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側住了幾月後,長生忍不住到沉珠軒找螢火磕牙。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提起:“少夫人不是每晚都歇在朵雲小築吧?”
螢火聳肩:“不知道。”
“有幾晚我看見她在披錦屋。”
“她是少夫人。”
“那他們索性住一起好了,爲什麼要分房睡?”
螢火想了想,“空房子太多。”
“不對。”長生急了,“你不覺得……那個……他們不像夫妻?”
螢火無動於衷,見長生瞪他,才道:“不關我事。”
“側側一定有什麼目的。”長生攛掇道,“要是她突然帶走少爺,你知道上哪裡去尋他們?”
螢火搖頭,“不知道。”
長生氣得跳腳,“貌似你是望帝!這都不知道。給我去查!”
他好說歹說,螢火總算答應了。
三天後,交給長生一張淡紫的信箋,上面寫着--
丙申日,未同住。紫顏歇於亥時,側側歇於子時。
丁酉日,未同住。紫顏徹夜未歸,側側歇於子時。
戊戌日,未同住。兩人在養魄齋相對繡花至亥時。
丙申日,眉來眼去十八次。
丁酉日,因紫顏外出,側側望天長嘆十三次。
戊戌日,眉來眼去三十八次,側側刺到手指三次。兩人共織完織錦二十九尺。
長生道:“這根本看不出什麼嘛,虧你還是望帝。”
螢火抽出一張水藍信箋,長生狐疑接過,發現這上面記錄了更詳盡的情況。
丙申日,長生歇於子時。在披錦屋外吹風一個時辰,在朵雲小築外吹風兩個時辰。打嗝五十四響,放屁一次。
丁酉日,長生歇於子時。跟蹤紫顏至攬景樓後迷路,花一個時辰回紫府。在朵雲小築外吹風兩個半時辰。酉時後跑茅廁七次,疑是晚膳吃了側側夾的一片茄子。
戊戌日,端茶送水二十五次,打破茶盞八隻,因紫顏、側側未留意,又打破茶托兩隻,絆倒一次,均無果。
長生怒道:“誰讓你查這個去了!”
螢火悠悠地道:“貌似我是望帝,自該什麼都瞭如指掌。”神秘地一笑,“你想不想知道先生丁酉日到底去了哪裡?”
長生一喜,“你知道?太好了。好兄弟,快告訴我。”
螢火不語,死氣沉沉板了臉。
長生掏出紫顏給的戈摺扇塞在他手中,搖着螢火的手道:“快說快說。”
螢火仔細把扇子收好,“我那日光顧了保護你,怕你回不來,一意留心看着你的動向,沒管先生去哪裡。你看,我夠義氣吧!”說完,施展輕功三步兩步閃開十餘丈,剩下長生一人跳腳。
紫顏那天究竟去了何處?紫府裡每個人都很想知道。
--作者插花:“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作者插花二:“知道我也不說。”
--作者插花三:“打死我也不說。”
話說熙王爺謀反當日,派了百餘人看守紫府,不許紫顏一衆人等離開半步。
等熙王爺和照浪離去,長生急急地問紫顏:“我們怎麼逃走?”
紫顏好整以暇端坐在椅子上,安詳地道:“坐,我來慢慢說。”
長生心急火燎,無奈只能陪坐在旁,聽他說道:“首先,你要練一門閉氣的功夫,讓他們以爲你都斷氣了。其次,我會在你身上僞造勒痕,讓他們以爲你是上吊死了。再次,等他們走光了,我們就死屍翻身,溜之大吉。”
長生愣愣地推了他一把,“少爺,這行不通。首先,練那門功夫起碼要十天半個月,估計那時我們的腦袋已經不保。其次,上吊的人是吊死在樹上的,我就算假吊也吃不消。再次,他們萬一好心把我們埋了,死屍恐怕不大好翻身。”
“這樣啊。”紫顏憂愁地託着腮,看一旁的側側,“你有什麼好法子?”
“我趁他們晚上睡覺,把他們一個個的手腳縫起來,你看如何?”
紫顏拍手道:“好啊!家裡的針線多得是,你慢慢去縫。可是,剩下值班的怎麼辦?”
長生自告奮勇道:“我去。我帶迷香去弄暈他們。”
螢火讚許地看他一眼,“我在旁護衛,要是你搞不定,我再上去動手。”
紫顏拍手道:“好啊,好啊!你們都這麼努力,我真的很感動。那個,可這樣做,他們還是知道我們跑掉了啊,我可不想成爲通緝犯被人追殺。”
衆人聞言垂頭喪氣,不知道該怎麼辦。
紫顏拍拍長生頹喪的面容,幫他做出一個笑臉,道:“別擔心,要不,螢火你和側側先溜出去,然後扮熙王爺和照浪回來,就說放了我們好了。”
側側大喜,“這是個好主意!”
紫顏又道:“長生,或者你去扮太后更方便,我只要給你一人易容就好了。”
長生汗下,嘀咕道:“少爺,我們的身形太不像了吧。你能不能想個最簡便的法子啊。”
紫顏望天,用手敲打着下巴,沉吟道:“最快的法子啊,你們等等。”
他說着,招呼三人往積石園走去。沿途的王府侍衛警惕地瞧着他們,紫顏笑眯眯地向他們招手。等到了園中的紅蓼池旁,侍衛遠遠地監視着,紫顏拉了三人在池邊坐下。
側側莫名其妙,道:“這是個水塘子,叫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螢火恍然大悟,小聲道:“是否這池子下有通道,可以由水路逃出去?”
紫顏搖頭,隨便向池子指了幾下,“晚上你們倆到這池子來,撈着什麼是什麼,全拖到我房裡來。”
長生膽戰心驚,不知道這其中有何蹊蹺,見紫顏神情自若地微笑,豎起的汗毛才又妥帖了。
晚間,側側和螢火盪出門去,不多時,扛回一個沉重的麻袋。紫顏搖頭道:“不夠,再去拖。”兩人無奈對望,又掠了出去。最後,一共來來回回了四趟,在披錦屋裡放下四隻神秘的麻袋。
紫顏揭開第一隻麻袋,裡面赫然出現一個人,長生大叫一聲,嚇得直往紫顏身後躲。紫顏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把房中的燈火調暗了幾分。
原來這人竟長了長生的臉。只是浸水過多,多處浮腫,整個人就似剛出水的惡鬼,說不出的難看。
紫顏笑逐顏開,把另外三隻袋子也打開了。於是,大家又看到了側側和螢火被泡腫了的臉是何模樣。剩下一人的臉卻不相識,然而難看的程度不相上下。
側側忍住想吐的衝動,質問紫顏:“池子底下怎會有我的臉?”
“本來還預備了艾冰和紅豆兩人的,只是他們走了,用不着了,我也就拿那兩具屍體去沉珠軒餵魚了。”
長生嚥下一口唾沫,“少爺是說,這是四具屍體?”
紫顏道:“是啊,既然大家不肯自己扮屍體,我只能把先前的珍藏拿出來了。他們雖然發脹了些,經我巧手易容,保準仵作都看不出來。”
長生此刻嗅到經過處理後屍體的怪味,終於嘔了出來。螢火忙取了香料給他聞,他大口吸了幾下香氣,緩過神來。
側側指了最後那個不相識的人臉道:“爲什麼這人你沒易容?”
“反正我的臉天天換,只要給他穿上我的衣服就是了。”紫顏心情很好,“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給我一副上等的棺材呢?唔,我要紫檀木的。鐵梨木硬了些,我怕太憋氣。水楠木硬歸硬,不過水不能侵,睡在地下也蠻舒服的。”
長生提醒他道:“少爺,是你的替身睡在棺材,不是你,就不要這麼講究了。”
紫顏道:“是哦,他在我家呆了那麼久,頭一回可以睡到棺木,一定很興奮呢。”他拍拍那人腫脹的臉,親切地對他說道,“如果是照浪來認屍,可能會把你認出來,你千萬要記得裝死,不能露出馬腳!”
長生、側側和螢火面面相覷。側側咳嗽一聲,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要在天亮前佈置好一切。”螢火道:“要是府裡有地道就好了,可以從那裡到府外,就不必正面和他們動手。”
紫顏心虛地低頭,用細若蚊蟲的聲音道:“出府的通道是有,可是你們……”
三人大喜,齊齊聚到他身邊。紫顏像是非常不捨,忍痛又忍痛,過了許久才道:“可是那裡有我很多漂亮衣服,你們……你們不許眼饞!不許向我討衣服穿。”
側側拼命點頭,“不會,不會。我們一定只看,不動手。一件也不會少你的。”
紫顏道:“那如果我想全部帶走上路,可不可以?”
長生拼命點頭,“可以,可以。少爺想帶多少東西走,我們就全帶上,一件也不少。”
紫顏扳了指頭數道:“其實也不多啦。有照浪送來的一千匹布料,別人送的五百匹布料,還有我的八百七十九件衣裳……嗯,用二十輛車子就可以帶走了。”
三人暈倒。長生第一個爬起,掙扎着說道:“少爺……能不能……只帶走你最中意的幾件?”
紫顏眼圈一紅,失望地道:“真的不能全帶走嗎?那好吧……我中意的那一百件衣服,也不是太重啦。長生你就替我揹着好了,剩下的……”他哽咽着,竟說不下去了。
螢火同情地望着長生,對紫顏道:“只要我們能出去,外面我可以找到一等一的馬車送我們出城,再去與姽嫿會合。”頓了頓道,“先生所說的密道究竟在哪裡?”
紫顏有氣無力地指了指遠處積石園的方向,道:“薜蘿洞。”
長生腦海中飛過一道閃電,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但又說不出來。側側和螢火見已有後路,均放下心事,打發長生陪紫顏幫那四具屍體易容,兩人遁出屋去查看侍衛巡邏情形,安排如何把屍體掛到紫府其他地方。那地方既要不易找到,又要能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