明,絕不會濫殺無辜的,要殺,我也只會殺你。”
宋瑜不怒反笑,“照柳姑娘這樣的說法,我就不是無辜了嗎?敢問姑娘,我倒是犯了什麼罪,是殺人放火,還是姦淫擄掠?”
一時間,柳初漾竟被宋瑜的話堵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緊接着,宋瑜說道,“還有,柳姑娘多想了,我並不是懷疑你,依你的本領,可近不了冷訣的身。”
柳初漾臉上的情緒不斷轉化,一把拿過宋瑜身旁的水壺,說道,“你們不是都說我下了毒嗎?爲了證明水中沒毒,我先喝給你看。”
說完,柳初漾便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兩頰氣鼓鼓的。
宋瑜嘴角揚了揚,接過水壺,說道,“我可沒這麼說。”
柳初漾望着喝的歡暢的宋瑜,耳根紅了紅,這不就是間接接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