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知宮中的骯髒與兇險,鳳未央可以很好的給他解說一遍,實乃不願瑞祥入宮發那富貴夢。
可瑞祥沒有多加以解釋,坐了沒多久便告辭離去了。
蕊心上前道:“小姐,爲何不願瑞祥入宮爲醫官?”
“天下最是非之地莫過於皇宮,況且伴君如伴虎,往後你便會知曉箇中原因的。走吧,陪我去準備一下,指不定方夫人不一會兒便會到了。”鳳未央起身,領着蕊心去着手準備招呼客人的事宜。
中午,方夫人如約而至。
“初到汴京,便想着要邀請夫人過府一聚,奈何近幾日一直忙着,才拖到今日送去帖子,好在夫人今日也是有空,能來府中坐上一坐。”鳳未央含笑着上前,與方夫人互相行着平禮。
方夫人掩嘴笑道:“你還說,若不是見你才新婚燕爾,不宜出門,不然我早派人拿着帖子送過去了。好在你今日總算派人拿來帖子,我左右今日府中無事,便過來和你話話家常也罷。你初爲人婦又掌管府中大小諸事,好歹我是過來人,總能給上一些中肯意見的不是?”
“萬幸夫人今日肯賞臉過來了,未央正愁着無人請教呢!”鳳未央牽上方夫人的手,一同往裡頭走去。
“好妹妹,別什麼夫人不夫人的叫喚了,我比虛長好些歲數,不如私下就喚我一聲姐姐,我也算是沾了你定遠侯夫人的光,高攀而上。”方夫人笑過之後,便放下手帕正色地道:“若不是當日你不畏權貴,肯願出手相助,我與小女的貞潔恐是不保。你派人遞帖子時,怎能說你請我過府是爲要謝我的恩呢?該是我方家謝你定遠侯府纔是!”
方夫人性情豪爽,而且爲人也通透,不是不知定遠侯眼前的困境,鳳未央能請自己過門做客,所求的無非有他。
如今是九月的天,滿園秋高氣爽,宋志軒知道鳳未央愛花,便四處蒐羅奇珍異草栽種,此刻院子裡開着秋季才盛放的花兒。
鳳未央便陪着方夫人遊園,一路話着家常。
園子中爭奇鬥豔,不由得惹得方夫人連連稱讚,“外頭盛傳定遠侯愛妻如命,由這園子滿園緋色來看,還真是不假。妹妹,可謂是好福氣,嫁了這麼一位如意郎君。”
“姐姐最爲愛拿未央說笑了,不過是我家侯爺閒來無事,嫌棄這園中寡色難看,才略微侍弄了一下罷了。”鳳未央故作嬌羞地道,轉而把方夫人引到涼亭中去。
二人來到涼亭中,隨身而來的僕婦們已經佈置好瓜果茶水,可方夫人卻被園子的另一端吸引住,忍不住地問:“妹妹,好端端的桂花樹,而且花期也是正豔的時候,爲何要差下人鋸掉旁邊的枝椏,徒留一株筆直朝天的樹幹?”
定遠侯府的園子中,確實長着幾株枝葉茂盛的桂樹,而且嫩黃的小花朵掛滿整棵樹,此刻正是桂樹花開的季節。
鑑於方夫人問起,鳳未央也是無奈地道:“妹妹也是沒法子,但是侍弄園藝的花匠說了,若想一株大樹長得高長得茂密,就得切掉旁的枝葉,暫且留下主樹幹。這樣無細枝末葉爭取養分,大樹纔會於明年快速拔高,再慢慢的開枝散葉。”
“你呀就是耳根子軟,旁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方夫人蹙眉看着模樣柔順的鳳未央,不由提醒着:“園子的花草無非爲的是觀賞,本就是該怎麼好看便怎麼來。如今你命人把茂盛的枝椏砍去,徒留光禿禿主樹幹還有何用?況且是誰人跟你說的,砍去枝椏葉子就能爲主樹幹儲蓄養分?只不過是加速整棵樹的死亡罷了!”
方夫人繼而搖頭,她是喜歡鳳未央纔會如此不客氣地道:“虧你還是一府的主母,如此聽信那起子小人的建議,往後被別的人爬到頭上來撒野,還如何讓自己的夫君高看於你?你莫要小看了後宅,自己必須要有明辨是非的雙目纔是,斷不能被人牽着鼻子亂走,丟了地位和性命!”
“今日姐姐教誨的是,未央往後會多多注意,免得再受小人擺佈。”只是鳳未央很快轉換了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只是縱觀當今始建朝政,又何曾不是小人胡嘴讒言,企圖矇蔽君主的雙目,建議砍去多餘的旁枝細葉,只爲主樹幹來日長成參天巨樹。”
方夫人臉色微沉了下來,也是點頭說到:“你說的沒錯,雖說是恢復前朝魏號,可好歹是新政初建,如今朝廷根基不穩,天下未平定,又正是百廢待興之際,朝廷這棵大樹該是開枝散葉纔對,如何能急得削去旁的枝椏綠葉,只爲主樹幹拔高身量?”
鳳未央神色黯然地垂下眼瞼,柔聲道着:“高處不勝寒,想必皇上會懂得這個道理的。”
方夫人總算明白砍枝椏這齣戲了,便上前拍了拍鳳未央的手,索性也不繞彎子地道:“我雖說是一介婦子,但朝中之事多有耳聞,知道定遠侯此處的難處,若是我能幫上什麼忙,還請妹妹直說便是。”
鳳未央便是喜歡方夫人這般直爽的性格,就頗爲嘆氣地道:“如今我夫君可謂是那根繁茂的枝椏,不少人盯着要除之後快。他便想着與其在朝中受小人排擠,還不如南下招撫各郡,正好爲朝廷辦了實事,也躲了個清淨。可哪知爲君分憂還是受阻,不受旁人待見。”
別人不知,鳳未央可是知道方守信有懼內的毛病,方夫人是典型的北方人,性格豪爽仗義,也是有恩必報的一個人。而且鳳未央當初肯仗義出手相救,便是念着她是方守信夫人的關係,希望她能在宋志軒出巡的方面上起得了作用。
宋志軒本是想厚禮賄賂權臣,讓文官之首的左丞相方守信替自己在始建帝面前諫言,好讓宋瑜最終拍板他出行荊州一事。
‘厚結納之’固然是行得通,但鳳未央爲了保險起見,還是於今日請方守信的夫人過府敘話。
鳳未央不會直接開口讓方夫人報恩,而是間接從別的事物反饋地方入手,讓方夫人把鳳未央夫婦的窘境看在眼裡,好讓她回府後在方守信耳邊吹着枕邊風。
可方夫人也是個聰明的人,這報恩是一碼歸一碼的事,誰人不知伴君如伴虎?若讓自己的丈夫仗義執言而丟了官帽,這事還是有待考量。
但是通過今天鳳未央無端砍樹所影射出來的問題,方夫人倒是沒什麼顧慮了,這向始建帝面前闡明鳩殺功臣,無疑是自散功業的行爲,直諫始建帝勿毋要聽信身邊小人讒言,這些才該是一個忠臣爲皇上着想的行徑,旁人斷不會說了什麼去!
鳳未央送走了方夫人,相信今日遊園砍樹這一齣戲碼,方夫人已看懂箇中意義,定能妥善轉達於左丞相方守信耳中。
若鳳未央這一招走得好,不僅能幫到宋志軒出巡南下,還能讓始建帝與霍鴻、趙毅等幾人產生嫌隙。
wWW ▲ttκд n ▲Сo
如今的宋瑜不過是重現當年宋毅傀儡的生涯,他此刻是感激綠林軍諸首領把他扶上帝位,但感激也是有時間限度的,畢竟郭宇明不會縱容下去。若綠林軍當初把宋瑜扶上位只是爲了容易掌控,任誰也不甘心當一隻提線木偶,終有一天也會脫離線條的時候。
鳳未央由辛月陪着遊走在園子裡,滿院的花色引來不少昆蟲,振翅撲飛的聲音盪滌着心靈。走到一半,鳳未央便停下步伐,俯身聞着一朵鳳仙花,卻問着辛月:“這個大司徒姜賜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肯出言相幫侯爺?”
辛月答到:“小姐,可還記得當年路過一個染了瘟疫的村子,而後村民從河邊擡回一個生命垂危的將士。不湊巧,這個被小姐所救的將士正是如今的大司徒——姜賜。”
姜賜?
前世東魏開國功臣當中,委實沒有關於此人的任何記錄,如今無端冒出來還能坐上大司徒的位置,必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看來他必定是知道我當初救了他,如今肯率先提出讓侯爺前方荊州進行招撫,無疑是在報恩了。”鳳未央點頭說着。
不過,鳳未央還是得要查查這個人崛起的背景,該是哪隻起義軍的首領纔對。
但願這個姜賜真是念在救命之恩,是真心實意的在幫她夫婦纔好。眼下,鳳未央能做的也唯有這些,剩下的便是等着宋志軒南下出巡的聖旨。
十月初一,鳳未央突如其來地被宮中的蓉貴人召入宮中,說是一同參禪佛理。宋志軒上朝還未歸,也只好交代府中一聲,便跟隨宮中派來的車輦進入了宮。
始建帝暫時定都汴京,便把汴京的行宮改爲皇上與妃子居住的地方。這裡宮殿確實比不上長安的大明宮恢弘大氣,可一路上鳳未央也不敢多看多比較,只是碎步跟隨着小宮女去會一會這個蓉貴人。
看得出蓉貴人是個受寵的妃子,她宮殿裡的裝潢和擺設算得上富麗堂皇。鳳未央聽聞宋瑜這個妃子極爲愛飲酒,每侍奉始建帝飲酒,見官員前來奏事,便時常發怒地說:“皇上正和我飲酒,你爲什麼偏偏揀此時來奏事?”說完便惱怒起身,對宮殿中一應器皿摔個七零八碎。
鳳未央聽着的時候只是淡淡一笑,不過是一個借酒耍瘋的妃子,往後在宮中是怎麼死了,些許成了亡魂後還不知道因由呢!
只是,她爲何要邀自己入宮同參佛理?這纔是鳳未央該關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