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7章

“衣裳來不及換,好在屋子裡夠暗,但願雷章不記得。”紫顏掃視一圈,唯望帝一身白布裹傷太過搶眼,即使改了相貌也無用。

望帝吸了口氣,道:“先生是在勸我避其鋒芒?”這句尊稱一出口,紫顏知道望帝曉得他的手段,因而客氣地改了稱呼。

“報仇未必急在一時。驗證雷章是不是奸細,不一定要用武力。”

望帝想了想,道:“上回的救命之恩尚沒有報,今趟又要承兩位的情。”

“情勢緊急,不必多言。”紫顏指了屋子的後門,“先去給你尋一身衣裳吧。”

望帝先行出門,聆聽一陣,探得附近並無埋伏,招呼紫顏和姽嫿。三人收藏好明月的屍身,從小巷暗處走出,街上颳着寒風,悄然無人。走過一條窄巷,望帝遠遠地看見一棟樓,燈火星閃,便道:“我去那裡借套衣裳。”三人邊走邊看,街巷裡始終寂靜,雷章仍未回來。

走到熱鬧處,竟是一間青樓,姽嫿紅了臉,叫紫顏往旁邊的客棧一起坐等。紫顏道:“去仙音舫沒見你臉紅。”姽嫿啐道:“那裡賣藝不賣身,怎同呢?不像此間,借得到衣裳。”紫顏臉色微赧,扯開話題。望帝沒入樓後小巷,影子一飄,就不見了。

回來時,衣飾一新,富貴逼人,行頭甚至包括三顆粗圓的金戒。幸好數道傷口霸氣地橫亙他的臉,才和暴發戶略有區別。紫顏和姽嫿啞然失笑,望帝往桌上扔了一個包袱,道:“既然謹慎爲上,你們也換了吧。”紫顏忍笑道:“好,順便幫你易容。”要了一間房,兩人先換了裝束,又幫望帝將面具戴上。

他滿臉新愈的嫩疤,紫顏處理時頗爲小心,儘量不沾粘傷口。面具戴完,望帝一臉橫肉,偏生了可笑的鼻頭,肥胖中添着傻氣,惹出姽嫿一通笑。望帝也不着惱,越是天壤之別,他越是安全,對紫顏心懷感激,恭敬地施了一禮。

紫顏在他手中塞了一粒丸藥,望帝以爲是療傷的藥,立即服了。改裝完畢,望帝打量兩人,道:“我們三人一起,怎麼稱呼?”忽然聽到自己變了嗓音,更多粗鄙之氣,甚至有些貪婪。

紫顏促狹一笑,朝兩人欠了欠身,“老爺、夫人,該上路了。聽說滴滴香出了新釀的美酒,不如就去嚐嚐吧?”姽嫿白了他一眼,在望帝面前不好太小氣,遂笑罵道:“苟管家,那就請帶路吧!”

望帝哈哈大笑,趾高氣昂地領頭走着,腳下虎虎生風。紫顏伶俐地跟隨在後,時不時照拂身邊的夫人姽嫿,又是叫小心臺階,又是喊當心路滑。換了容貌,就換了身份,姽嫿瞧了好笑,未察覺她自己的容止竟嫺靜了三分。

一行人施施然來到滴滴香,雷章陪了一羣人在頻頻勸酒。望帝當場停步,那些人甚是警覺,衆目睽睽,一起看向店外。紫顏若無其事多走了兩步,轉身招呼望帝:“老爺,就是這兒……別看店小,酒倒不錯。”面具下的臉色不知如何,望帝板着臉,不發一言。姽嫿道:“老爺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換個乾淨些的地方。你看看這裡,沒雅室,沒隔間,全混坐一處,成什麼體統。”

紫顏走近,對她低語:“話太多了。”又擡高聲音:“老爺,我們……”

“誰說我不喜歡?”望帝瞪着他,“老爺我大世面見多了,偶爾要換換口味。”拖了姽嫿一齊進了酒肆。

店中那羣人不耐煩地撤回目光,繼續朝雷章呼喝抱怨。三人坐在鄰座,聽了一字不漏。

“你小子是騙我們的吧?望帝的頭值不少金子,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雷章拼命賠笑,道:“剛纔明明就在的,旁邊還有一男一女,早知先前就叫上你們。”

“十個情報,有九個都是假的,你真會賣錢。”一人輕蔑地“呸”了雷章一口,“要不是老大信你,我們纔不想跟了你混。你算什麼東西?賣點消息就想做大爺,你還早呢!我們在老大手下多少年,辛苦打來的天下,憑什麼聽你的!”

雷章苦了臉道:“旃先生不是這個意思,他叫我來領路,我真沒想差遣諸位呀!”他急得搖手,被人用劍鞘打了下去,不由捂了手叫痛。

望帝一飲而盡。他竟是被這樣的人出賣,簡直丟臉。想到宋姐,望帝倍感心痛,他若一刀砍了雷章,撫養了這畜生多年的她,會有怎樣的傷心。

“旃老大說了,三日內一定要抓到望帝,叫他跑了,大家沒好日子過。小子,你說的要是實話,他就是對你起疑心了,不如,我們拿你做餌吧?”

雷章嚇得想溜,被一人拽了回來,幾人拍打他,極盡調笑侮辱。望帝忽然把剛上的酒盅一放,吐酒在地,罵道:“什麼破酒,難喝!”紫顏道:“老爺不中意……那就……那就換一家?”望帝拍了拍桌子,“付賬!”紫顏丟下碎銀,攙扶他起身,望帝甩開他,不悅離去。姽嫿嘀嘀咕咕在後抱怨,紫顏兩頭不討喜,聳了眉毛,賠盡小心,看得那羣人一陣發笑。

“喏,那人和你一樣,馬屁拍到馬腳上。”他們恣意笑着雷章,逗弄他如貓戲老鼠,“快,今晚你多辛苦辛苦,全城找找,看望帝能藏在哪裡。再找不到,我們就把你吊在城樓上,等他救你。”

望帝和紫顏、姽嫿轉過街角,瑟瑟的北風吹得人心裡發毛,他們不約而同停下。望帝笑得苦澀,想抓到內鬼一舉懲戒的念頭竟淡了,看夠了雷章猥瑣受欺的樣子,他覺得一刀了斷太過便宜。

“我要將這裡的消息傳遞出去,玉狸社慣用的送信法子,不能用了。”望帝頭回主動求人,負傷的表情看得姽嫿不忍,她接口道:“傳信不難,我們想辦法。你打算怎麼辦?”

“叫兄弟們放棄報仇,全數潛入地下,江湖上從此不再有玉狸社。”

姽嫿一怔,“你真捨得?”

望帝仰天長嘆,“會刺探情報的人,未必懂武功。玉狸社的高手盡在總社,剩下分社裡的人,不足以保護其他婦孺。像南九社裡大半是孤兒,他們被各大幫派收養,卸去玉狸社的身份,反而能受到庇護。甚至宮裡、郡侯府裡,都有我們的人,如果讓他們爲了死去的人報仇,喪失瞭如今的安樂,我不認爲是值得。”

紫顏凝視望帝的眼,在看多了生死後,顯得慈悲。他微微一笑,道:“你要放棄報仇嗎?”望帝道:“不!”他回答得堅定且急促,“照浪城不僅對玉狸社心狠手辣,之前對付其他幫派也是一樣,不除去他們,我死不瞑目。如果先生願助我,來世做牛做馬,我也甘願。”

紫顏道:“你想如何?”

“扮成照浪城大管事旃鷺,混入城堡刺殺照浪。我見過旃鷺,可以描下他的樣子,只要能騙過其他人就好。”

“你這樣去,必死無疑。”紫顏悠悠地說,“易容不是隻改一張臉,旃鷺現下在哪裡?他說話的語氣是怎樣的?他和照浪之間平素如何應對?有沒有隱情不爲人知?你統統不知道。這些情報,原是你玉狸社該去查明,再由我爲你易容,方有勝算。”

望帝語塞。盈戈潛入照浪城,本是大好機會,怎奈他一心刺殺,記錄下的情報,無非照浪的侍從幾時換班,照浪的飲食規律如何,照浪每日起居情況。對於旃鷺,他們知曉他的武功優劣,性格喜好,卻如蜻蜓點水,浮於表面。一個好的間者,應善於蒐集各類情報,但盈戈勇氣有餘,智謀不足,可望帝又怎忍心苛責於他?上次失手後,他調遣盈戈去了南邊,有意叫他遠離是非之地。幸得如此,否則玉狸社枉死的人命又要多上一條。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紫顏指了指幽黑的天地,要讓天地作證,“且不說來世,我助你復仇,你供我驅役。你揹負殺人兇手的身份,朝廷不會放過你,加上江湖人的追捕,總不能終日過逃亡的日子。不如讓我完全改了你的樣貌,從頭開始。我們多花些時日,查清照浪城的底細,知己知彼,再行計劃。終有一日,我會將整座照浪城雙手奉上。”

姽嫿彷彿看見當年的自己,被紫顏的豪情吸引,應承助他修煉。她知道望帝不會拒絕,他是間者,有十年磨刀的耐心,而紫顏看盡人心,正說到痛處。

望帝陷入沉思,一腔沸騰的血,並非理智的話可以澆熄。刀將出鞘,待砍頭顱,卻要生生收手,隱忍等待下一次,不知猴年馬月能一擊而中。他知道要忍,不願讓其他兄弟再無辜犧牲,情願讓玉狸社湮滅於江湖。但若是連他也悄無聲息躲藏在地下,像不見光的鼠輩,爲世人譏笑不屑,望帝懷疑,他能否做到。

紫顏並不着急,彷彿洞悉了宿命,等的不過是料到的一句。遠處酒肆的吆喝聲漸止,雷章和那些人不知幾時散去,來來往往的過客,沒有誰真正能停留。一時,還是長久。要不要爭這朝夕。望帝苦惱地抉擇,無論如何,到底意難平。

“十年太長,七年吧。若要腐朽毀敗,七年就夠了。”紫顏意味深長地道,“七年後我若不能助你了卻心願,你自可離去。”

望帝怔怔地道:“用七年謝你們救我,更可復仇,我還有什麼可說。”他伸出自己的一雙手,以前彷彿能握住天下大事,此時虛弱無力,連自己的命也要交出。他放下手,目光死死盯緊紫顏,這個秀雅的男子真能完成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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