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未央如一株白蓮靜靜地站着,等到她們走到跟前時,才莞爾笑道:“你又算什麼東西?我好歹你國公府的貴客,你家小姐尚未開口,你一個丫鬟就膽敢插語,我若是你主子的話,早打你三十大板發賣出去!”
青蘿正準備回嘴,卻被自家小家揚手止住,只好惡狠狠地瞪了一記鳳未央。
“可惜你不是她主子。還是說,你想高攀我國公府不成?”穆倩蓮斜睨了一眼男兒裝扮的鳳未央,若她身是男兒身的話,這張臉確實夠惹少女情懷,可惜她不是,而且膽敢辱罵穆國公,簡直不可饒恕!
鳳未央垂眉一笑,“父兄可一直叮嚀未央,寧做寒門妻,也不做高門貴妾。國公府門第高如丈許,豈是我等升斗小民可高攀的呢?哪如顧小姐身世顯赫,自然是與國公府門當戶對!”
“鳳小姐身世也不差,金陵豪門,名相之後。”顧來儀臉上掛着淡淡地笑,其實氣得可是握緊了拳頭。
誰人不知國公府的有一位鰥夫,此人便是穆倩蓮的六叔,年過三十還未娶妻,國公府也就只有他未有妻兒!只因自打孃胎出來就身患腿疾,一直沒有高門女子願意嫁過來!
顧來儀確實家世顯赫,無論嫁誰都會是正室,可鳳未央此番話,無非是影射她要嫁也只能嫁鰥夫?
穆倩蓮腦子可轉不了多少彎兒,當即自傲地道:“知道高攀不起,就該時刻惦記自己的身份纔好!區區一介草民,也膽敢辱罵國公大人,你可知自己的行爲會給家人招致何罪嗎?”
鳳未央睜着一雙懵懂地眼,不明白地問:“辱罵一詞從何說來?未央只是當着皇上的面,與國公大人切磋了儒家文化,何以說我就辱罵了穆國公?穆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這損了我名聲不打緊,可損了國公府的臉面,可就不好了!”
她確實問了穆國公一些儒學知識,也確實有辱罵之嫌,可當今皇上都沒說什麼,那就不能定性爲辱罵的性質!
如果你穆倩蓮非要說鳳未央辱罵了穆國公,那豈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縱然是辱罵了,那又如何!皇上都沒問責她,你穆府一個女流之輩憑什麼來發難她!
“你——”穆倩蓮氣得就想揚手甩去,卻被身後的顧來儀拉住。世家小姐,最注重女德,豈能於花園中公然打人?何況鳳未央還是皇上與攸遠侯帶來的人!
穆倩蓮只好恨恨地道:“那是因爲皇上縱容你,你纔可以囂張氣焰!別以爲飛上枝頭就可以變鳳凰,可賤民就是賤民,永遠改變不了骨子裡的賤性!”
這在穆倩蓮的認知裡,只要家中毫無官階,社會地位比她低等的人都是賤民!
鳳未央只覺得有些好笑,想不到對方居然詞窮到這種地步,便盈盈行了一禮問道:“敢問穆小姐,何爲賤民?”
穆倩蓮愣了一愣,隱隱覺得對方問這話不懷好意,剛想開口,倒是大丫鬟青蘿搶去答道:“小姐,何須髒了你口。賤民,無非是醜穢不堪,辱賤已極的低等百姓!”
鳳未央點了點頭,“對,沒錯!醜穢不堪,辱賤已極,無非是指娼優隸卒,尚不能與平民通婚。那敢問穆小姐,未央出自金陵名門鳳氏一族,何以賤民一說?還是說,你在辱罵高祖皇帝,藐視皇家天威?”
穆倩蓮訝然地驚叫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本小姐如何成了辱罵高祖皇帝,藐視皇家天威?”
“我鳳家太祖乃高祖皇帝治世名臣,官拜宰相。雖後人再無人出仕,行商過日。但家中仍供奉一柄高祖皇帝御賜的亢龍鐗,金口玉言稱鳳相後人執此鐗可入朝官拜御史中丞,彈劾百官!我堂堂鳳歌之後,上有高祖金口之言,下有高祖御賜之物,你竟敢罵我鳳氏一族爲賤民,你不是辱罵高祖皇帝又是什麼?!”鳳未央突然聲色俱厲地喝道,嚇得對方一個勁後退!
“我……我纔沒有……你污衊人!!!”穆倩蓮畢竟是生在官宦世家,倍受尊卑影響。穆國公尚且每日要入宮朝拜,她一介女流豈敢藐視天家威嚴?此刻,無故被鳳未央冠上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她怎能不亂了陣腳!
“鳳小姐多慮了,倩蓮妹妹不過是認爲鳳家多年行商,誤以爲高祖名相之後已入了賤籍,才把良賤觀念混爲一談了!”顧來儀上前一步用手穩住穆倩蓮的後背,令穆倩蓮一時安心了不少。
顧來儀雖冷眼旁觀,但對方的一言一行都震撼在心裡,這鳳家幼女果然不是省油的燈,言詞犀利,且密不透風,一個尚且能把穆國公罵得啞巴吃黃連的人,如果言語上針鋒相對,她二人肯定討不到半點兒好處!
鳳未央看似澄澈的雙眸冷冽起來,顧來儀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幫的閨蜜了,還以爲她會袖手旁觀,然後漁翁得利。可眼前好友敗下陣來,她總不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吧?
“歷來士農工商中,商人爲末等。金陵鳳家雖說書香門第,名門望族,但也是遠離朝政百年,行商多年。大魏之前的歷代各朝,尚把商人歸爲賤民一說,這也不難怪乎穆府小姐會誤以爲鳳小姐爲賤民出身。鳳小姐肚裡能撐船,切莫責怪倩蓮纔好。”顧來儀把她剛纔說穆國公那套說辭,搬到鳳未央身上來。
鳳未央頷首一笑,顧來儀都這般說了,她還能怎麼樣?如果自己還不依不撓地責問下去,只怕是落一個得理不饒人的污名。
“那未央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穆小姐的無心之語。”就算是原諒,鳳未央都還要罵上一句。
原諒就原諒,何須罵她是小人!穆倩蓮還是忍不住氣,揚手就甩了過去,“你罵誰是小人!”
這次顧來儀沒有阻攔,她樂得其見。
鳳未央已不是前世笨笨的女子,稍稍後退一步就躲過那記耳光。穆倩蓮是穆國公的長孫女,受盡了寵愛,此刻手上落空,更爲惱羞成怒,拉着丫鬟就欺上前去。
“啪”的一聲脆響,震住當場的人。
“你……你敢打我?”說話的是青蘿,穆倩蓮還未回過神來。
“啪”的又是一聲,鳳未央再次賞了青蘿另一邊臉的耳光,眼神如刀鋒地看着穆倩蓮,笑道:“所謂打狗看主人,可穆國公就是如此待客之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