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帝召見了二人,還態度和藹的留二人一起用了午膳。見時間差不多了,彥信帶着初晨告辭,瑞帝允了,初晨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剛走到門口,瑞帝道:“老三媳婦,你留下來。”初晨心裡一慌,有些無措的望向彥信,彥信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握握她的手:“我在門外等你。”初晨眼巴巴地望着彥信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硬着頭皮上前再度拜倒在瑞帝面前。
瑞帝望着她久久不說話,初晨暗想看來這上位者爲了要拿架子,都愛這樣讓人長時間跪着總不說話。不過這樣做的效果的確是不錯的,就像她,跪等的時間越長,她越是心慌,慌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覺得自己一定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好纔會落得這個地步的。可憐她的膝蓋受了大罪,地上又硬又冷,而且沒有墊子——她和彥信一起跪拜的時候,太監可是放了墊子的,但到她獨自一人的時候,這墊子的影兒都見不着了,這就是差別啊。時間一長,她就有些受不住,正在難受的時候,瑞帝終於開了口,神態和聲音都很是威嚴,“老三媳婦,你可知道朕爲何留你?”
這當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樣,那氣勢,那威壓,一般人簡直不能比。她做了什麼呢?反正她什麼也沒做,想來也不會把她怎樣。初晨把心一橫:“兒臣不知。”
瑞帝冷森的道:“老三媳婦,你可知道,你原本並不是朕心目中的兒媳人選?”雖是三九隆冬,初晨跪在地上卻冷汗直冒,“如果不是彥信,你現在已經是萬春湖上的一縷幽魂。朕不管你過去怎樣,做了些什麼,又是誰的女兒。朕既然答應彥信把你指給了他,你就該對得起他,做一個女人該做的事情,相夫教子,否則朕決不輕饒!”這話說得,那彥信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應該對他燒香叩頭才能對得起他。要說初晨不恨瑞帝,那是不可能的。這父子二人把她玩弄於股掌之間,一個要她嫁,一個又不要她嫁的。
那個所謂的她身懷巨寶的傳言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不過是瑞帝編造出來愚弄蠢人的罷了。在瑞帝的計劃裡她本來是一顆用後必棄的棋子,她的死活不管是瑞帝還是風氏都不在乎,她更不可能嫁給任何一個皇子。能僥倖活下來,她所求的不過是一片安寧。
她這樣一顆毫無價值的棄子,太子是因爲矇在鼓裡的纔會處心積慮的想將她納入囊中,但彥信這樣精悍的人居然也千方百計的娶了她做正妃,那就值得深思了。她是該感謝他對她的青眼有加呢還是該怪他的多事,擾了她的清夢?初晨懷着複雜的心情恭敬的拜別瑞帝,默默的退了出去。見她安然無恙的走出去,一直等在外面的彥信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皺着眉頭問:“怎麼纔出來?”初晨揶揄的道:“你是不是有些擔心我?”彥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走快些!要拜見的人還多着呢!”
到了棲鳳宮,冷後態度平淡的接見了他們,說不上親熱,也說不上冷淡,說了會話,彥信見冷後揉額頭,便識相的起身告辭,冷後假意留了會客,見二人堅決要走,便賞了初晨幾件還算精緻的飾品,打發了二人。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已成爲太子妃的葉檸,葉檸今非昔比,全身上下的打扮無一不是精緻華貴的,她用一種居高臨下憐憫的眼神看着初晨。初晨不卑不亢地與她見了禮,對她表現出來的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情置之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二人又拜見了其他幾位有些地位的太妃後便打算回去。那引路的小太監因得了豐厚的賞,有心討好,便道:“二位殿下,這裡離疏影宮不遠,這幾日各色梅花都開了,美得很。王妃娘娘難得進宮,不妨前往觀賞。”
初晨倒是無所謂,彥信道:“既然來都來了,天色也還尚早,那便去吧。你前面帶路。”
二人跟在那內侍後面穿過幾條遊廊,轉過幾堆假山,遠遠的便聞到一股幽香,初晨道:“好香啊!”說完突然想起這彥信身上常有的香味不就是這股冷梅香嗎?想來此人是極愛梅的,果然見彥信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道:“這所有的梅花中,我最愛的還是白梅。梅花的香味是所有香味中最清雅、幽長的,梅花雖美,可惜總是一些庸人在賞。”初晨暗自撇嘴,這個庸人說的怕就是她吧?
小太監見自己拍馬屁無意之中拍對了地方,更加殷勤:“兩位殿下,奴才的知道一條幽徑,很少有人知道,那條路上的梅花也是最美的,尤其是白梅居多。保證沒有受過俗人污染的。”
彥信笑道:“討巧地奴才!還不往前帶路?”他雖然笑着。但初晨就是從那笑容裡看出些淡淡地憂傷來。她不禁暗自猜測。這梅花。也不知讓他想起了誰?說不定。是一個芳華絕代地佳人?
二人跟着小太監。循着暗香。穿過一片樹林。拐過兩條小路。果然看見一條人跡罕至地小徑彎彎曲曲地伸向梅林深處。那一林梅花。品種繁多。有品字梅、江梅、宮粉、綠萼、玉蝶、硃砂、黃香、灑金。映着昨夜下地大雪。遠遠望去。很是美麗動人。
初晨見了這林梅花。心情大好。正要進去。卻見彥信立在一旁。癡癡地望着林外一株已死去多時地梅樹。那棵梅樹不與這林梅花相接。孤零零地立在一塊空地上。像是有些年月了。巨大地樹枝已經枯朽不堪。也不知這繁花簇錦地皇宮中又怎會有這樣一株梅樹地存在?彥信神色寂寥。悲傷。眼神卻是溫柔無比。彷彿是看見了那株梅樹。又彷彿是透過那株梅樹看到了很遠地地方。看見了一個朦朧地身影。那一刻。初晨和這個世界與他無關。他完全沉浸在他自己地憂傷裡。初晨不曾見過這樣地悲傷。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安慰他。
小太監站在一旁。有些發愣。今日這兩位主子也怪了些。放着一林盛開地梅花不看。一個偏偏看這死了多時地梅樹。另一個呢。倒去盯着人看了。這管理梅林地也真是地。這死了多時地樹怎麼還在這裡留着?也不怕上邊怪罪下來。這樹在這裡多煞風景啊。他可指着多帶幾位貴人來看梅花。好多得些賞錢呢。改日得跟他們說。砍了這顆樹。重新換上一顆活地纔是。
林中突然傳來一縷簫聲。那簫聲地技巧聽來與彥信頗爲相似。初晨不由狐疑地望了彥信一眼。彥信眷戀地收回目光。皺着眉頭道:“孤忘了父皇交待地一件急事。馬上就要回去做。要不這樣。咱們改日再來賞梅如何?”
初晨有些不高興。早地時候爲什麼不說。到了這裡偏想起來了?難不成是躲什麼人?她扁着嘴道:“已到了這裡了。什麼事情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地。何況能剛好碰着下雪。也是極不容易地。我要去!”
彥信不耐煩道:“你怎麼這樣不識大體?這玩樂的事情怎能和父皇交待的大事相比?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說着真的擡腳就要走。
初晨還未來得及答話,就聽一聲似曾熟悉的嬌笑:“咦,二位殿下怎麼來了這梅林邊,卻不肯進來?可是嫌我這個俗人玷污了這清雅之地麼?”遠遠的一個白衣綠裙,披着白色狐裘的宮裝美人,手裡握着一管碧簫,身後跟着兩個宮女,娉娉婷婷,儀態萬方的從梅林深處向三人走來。初晨又在彥信臉上看到了他剛纔看梅樹時的那種神情,但只是一瞬間,他已垂下了眼簾。那引路的小太監早拜倒在地:“奴才見過梅妃娘娘。”這梅妃乃是最近宮中最紅的宮妃,寵盛三年而不衰,也算是個有些手段的人物。
梅妃帶着一股梅花的冷香,走到三人面前,淺笑吟吟,露出粉腮邊的一顆小梨渦,嬌媚迷人。意味悠長的道:“三殿下,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否?”
彥信勉強一笑,道:“謝娘娘掛念,小王很好。”說着一把將初晨拖到前面道:“初晨,這位是梅妃娘娘。”初晨和梅妃見了禮,梅妃一雙美目放肆的在她身上游走,捂着嘴笑道:“三殿下總是豔福不淺呢。家裡藏着那麼多的美妾,又得了如此的嬌妻,真真是羨煞人也!”
雖是第一次見着這位美女,但初晨直覺這位梅妃對她有很深的敵意,可這敵意從哪兒來,她倒弄不明白。梅妃這一聲嬌笑,倒讓初晨想起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過這笑聲了。三年前,她隨綠綺夫人去紫殿山皇家園林參加櫻花會時,被人引到聽蟬池的附近,聽見有男女調笑,其中一個已知是彥信,另一個女子的聲氣,不就是這位梅妃麼?這樣一來,那與彥信相似的吹簫技巧和梅香,彥信的神情和他的躲避,以及這位梅妃的敵意,都可以解釋得通了。原來這二人暗通款曲,狼狽爲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