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早早便上了牀,幾個丫頭坐在外間用飯,柳葉小聲道:“娘娘今日倒還多吃了一碗飯,這不是太難過了,化悲痛爲飯量了吧?”
柳青低聲喝斥:“說什麼呢?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議論得的?這麼多的菜還堵不上你那張臭嘴?”
柳葉委屈的道:“我這不是擔心娘娘麼?到底是怎麼了,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柳眉想是隱隱知道了什麼,擔憂的道:“這次的事情,我看王爺是動了真怒,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善了的。不過我們要記住,只要王爺一天沒有發話,我們就該像以前一樣的盡心盡力的服侍娘娘,不該管的事情一件也不要管。也不要像有些人一樣,儘想着揀高枝,攀龍附鳳就行了。”
幾人想到初晨這次的事情不管怎樣都與她那個陪嫁丫頭潤雨脫不了干係,正所謂家賊難防,不由都嘆了口氣。柳枝道:“不知那丫頭是怎麼討了王爺的歡心的?我看她那長相,雖然不錯,但差這院子裡其他的姨娘們不少,更不能和娘娘比,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
柳絮冷笑:“你管她做什麼?難不成你也想做姨娘?”
柳枝大怒,呸了一口:“我便是再下賤,也沒到總想着給別人做姨娘的地步!”
柳青不耐煩的喝道:“你們這是嫌娘娘還不夠難過,要吵醒她,給她添堵麼?”柳枝二人方住了嘴,幾人各懷心思,俱沒有心情用飯,草草吃了些,便定下讓柳青和柳眉守夜,其他人便都散了。
柳青心裡有事,在臨時支起的鋪子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原本就是個聰慧的女子,在幾個柳中,她可以說是領軍式的人物。王爺和王妃的事情,她心中隱約也是有數的,這二人平時看着柔情蜜意的,但總是夾雜着那麼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裡面,就像演戲似的。
說是王爺特別寵愛王妃吧?沒見哪個丈夫對妻子防範得這樣嚴的。說是不寵吧?他又何苦處心積慮的想要王妃爲他生孩子,也沒怎麼去其他姨娘那裡,就是王妃做下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居然也沒把王妃怎樣。王妃也是,難道不知道子嗣對女子的重要性嗎?爲什麼就是不肯生孩子呢?明明知道潤雨對王爺有企圖,幹嘛還要放任呢?她看着王妃不是那種懦弱的女人,難道她還有什麼別的打算不成?想了半夜,也沒想出個頭緒來,生怕初晨夜裡睡不安穩需要熱水,便披衣起身去拿熱水。
到了最外間,只見黑暗裡有人直直的坐着,一動也不動,嚇了一大跳,正要喝問,就聽彥信的聲音道:“是我。”柳青又驚又喜,驚的是怕彥信不肯放過初晨,又來鬧,那樣她們這些奴才可有得受了;喜的是,彥信到底還是來了初晨房中,這是不是說明事情還是有轉機的?忙從屋裡端出蠟燭,只見彥信臉色疲憊,眼窩發青,默默的坐在桌邊,說不出的孤寂落寞。
柳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彥信,心裡有些發慌,說話也有些不利索,結結巴巴的道:“王爺,可要歇息?奴婢服侍您梳洗?”
彥信半天沒有答話,柳青站得有些僵硬的時候,他指了指面前的凳子:“你坐下。”柳青正想說自己不敢,看了看彥信的樣子,不敢多說,側着身子,屁股捱了一小點點凳子坐下,恭敬的低着頭等彥信示下。
又等了很久,彥信道:“我對她不好麼?”
柳青想想,小心地回答:“王爺對娘娘,那自然是極好的。”
“那她爲什麼不肯爲我生孩子?”
他這話問得突兀,柳青是未經人事的姑娘,身份又低,雖然深得信任,但對於主子這樣的秘辛,她打心底是不想知道一點的。她臉色通紅地跪倒在地,只是磕頭:“王爺誤會了。娘娘怎會不願意爲王爺生孩子?只是機緣未到,日後兩位主子必然是兒女成羣,子孫滿堂的。”
彥信的眼神彷彿飄到很遠的地方,良久方低聲苦笑:“是孤爲難你了,你起來吧。”
柳青站起來,很有些手足無措。彥信看着那突突直跳的燭火:“你們一如既往的小心伺候,她身邊不能離人,我不在的時候,要在裡屋打地鋪。她用的東西,每樣都要經過你們的手。她想要什麼,都儘量滿足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第一時間告訴我。”柳青垂手肅立,答了聲是。
彥信又坐了會,起身往屋裡去了。睡夢中的初晨看上去很是委屈無辜,長而柔順的烏髮灑了一枕,細眉微蹙,眼皮還有些紅腫,微微嘟着嘴,下巴尖尖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放在胸前,衣袖滑到肘部,露出手臂上的點點烏青。彥信伸出手,想要撫平她微皺的眉毛,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初晨濃密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睛。看見他,眼裡微微滑過一絲驚恐,接着又像受了驚的刺蝟似的,豎起全身的刺:“臣妾不知王爺深夜到訪,未曾遠迎,還請恕罪。”彥信一看到她那冷冰冰的模樣,心中大怒,眼裡噴出火來:“現在知道了?起來服侍我洗漱。”
初晨恭恭敬敬的道:“是。”伸手去取自家外袍,彥信輕狂的道:“不要穿外袍,本王就喜歡看你這樣兒。”
初晨平靜的看了他一眼,“是,一切謹尊王爺的吩咐。”她掀開被子下牀,露出只穿了白色單衣,曲線玲瓏的身子,鎮定的接過柳青遞來的熱水,絞了帕子,走到彥信面前:“臣妾服侍王爺洗臉。”
彥信大馬金刀的坐着,任初晨拿着帕子在他臉上輕輕擦洗,對柳青和柳眉道:“你們出去,不喊你們不許進來。”柳青擔憂的望着初晨,只見她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就像是平常恩愛夫妻中妻子給丈夫洗臉那樣再平常不過。
初晨蹲在地上仔細擦乾了彥信的腳,垂着眼道:“已經洗好了,請王爺安歇。”彥信指着他的下體:“還有這裡沒洗呢。你不想我剛剛幸過潤雨不洗就來碰你吧?”他滿意的看到初晨的臉變得煞白,嘴脣也微微顫抖起來。
面對彥信的羞辱,初晨緊緊握住拳頭,就連指甲戳破了掌心也不覺得疼。彥信也不急,耐心的等着。良久,初晨深吸一口氣,伸出顫抖的手,去解彥信的腰帶,剛剛摸到腰帶,手就被彥信一把抓住:“這就是你要的?你還真是賤!”
初晨反而平靜地綻放出一個迷人的微笑:“王爺不就是喜歡賤人麼?我若不賤,你又怎會喜歡?請王爺放手,讓賤妾服侍您呀。”
彥信就像見了鬼,張口結舌的望着她,半晌方猛地將她揮倒在地上,大吼了一聲:“滾!”
初晨自若的從地上爬起,對着他盈盈一禮:“還請王爺示下,賤妾該滾去哪裡呢?是暫時滾呢,還是永遠滾?王爺說清楚了,賤妾纔好去做呀?”
彥信看着初晨好看的嘴脣一張一合,露出裡面雪白整齊的小米牙來,瞬間血紅了眼睛,指着初晨啞聲道:“你——”最終一拳捶碎了桌子,上好的磁器滑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陣脆響,碎瓷飛濺得到處都是。初晨眼睛都沒眨一下,她臉上笑着,眼裡的輕蔑卻是一點也沒有掩飾,就那麼赤裸裸的嘲笑着彥信,好像在說:“你也就那麼點兒能耐。”彥信突然潰不成軍,逃也似地衝出門去。
彥信前腳剛走,柳青和柳眉後腳就衝進房裡,只見初晨已躺回牀上,閉着眼睛道:“把地上收拾了。”柳眉鼓足勇氣問:“娘娘,您,您還好吧?”
等了半天,也不見初晨回答,柳青偷偷拉了拉柳眉,二人輕聲收拾了,悄悄退了出去。
一連兩個多月,都不見彥信的影子,初晨一如既往的過着她的日子,有時候甚至還和幾個丫頭有說有笑的,跟她們講些北地的風土人情,言辭間偶爾流露出對大海的嚮往。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她飯量增加了,身體也強壯了些,臉上也有血色了,每天早睡早起,必然到院子裡走上兩個時辰。閒的時候,就做針線或是看書,那琴一概不摸。她每日只在自己的院子裡活動,輕易不肯出院門一步,也不見其他人,就連原來服侍她的潤露和春黛來求見,她也堅決不見,只是和阿憐的關係更親密了。柳青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就是抓不住要領。
八月,冷後下了懿旨着太子妃葉檸主辦她的壽宴,讓太子側妃金玉露從旁襄助。太子妃將來是一朝國母,是要受萬民景仰的,冷後此舉本來是爲了讓葉檸好好露一回臉,好樹立太子妃的威信。誰知道,準備工作纔開了個頭,葉檸就病倒了,反而是讓剛剛傳出有孕的側妃金玉露主理了全部籌備工作。明眼人都知道,這太子妃病得不是時候,得的卻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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