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有好生之德,滿天神佛自不會讓一個攜滿仇恨的人重歸人世。
可見鳳未央如此機關算盡,卻是遲遲不願動手大開殺戒,方纔明瞭那位大師的話。她得以重生,不過是想讓她看透世間塵俗,也讓她明白爲何人投胎轉世之際,還要喝上那一碗孟婆湯,不過是想忘記前世那一口怨氣罷了。
基於後悔一詞,既然路已選定,她就沒有後悔可言,只能儘量不改變初心,保持善念,方能淨化前世今生積攢的怨念。
長樂宮一片喜慶氣息,顧來儀剛喝完雞湯,便側躺在鳳榻上聽着玉蘭稟報紫蘭殿的事。
“可惜了,沒能如願看到鳳昭儀順利除掉紀淑儀。”顧宋氏走了過來,不由得惋惜地道,“也不知這鳳昭儀是怎麼想的,明知那醉蘭草出自碧雲殿,王才人之死也與紀淑儀沾着關係,可她卻在半道中剎住,反而紀淑儀只落得個罰一年的俸祿,外加禁足罷了。”
鳳未央伸出手拉住母親的手,甜笑道:“母親您來啦。雲嵐,快給夫人上茶來。”
雲嵐已奉上茶來,“夫人喝杯參茶去去寒氣,還有這是御膳房新出的點心,夫人嚐嚐可合口味?”
“這法子還是母親出得好,女兒不過是按部就班去做罷了。”顧來儀想坐起身好好回話,卻被母親安撫下去。
“你好好躺着,莫要起身涼着了肚子。”顧宋氏把手搭在女兒腹部高隆上,雖是滿眼慈愛,口中卻格外得意地道,“雖不能讓她二人一死一傷,卻也能讓她們反目成仇。而今紀淑儀身上落下這些污點,也很難得帝寵,後宮可謂又去掉一個可以與皇后分庭抗禮的妃嬪了。”
玉蘭給顧來儀端來一盤果什,犯愁地道:“只是那六皇子卻平白無故落在了安淑儀手中,難保太后手中的權勢不會蠢蠢欲動!”
六皇子不同於五皇子,畢竟鳳未央還在世,當日不好輕易就霸佔不放。此際六皇子的生母已故,太后絕對不會再讓六皇子易母,此生只能視安朝玲爲母親。
而今,安朝玲名下已有一個皇子,太后那邊自是希望太子之位出自安氏腳下的孩子,哪怕是養子六皇子也成,只要保住安氏一族榮耀。
可這樣一來,皇長子宋濂的太子之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顧來儀吃了一瓣蜜橘,一點兒也不擔心道:“這個本宮倒不怕。依照鳳昭儀多次拜訪太后來看,本宮就不相信她會平白無故的就送給安氏一族,這麼一個現成皇子?”
顧宋氏放下茶碗,問:“你是說……”
“沒錯,鳳昭儀肯定與太后達成了某種協議,不然六皇子就是寄養在本宮的長樂宮中,鳳昭儀也覺不願讓安朝玲抱養了去!”平白無故給自己培養強大的敵人,顧來儀相信鳳未央不會這麼傻的一個人。
上林宗親不少人封侯封王,這些人都與太后私交甚篤,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鳳昭儀肯定覬覦太后手中的勢力,而這也是顧來儀努力這麼多年,同樣想從那老太婆那兒想獲得的東西。
可是自打二人以婆媳關係自處時,顧來儀就深切知道宋母不喜歡她,哪怕她在努力也無法符合她心目中兒媳的標準。
因此這麼多年來,長樂宮與安寧宮的關係,向來是面和心不合,可以說顧來儀是恨太后的,因爲太后喜歡鳳未央多過喜歡自己。
也就是說,未是太后之前的宋母,當年喝到的那一杯兒媳茶,只有鳳未央親手敬出去那一杯而已。
這是顧來儀心中一個過不去的坎,她雖佔據着皇后之位,可正妻之名一直是鳳未央牢牢拽在手中,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
顧宋氏不大明白了,朝自家女兒問到:“既然鳳昭儀肯利用六皇子換取太后的承諾,那儀兒當初爲何不捷足先登,白白便宜了紫蘭殿?”
“六皇子一旦到了安朝玲膝下,太后那邊的勢力能不能爲紫蘭殿所用,到時還兩說呢。更何況,眼下我們只是要鳳未央與紀春華反目,絕對不讓她們繼續達成一線繼續對付長樂宮。此刻雖是未盡如人意,紀淑儀沒能廢除位份,但也足夠讓她二人結下仇怨,令皇帝對紀淑儀厭棄,鳳未央孤掌難鳴。”這纔是顧來儀此次的目的。
當日用在鳳未央身上的醉蘭草,真正出自於顧來儀之手,閔千行是個貪財好色的之人,是一個輕易拿捏之人。
醉蘭草有解蛇毒功效,以及止痛麻醉,但是藥量加大的話,卻是適得其反,畢竟醉蘭草含毒。
顧來儀只是悄聲吩咐閔千行加大藥量,若是毒發也只是蛇的餘毒未清,到時候鳳未央也只能夠死於蛇毒下,沒人查得出是醉蘭草的緣故。
碧雲殿的紀春華栽種的醉蘭草,正是宮中一個已出宮的采女給她的,只不過名字叫西域蘭,紀春華不懂它的毒性與藥效。
若蘭之所以許配給閔千行,也是因爲顧來儀暗中一手操作,紀春華不過是點了個頭罷了。
可是王才人一事,到底有無存在疑點,那就只有查才能真切知道了。
顧宋氏替女兒掖好紫貂毛氈,“當初紀氏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被皇子帶回宮,雖說她沒有身份背景,但母親看來她絕不是一個容易小覷的人。此際因爲王才人故去,霸佔住六皇子,引得皇帝夜夜留宿碧雲殿,女兒你就不得不防備了!”
“所以,女兒才早早設下此招,好讓她們互相廝殺。如今紀淑儀只是被罰俸祿,以及禁足而已,日後她一旦復寵有望,絕對不會放過鳳未央,咱們就只等坐山觀虎鬥,坐收漁利吧!”顧來儀冷冽笑道。
“這女子詭計多得很,可能復寵真的有望。況且依照鳳昭儀行事來看,應該是皇上從中做了什麼,才令她行事不敢太過了。”顧宋氏猜測地道。
顧來儀也跟着點頭,“皇上白日裡頭有去過紫蘭殿一趟,後來卻突然離去,接着就是鳳昭儀出乎意料的裁決。如若母親分析得正確,看來這個紀春華在皇帝心中有一定的分量啊!”
看着女兒暗淡下去的神色,顧宋氏便柔聲安撫道:“怕什麼,一個是鄉野出身的野丫頭,怎能比得上我金枝玉葉的女兒。何況這樣不正好,由她取締鳳昭儀在皇帝心中的位置,這樣日後除去她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也罷,哪個男人沒個喜新厭舊,只要皇后依舊是本宮,本宮也就不怕那些狐三媚四的小妖孽了!”顧來儀自我安慰的道。
也對,誰讓她貴爲皇后呢,這三宮六院都是女子,她不能夠都嫉妒都來,而且也不能夠顯現她的妒意。
紫蘭殿。
晚上,外頭響起撲簌簌的聲音,鳳未央朝外喚了一聲,“蕊心,可是下雪了?”
蕊心拿來暖爐放入鳳未央的被窩中,然後給她掖被子,柔聲答道:“是啊娘娘,今年的初雪可算是下了,估計明兒一早,梅園裡的那些梅花都悉數催開了呢。”
梅瓶已經收拾出來,只帶梅園的臘梅一開,鳳未央就會命她們去折幾枝梅花回來,插於瓶子中擺於案頭上應景。
夜已深,鳳未央沒有睡意,一直在想白天的事。
蕊心怕屋子冷,凍壞了鳳未央,就不時地往爐子添碳,“夜深了,娘娘爲何睡不着,還在爲白日裡頭的事煩憂?”
“蕊心,你是一路陪着我走來的,可是我真的是累了,累得突然不願再爭下去了。”鳳未央一時無力地道。
蕊心知道她的心境,世間有哪個男子是情長的,更何況是一個有着三宮六院的帝王。這麼多年來,鳳未央一直處於不爭的階段,此際談不上爭什麼。
“娘娘若是真的累了,不如就放下吧!此際咱們也過得很好,不是嗎?”蕊心望着火紅的炭火,心疼地道。
“人如飲水,冷暖自知。”鳳未央若是過得好,眼中這滴璀璨的淚珠,此刻也不會悄然滑落髮鬢。
鳳未央語氣淡淡地道:“我以爲這幾年不爭,做個賢良淑德的樣子,可以換來他更加的敬重和愛護。想來我是錯了,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直至忍到沒有底線,退到沒有後路,他都當成了理所當然!如若我不去爭,不去站在至高點,只怕我身後的三個孩子會得不到善終。”
“呸呸呸,不吉利的話娘娘可莫要亂說了,最怕好的不靈,壞的靈……”蕊心趕緊緘口,轉爲安撫地道,“三位殿下如此聰慧可愛,皇上疼愛在都來不及呢,誰能敢讓他們不得好過?”
蕊心自是知道鳳未央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從年少時期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兩人,鳳未央的依舊初心不改,長情不悔;宋志軒的卻已擁有三宮六院,無法再只鍾愛她一人。
“但願如此吧!”鳳未央闔上眼,不再言語。
些許不只是心累,身體也疲憊了,闔上眼沒多久,鳳未央便沉沉入睡,只是一夜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