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牢房中,竟未有巡查的官兵,唯有那背對着他們的黑衣人,挺拔的站在牢門外,望着牢房裡所發生的一切。
趙英男未曾想到,蘇展舟分明已經身中劇毒,卻還能這麼霸道的鉗制住他,感覺到來自頸間的壓力,他連聲討饒,說道,“蘇老爺子,我是被逼迫的,這實非我的本意啊。”
蘇展舟其實已是強弩之末,唯有裝作強勢制住趙英男,爲其他的武林同道拖延些時間罷了。
趙英男偷偷取出藏在袖中的暗器,備在手中,還沒等蘇展舟說話,他便再次開口說道,“蘇老爺子,要不這樣吧,你放了我,我便把柳鐵龍的真正死因告訴你。”
“你這話什麼意思?鐵龍的死難道另有隱情?”蘇展舟果然被吊起了胃口,詢問道。
趙英男笑了笑,說道,“沒錯,柳鐵龍並非官府所殺。”
“那到底是誰?”蘇展舟的情緒激動,大聲問道。
此時,趙英男趁着蘇展舟放鬆警惕,偷偷舉起了手,同時口中還說着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實話告訴你,殺死柳鐵龍的就是他的好徒兒傅延平,還有……我!”
話音落,只聽蘇展舟悶哼一聲,雙手鬆開了趙英男,身體連連後退,枯如松樹皮的手指着他,口中吐出血沫,“爲……爲什麼……”
趙英男哈哈大笑,彈拭了下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滿不在乎的說道,“既然你們都是將死之人,告訴你們也無妨,若是柳鐵龍還活在這世上,盟主之位萬萬不可能落入我手,而逍遙派的掌門之位也無法傳給傅延平。所以他,必須死!”
聽了趙英男的話,柳初漾渾身無力,後退了兩步,如置身冰窖之中,半天緩不過神來。
怎麼可能?師兄?爹爹待他如親生兒子般,早晚掌門之位都會傳給他的,爲什麼,他會這樣做?
還不待柳初漾多想,趙英男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匹夫,受死吧!”
“別傷害我外公!”柳初漾突地站了出來,大喊道。
那背對着她的身影動了動,而後吩咐着說道,“儘快解決。”
話音剛落,黑影兩旁忽的出現了十多個同樣裝束的人,看上去,武功都很不錯。
蘇展舟瞳孔猛然放大,說道,“漾兒別管我們,你快走!”
“哼哼!想走,可沒那麼容易!”黑衣人輕蔑的說道,高舉起雙手擺了擺。
那羣黑衣人接受了命令,便迅速的朝着柳初漾的方向衝來,她害怕的往後退了退,以她的能力,根本無法全身而退。
就在此時,以蘇展舟蘇墨川爲首的一衆人等迅速的衝出了牢房,與黑衣人扭打了起來。
蘇展舟鮮血直流,大喊道,“漾兒快走,活下去,替我們報仇!”
“不!外公!舅舅!”柳初漾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望着拼死戰鬥的衆人。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宋瑜拉着柳初漾的手,試圖將她拉走。
“把宋瑜一併殺了!”黑衣人這纔看到藏在拐角處的宋瑜,連忙下令說道。
柳初漾詫異,他不是王爺嗎?
宋瑜臉色蒼白的如蠟紙般,眉毛都蹙在了一起,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般,“再不走,蘇老前輩的苦心就都白費了,我們會一起死在這裡!”
柳初漾咬了咬嘴脣,便隨着宋瑜快步向前跑去。
“快追!”黑衣人慍怒的聲音響起。
蘇展舟等人雖說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但此刻身染劇毒,加上又受了重傷,只能拖延一刻,最終卻逃脫不了慘死的下場。
柳初漾和宋瑜一路暢通無阻的逃脫了天牢,但身後有強勁對手,他們勢單力薄,很快就會被追上。
“有人劫囚了,有人劫囚!”宋瑜忽的大喊,隨後便看到官兵們手拿火把,迅速的調動着,朝天牢的方向跑來。
慌亂之中,柳初漾幾乎一瞬間便想到了他這樣做的目的,利用官兵擋追兵,他們爭取時間逃脫。
柳初漾自嘲,沒想到情況越危難,她的頭腦越清醒了。
宋瑜帶着柳初漾左拐右拐的到了後門,一如當初在衙門時,有輛馬車疾馳而過,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探出頭的是吉祥焦急的臉,“王爺,您可算來了,可擔心死我了。”
“快,上馬車去。”宋瑜也不多廢話,聲音中帶着急迫。
柳初漾望了眼宋瑜,狠了狠心,說道,“王爺,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們之間,還是不要再有牽扯的好。”
柳初漾的心中默默補充道,你是當今皇帝的弟弟,而我只是混跡於江湖的叛賊,若跟着我,你必定也會受牽連,還是就此分開的好。
宋瑜望了柳初漾一眼,眼神中充滿了痛楚,而後,他的身子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宋瑜!”柳初漾心中頓時慌亂無比,連忙將他扶了起來,說道,“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吉祥這時跳下馬車,跪在宋瑜的面前,眼淚流了下來,說道,“你個惡毒的女人,還不是因爲你,我家王爺對你那麼好,幾次三番救了你,可你卻恩將仇報,不止刺傷了他,還下了毒!”
毒?柳初漾茫然的望着吉祥,那把匕首,是趙英男給她的,上面竟然下了毒,武林中人所不齒的手段,他全都用上了。
“我家王爺爲了不讓皇上責罰你,還特意將中毒的事隱瞞了,昏迷了許久。纔剛醒來,王爺便換上夜行衣去救你們,連傷勢都不顧了,誰知你還對他說那樣的話……”吉祥含淚說道。
柳初漾的心一陣刺痛,怪不得,從方纔起,他的臉色看起來那麼蒼白,而她,只顧着心中的憤恨,竟絲毫都沒有發覺。
“別在那裡囉囉嗦嗦了,快把王爺擡上來,若是被皇上發現,你我都會沒命的。”車伕壓低了聲音喊道。
吉祥點了點頭,和柳初漾七手八腳的把宋瑜搬上了馬車。
“你可要好好照顧王爺,否則,我不會饒了你的。”吉祥倒是衷心護主,惡狠狠的朝着柳初漾說道。
柳初漾認真的點了點頭,他這才放心的駕車去。
一夜顛簸,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吉祥不知在哪找了間小茅屋,幾人七手八腳的將宋瑜擡起進去。
茅屋很破舊,除了張木板當牀,還有個被架起來的生鏽大鍋外,便是些石頭,看上去已經許久沒人來居住過了。
纔剛進門,吉祥就皺了皺眉,指着牆角的蜘蛛網大喊道,“這裡好髒啊!王爺乃是千金之軀,怎麼能呆在這裡呢?”
柳初漾卻是將宋瑜安置到了木板上,看他面色蒼白的模樣,心中陣陣發疼,她竟然把他傷的那麼重。
怎麼會這樣,她的本意並非如此啊。
“柳姑娘,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見柳初漾完全忽視了自己,將宋瑜平放在光禿禿的牀板上,吉祥氣憤的差點跳腳。
柳初漾徐徐站了起來,一直注視着宋瑜,連眼皮都不擡一下,說道,“你也看到了,方圓幾公里,渺無人煙,而你家王爺的傷勢嚴重,經不起長途顛簸,這裡雖然條件不好,好歹也算個能躲避風雨之所,難不成你能找到更好的地方?”
一番話,說的吉祥啞口無言,面色尷尬的望着她,又半天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好啦,你們在這照看着王爺,我去附近看看有無可飲用的水源,若想他的傷勢好轉,定不能少了水。”柳初漾冷靜的說道。
柳初漾剛想轉身離開,卻沒想到她的手被宋瑜牢牢抓着,使得力氣不少,柳初漾又不敢大力掙脫,生怕讓宋瑜傷上加傷。
吉祥委屈的撇了撇嘴,說道,“從見到你和王爺起,他就死死的抓住你不放手,生怕你會被官兵抓了去,我自小便跟在王爺身邊伺候,未曾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般上心,柳姑娘真是好福氣。”
柳初漾苦笑了聲,聽不出來什麼語氣,“王爺身份尊貴,平日裡多的是紅顏知己,而我不過是混跡江湖的低賤人等,哪裡有這個福分,大人說笑了。”
“你!”吉祥聽柳初漾這不陰不陽的語氣,氣惱的說不出話來。
帶着巨大斗笠的車伕出了聲,說道,“馬車上放着上好的金瘡藥,還有些解毒的藥品,你們在這幫王爺換藥,我去找水。”
不等兩人有所反應,車伕便走了出去,吉祥望着他的背影,嘀嘀咕咕的說道,“就知道裝酷,不就是武功好嗎!”
無力的吐槽完,吉祥就乖乖的去馬車上拿藥了,耽誤了王爺的治療,砍他十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瞬間,茅屋裡便只剩下柳初漾和宋瑜兩人。
柳初漾蹲在牀邊,直勾勾的盯着宋瑜,即便睡着了,他的模樣依舊讓人着迷,她忽的就想起當初在京城城郊,她喝醉了酒,昏昏沉沉醒來,看到的第一人就是他,那時,她精神恍惚,幾乎以爲是在做夢。
若非做夢,怎麼可能遇見這樣完美的男子?
若非做夢,她的心爲何像不受控制了般,砰砰的跳個不停。
咬了咬嘴脣,柳初漾慢慢俯下身,將側臉貼在他的手背,感受着他的溫度,就趁現在,他陷入昏迷,四下無人,讓她獨自享受這難得的時刻。
原本,她已下了決定,若刺殺皇帝之行成功,而她有幸活了下來,便將自己的心意盡數說與他聽。可如今,形勢怎會轉變的這般快,便連這與他相處的片刻,她都覺得是偷來的。
聽到門外由遠及近的聲音,柳初漾迅速的擦開了眼淚,恢復了先前的淡然。
不一會兒,吉祥便手拿着瓶瓶罐罐走了進來,放在牀沿上,仔細的查看着,吩咐着說道,“這是金瘡藥與消炎藥,塗抹在王爺的傷口,再用紗布纏起來就行了,這是解毒的藥丸,一次服三粒,每天服三次。”
柳初漾目瞪口呆的望着吉祥,心中不解,他跟自己說這些做什麼?
確認吩咐無誤,吉祥再次詢問道,“柳姑娘,可都聽清楚了?”
柳初漾條件反射的點了點頭。
吉祥微笑着點了點頭,很滿意的樣子,“那好,給王爺服藥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柳初漾瞪大了雙眼,問道,“爲什麼是我?”
吉祥呵呵的乾笑了兩聲,說道,“王爺不喜人貼身服侍,過去我也只是伺候他吃飯而已。王爺受了傷,都是太醫親自幫他換藥,我根本不會啊,萬一笨手笨腳的,弄疼了王爺,或是讓他的傷口感染了,那可就真是罪過了,安全起見,還是柳姑娘來吧。”
柳初漾連忙擺手,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開什麼玩笑,要她給宋瑜換藥,姑娘家最注重的就是名聲啊,“大人莫要說笑,小女子混跡江湖多年,下手不知輕重,若是不小心傷着了王爺,萬死難辭其咎,再者,自古男女授受不親,我怎能玷污了王爺的清譽,還是您來吧。”
說着,柳初漾便轉身想要離開,怎奈她的手還被牽着,根本走不遠,興許是她拉扯時用的氣力太大,宋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似乎不很舒坦。
吉祥的嘴角染上抹狡黠的笑容,說道,“我看,依柳姑娘現在的情況,多半也走不了,不如就幫幫王爺,我相信柳姑娘不會捨得讓王爺受苦。”
“可是……”柳初漾還想再加辯駁,話剛出口,便被吉祥堵了住。
“柳姑娘,都說江湖中人俠肝義膽,難道你就爲了些繁文縟節要棄自個兒的救命恩人不顧?可別忘了,王爺是因爲誰變成這樣的,行了,東西我放這了,該說的也說了,要怎麼做就看姑娘你的了。”吉祥似是不想再與柳初漾爭辯,話語間也凌厲了幾分。
要說這吉祥跟在宋瑜身邊,侍奉這麼些年,別的沒學會,扮豬吃老虎可是學了個十成十,尤其還是對付柳初漾這般心思單純的姑娘。
果然,柳初漾不再說話了,望了望吉祥臉上掛着一幅理所應當的模樣,再望了望宋瑜,她心想,也罷,這次就幫了宋瑜,往後便算是互不相欠了,最好再也沒有牽扯。
“姑娘想通了便好,我去周圍找些果子,填填肚子。”吉祥滿意的點了點頭,哼着小曲兒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