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蘭殿迎來春日裡的暖陽,辛月看着玉暖生煙的光景,也只能無奈地道:“皇上篤行孝道,不想駁太后老人家的惟願,而且小姐也是仁慈寬厚之人,願意配合皇上,不予計較一切,所以纔不急着接回五皇子。”
半個月後,五皇子才從昭陽殿被抱回紫蘭殿,此刻正躺在鳳未央懷中吐着口水泡泡,一雙閃耀的雙目骨碌碌地盯着鳳未央看。
“果然是血脈相連,五皇子與自己的母妃分別一個多月,如今回到親生母親身邊,對昭儀娘娘仍舊是沒半點兒陌生與疏離感,可謂是母子連心,血濃於水。你們看五皇子,此刻在昭儀娘娘的懷中是多麼的開心啊。”周思璇扭着腰肢走了過來,一雙鳳眼望着鳳未央懷中的五皇子,毫不吝惜地誇讚到。
今日是五皇子出生的第百日,宮中厲行節儉,紫蘭殿也就沒舉辦什麼百日宴,只是宮中的妃嬪自然要攜禮上門問候,道上幾句吉祥賀詞。
安朝玲帶着喜碧送上賀禮,還親自給五皇子帶上一個長命鎖,對鳳未央一臉抱歉地道:“這個玉質長命鎖,乃是宮廷最好的雕刻工所作。我還請得道高僧開了光,希望五皇子能夠帶在身邊,能逢凶化吉,福澤連綿。”
最後看了一眼五皇子,滿眼流露母愛的安朝玲,才戀戀不捨的挪步離開。鳳未央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繼續接受朝賀。
唐友玲曼妙着身姿走過來,斜睨了一旁安靜的安昭儀,才伸手逗弄了一下五皇子,漫不經心地道:“親生母親就是親生母親,這五皇子長大後,也未必會記得曾受昭陽殿的照顧。”
說完,轉而擡頭對鳳未央道:“還是昭儀娘娘有福氣,此次天花無端降臨紫蘭殿,不僅長公主能否極泰來,就連您也是平平安安,不然這五皇子豈不就成了昭陽殿的孩子了嗎?”
這些人,今日不見得是來朝賀,你一言我一語的挑撥,也是看不過宋志軒連着半月內都歇在昭陽殿的緣故。
蕊心看見鳳未央面有疲態之色,便上來抱過五皇子,對唐週二人笑道:“咱們娘娘仁慈寬厚,也從不是忘恩負義之人,這所出的孩子也必然秉承父母品性,寬厚待人。娘娘生病這一個月,有勞安昭儀相幫照拂襁褓中的五皇子。這五皇子日後長大後,必定會銘感五內,同樣會孝順咱們娘娘一樣孝順安昭儀的呢。”
這通話說的極好,唐友玲與周思璇被說得一臉興趣缺缺,尋了個位子就坐下來品茶。
紀春華也備了禮走上前,溫婉笑道:“嬪妾的一份薄禮,雖比不上幾位姐姐的貴重,但也好歹是一份心意,望昭儀娘娘勿要嫌棄。”
已有三個月身孕的王才人盈步走上來,伸手撫摸着五皇子額前的毛髮,一臉和善地道:“五皇子寬額大耳,雙眸如星耀,一看就是敦厚良順的孩子。如此有着昭儀娘娘的諄諄教導,日後長大也是一位篤行孝悌之人,必不會忘記曾有恩於他的人。”
紀春華幫襯着紫蘭殿說話,就連宮中新貴的王才人也這般說,那兩位淑儀更加覺得了無趣味了。
鳳未央的臉色一直平靜無痕,當真做到十年如一日的沒脾氣,招待這幾位妃嬪吃着茶,隨便閒聊幾句。
長樂宮那邊突然派玉蘭過來,讓聚集於紫蘭殿的幾位妃嬪前往長樂宮一趟,看來皇后又是有話要訓了。
玉蘭對鳳未央一臉抱歉地道:“今日是五皇子的百日,突然奉皇后娘娘的懿旨來紫蘭殿擾了興致,還望鳳昭儀海涵見諒。”
“皇后既有要事召見諸位姐妹,哪裡有什麼擾興之說,不過是一個襁褓稚子的百日,也沒甚可慶賀的。”鳳未央起身,環顧周圍的幾位嬪妃道:“既然皇后有請,咱們也不好多耽擱,不如就一同前往吧。”
“喏。”三位淑儀一同起身應聲,跟隨前面的兩位昭儀一同前往長樂宮。
“參見皇后娘娘。”鳳未央領着身後的妃嬪,朝上面的華服金冠的顧來儀屈膝行禮。
顧來儀看着爲首的女子向自己屈膝行妾禮,十分滿意地道:“你們都平身看座吧。”
“謝皇后娘娘。”鳳未央面色平靜地起身,坐在右手邊爲首的椅子上,而其餘的妃嬪按照位份依次落座。
顧來儀像聊家常一般,把話說着,“前些日子宮中無端出現天花病疫,一時人心惶惶。好在祖宗庇佑,沒能造成大片傷亡,並且一個月後讓天花銷聲匿跡。而有染上天花的鳳昭儀與平樂長公主,也是徘徊鬼門關一趟,算是福大命大。”
“可是天花爲何偏偏只出現在紫蘭殿,並且發現在平樂長公主身上呢?”唐友玲一臉不明白地問。
“天意非得如此安排,誰還能左右得了?”周思璇鳳目高挑,冷哼地道,“天花在皇宮已絕跡多年,如今突現長公主身上,或許真如當日朝臣所言,鳳昭儀德容虧損,才天降病禍以施懲戒呢!”
顧來儀眉頭高蹙,甚是不悅地道:“周淑儀莫是忘了皇上於朝堂說的話?什麼德容有虧,佛法不修,全都是一派污衊之詞。而那些上奏參鳳昭儀的官員,可都已被皇上貶職發配!你若還說這樣的渾話,本宮只能讓你到佛堂靜心思過。”
鳳未央脣角微微上翹,仍舊是一臉平靜,不時喝着茶,垂首斂衽衣裳,並不打算參與她們之間的對話。
唐友玲把話接過去,“聽聞鳳昭儀也學醫之人,這在鳳昭儀未曾離宮省親前,三位殿下的身子可從未有過大病禍。可爲何鳳昭儀離宮兩日回來後,長公主身上就出現了天花呢?”
“我怎麼聽說周淑儀外祖父的家中,有個孩子前些日子也是得過天花,並且死於這天花之下。”紀春華放下茶碗,如炸彈一般扔出這麼一句話。
周思璇面色泛白,急忙道:“生死有命,富貴也在天,坊間的孩子哪個沒患個疑難病症,天花雖在宮中絕跡,但坊間還是有所傳播,這不足以爲怪。”
“周淑儀也說了,天花在宮中絕跡,只是爲何您家親戚進宮一趟後,長公主就這麼巧患上了天花?”唐友玲冷笑起來,接着打趣地道:“何況周淑儀忙着辯解什麼呀,咱們也沒說這天花是你讓人從宮外帶進來的啊……”
周思璇直打了個冷戰,站起來就指着對面的唐友玲喝道:“唐友玲你安的什麼心,如此口出污詞針對我,於你有什麼好處!”
“放肆!”顧來儀臉色黑沉,極爲慍怒地道,“嬪妃之間本該以禮相待,你怎可直指她人而大呼其名!看來是本宮疏於管教你們,竟讓爾等放肆成如此地步,本宮真是愧對皇上的重託!”
今日過來,可不是聽她自責,也不是看嬪妃之間傾軋的戲碼。
所以,鳳未央如珠玉墜盤的聲音輕揚而起:“皇后娘娘管轄六宮,勤勉自律,自是不曾出現一絲過錯。只是不知今日召我等過來,所謂何事?”
顧來儀擡眼掃了掃下面的沉靜如水的鳳未央,這才擡手讓高來把一個人宣進來,底下跪着一名婦子,年紀大約在四十來歲。
“擡起頭來,可知道本宮爲何要宣你入宮?”顧來儀寶相莊嚴地問着低下跪着的婦子。
婦子身子微顫,先是朝上一個叩首,纔回複道:“民婦劉氏,乃是盛京一家繡樓的老闆,不久前曾來過一位宮裡的公公,拿來一塊上等的布料,命本店的繡娘按照吩咐縫製一套小孩的錦衾被褥,並且裡頭填充之物必須是蘆花所開的棉絮。”
“這麼一套小孩的錦衾被褥,如此華貴稀缺的布料,必定是給宮裡頭哪位尊貴小殿下所用。但是裡頭填充之物卻是不保暖的葦絮,民婦惶恐不安,害怕禍從天降,只好到京中府衙擊鼓相告,望能止住禍端。”
顧來儀拿眼中的餘光掃了掃已不再是古井無波的鳳未央,接着詢問底下的婦子:“那你可記得那位公公的面貌特徵?”
“那位公公行事低調,面貌平凡無奇,民婦只記得他微有些跛腳。”劉氏繼續叩首回話,並且掏出一塊碎布料讓人呈上去。
顧來儀拿起來,望向末尾靜坐不語的王才人,“這塊布料乃江南織造府進貢的唯一三匹軟絲羅,皇上念在鳳昭儀剛誕下五皇子,便把其中兩匹軟絲羅都給了紫蘭殿,本宮獨得一匹。可是王才人診斷出懷有身孕,本宮就把手中這一匹布料賜給靜月軒。那麼本宮手中這塊碎布料,到底出自誰手中?”
突然四周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王才人,而王才人也是趕緊擡頭,杏目圓睜地望向四周,像只小白兔一樣惶恐不安,“嬪妾謝過皇后當日所賜的軟絲羅,如今軟絲羅尚在嬪妾的靜月軒內。只因是難得的布料,又是皇后所賜,如此珍貴如金,嬪妾自然是不捨得給自己縫製衣物,便都用來縫製腹中孩兒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