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世天師神仙相公請臣服
到了藥王閣,一眼看過去,兩人都愣了一愣。睍蓴璩曉
兩人本就是存了箇舊地重遊的心思,所以琉璃燈停在了藥王山的腳下,可是擡頭看時,極陡峭的藥王峰上,正有數人在努力的向上攀援,俱都是攜奴帶僕的青蔥少年,各色衣衫映在碧色山峰上,竟如花兒開放。
紫微訝然的道:“難道,今天又是藥王閣招新的日子?”
花似錦更是發怔,仰面望着那山峰出神。自從離開狐靈山,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感覺中似乎已經過了太久太久,誰知道竟纔剛剛一年……看着眼前的山峰,不由得便想起昔日那個病弱少年,在寂靜夜風之中,半含微笑的把頭放在她的肩上……
同赴藥王閣,這就是第一道試題,她還記得葉扶秋中了毒,她與遠志忘憂彷徨無計時,那個雪袍玉帶的人影,就在靜夜中漸行漸近,髮絲衣袂被夜風捲起,烈烈做響,亂石險峰中仍是足下從容,宛如閒庭信步一般……她記得膏肓谷中三人同戰影妖,然後力竭一起躺在草地上,他汗溼的墨發散在長草間,草莖半掩了他俊秀異常的眉眼,只露出笑的彎彎的脣角,兩人隔了幾縷長草靜靜對視,他妍麗之極的鳳瞳中,深幽幽的光芒流轉,深深淺淺,只有一瞬,卻似乎穿越亙古…攴…
自相識,到相知,復相許……一樁樁,一件件,每一天,每一時,都清晰的好像剛剛發生過一樣,很多人,很多事,兜兜轉轉到最後,卻只餘了那個鳳瞳絕麗的男子,他攜了她的手,向她微笑,喚一句:“錦兒……”
她站了很久很久,竟是思潮起伏,情難自抑,他長長的吁了口氣,側頭吻吻她的頰,柔聲道:“錦兒,我們上去瞧瞧。”
她乖乖的點頭,兩人便一起向山上走去,他習慣成自然的張臂,挽了她的纖腰。現在她身上有紫微大帝的神力,根本就諸邪不侵,可是他還是很小心,怕她累到,怕到接觸到不妥的藥草,甚至怕她會摔下去……小心的過份,於是她就乖乖享受他的照顧……他一路攀爬,她縮在他的臂彎,在貼近地面寸許的地方漂浮,這大概是飛的最低的騰雲駕霧,卻是旖旎十分媧。
花似錦整個人的重量都放在他的手臂上,側頭看他墨發垂落,鳳瞳明澈,俊美無倫,就忍不住滿心歡喜,偷偷湊過來吻他一下,再吻一下,一邊開開心心的道:“真好,你是我的了……”
他無奈看她,卻又忍不住一笑:“你才知道麼?”
“人生的際遇真是奇怪啊!”她繼續大發感慨,“想想那時候你那麼兇,我怎會想到還有今天哪!”
紫微大帝完全是爲了哄她開心,含笑低頭認罪:“小生錯了,是小生有眼不識娘子……”他頓了一頓,拋過來一個揶揄的眼色:“只不過,那時候有些人好像忙的很,也不怎麼理我就是了。”
“誰說的!”她張大眼睛,毫不慚愧的嚷嚷:“誰說沒理?你洗澡的時候我都特意下了藥去‘理’你的……”
他失聲大笑,看身邊無人,飛快的捏了她下巴,便在她脣上輕輕一吻,笑道:“是啊!想想那隻辛苦打洞的小毛狐狸……錦兒,你知不知道,我那時看你的樣子,其實好幾次都忍不住要笑出來……”她鼓起腮看他,他亦目不轉晴的看着她,他的手指,流連的走過她的眉眼,含笑的鳳瞳流光溢彩:“那時候你就這麼看着我,眼淚直往下掉,一邊哭一邊罵我摸了你的尾巴……我那時候險險就要說一句,就是摸了又怎樣,我會負責的!”
“有嗎?”她疑惑,“你那時明明一臉嫌棄的樣子!還說自己修爲高,拼命氣我!纔沒說要負責!”
“你還不是?”他挑眉,“你還對我說‘你這麼兇這麼不講道理,我纔不要嫁給你!’對不對?現在呢?”
她愣了愣,看着他,兩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忽然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自相遇那一刻起,或笑或鬧,或怨或喜,甚至還有重重的誤會……可是事過境遷,此時再想起時,竟滿懷俱是溫馨,就連吵嘴打架,也都這麼美好。
他一邊笑,一邊擁起她,加快腳步衝了上去。藥王閣大門前已經是滿滿的人羣。沒想到時值五大城兵變之時,藥王閣招新仍舊有這麼多人來……這固然有當日嵩山大會時,藥王閣獨攬第一天師,第一藥師和第一煉器師的影響在,但更多的,是因爲天下大亂之時,藥師之學更顯得尤爲重要,藥王閣之名更加令人信服,所以天下人才會這般趨之若鶩。
兩人找了個角落,靜靜的等着,他們已經是最後一批,所以等了不大一會兒,便見藥王閣大門開啓,東方天籟緩步而出,他仍舊長身玉立,脣畔微微帶笑,足下步步生蓮,雪色長髮用二龍戲珠的金抹額勒起,眉心一點桃花痣嫣紅欲滴,當真風華若仙……此景此景,恍如昨日……
他一眼就看到了衆人中的紫微兩人,卻只向他們略略點頭,然後笑吟吟的團團一揖,道:“諸們遠道而來,辛苦了。在下東方天籟,先師羽化之後,便稟爲藥王閣主。”
他從不在乎權勢地位,卻也從不介意承擔,這藥王閣主“羽化”的消息,大家自然是第一次聽說,可是他顯然不欲多做解釋。靜了一息之後,旁人紛紛開口,說甚麼東方閣主衆望所歸之類……東方天籟也只含笑而已,等到衆人都說的差不多了,才道:“今年的藥王閣,與往年頗有不同……”
衆人都是一靜,東方天籟微笑道:“因爲藥王閣在外界有小小虛名,所以,往年承蒙諸位看重,常常有許多異族仙友欲拜入我藥王閣,既需要掩飾身份,藥王閣又不能因材施教,着實辜負了良材美質……所以,自今年開始,藥王閣中加設三館,爲丹砂館、決明館和蟾酥館,分別用於給新入閣的妖修,鬼修和毒修修習藥術……”
紫微和花似錦對視了一眼。其實在他說了一個開頭時,紫微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世間向來沒有“毒修”的說法,因爲毒族向來人人喊打人人厭棄,從來不以爲毒族的修煉也能稱之爲修煉……可是從現在開始,就有了,站在藥王閣門前,身爲藥王閣主的東方天籟,言出他口,勢必傳入世間……毒修二字就這樣順理成章,堂堂正正,與妖修鬼修並列,不特別,只是自然而然的存在了,好像一直存在着一般……東方天籟的想法就是,讓世間從此正視毒族的存在,同時也讓他們明白,毒族並不可怕,可以撥亂反正,亦可以和平共處……東方天籟始終言笑炎炎,當日魔山之事,已經隨着衆毒族下山,傳遍妖界,凡間也多有聽聞,聽到這一番言辭,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驚恐,卻難免心存疑竇。東方天籟細細說到最後,然後含笑續道:“不瞞諸位,在下便是毒修,出身白頭蛇族……”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譁然,東方天籟負手含笑,眉眼姝麗,風華妖嬈,宛似神仙化人……可是他既然開口,當然就是真的……花似錦一時激動心情,想也不想的上前幾步,站到了東方天籟身邊,朗聲道:“我叫花似錦,我出身鴆族!”
衆人中有不少去過嵩山,花似錦又是傾國之貌,一見之下便不可能忘記,所以立刻就有人認了出來,一時滿場喧譁。紫微早已經料到,也不阻止,只負手站在一旁,東方天籟上前一步,虛扶了她手肘,款款道:“姑姑。”
花似錦嗯了一聲,莊重的擡手,摸摸他頭,東方天籟略低頭讓她摸的更順些,態度十分恭謹……衆人更是譁然,不少人憶及當年藥王閣雲符霧手,以及七八階天象的前事,紛紛交頭接耳,東方天籟一直等到衆人漸漸平靜些,才含笑續道:“對,姑姑出身鴆族,我出身白頭蛇族,我還有一個師弟,出身碧眼蟾蜍族……”
他向後招手,花似錦這纔看到池畫月居然就站在他身後,正與一衆藥王閣弟子站在一起,原來自從魔山之後,他便隨東方天籟來了藥王閣……此時,見東方天籟招手,池畫月便上前一步。池畫月自初見時起便是一身紅袍,即使後來死而復生也仍舊是着了淡色紅袍,此時卻換了一件書生的青袍。他生的本極娟秀,眼角尖尖,脣色清淡,眸光靜謐,襯了一頭絲綢般的銀髮,那樣靜靜佇立的模樣,竟是透骨的斯文風雅,宛如水中蓮花般香遠益清,渾不是當日紅衣紅傘的妖嬈模樣。
東方天籟續道:“現如今,藥神大陸共有四個八階藥王,花長老是其中一個,我也是其中一個,可是最早晉級八階的,你們可知是誰?”他頓了一頓,悠然續道:“是鴆族的墨離,亦是我藥王閣的客座弟子,現在正在閣中閉關。”
墨離也在這兒?花似錦微訝,東方天籟向她微微點頭,低聲解釋了一句:“姑姑放心,墨離是藥癡,對於此時的他來說,長大不長大,並不太重要。”
花似錦默然點頭。紫微始終旁觀,不置一詞,卻不由得讚賞。東方天籟成名已久,花似錦則是在嵩山大會上一鳴驚人,池畫月雖則籍籍無名,卻容貌清俊溫良之極……三人俱是傾城之色,卻各自不同,東方天籟便用這種令人驚豔到一輩子都忘不掉的事實,清清楚楚的告訴大家,其實毒族早就在你身邊存在着,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們不但不可怕,反而異常美好……
不得不說,這翻牌翻的十分大膽,且極爲成功,似乎突如其來,卻又如此的水到渠成……而且因爲東方天籟最後說的那一句“蟾酥館的毒修將由我親自教導”,就連普通凡人,都恨不得自己是毒修了,毒族令人唾棄的過往,轉眼便似一夢……在場諸人,能入藥王閣的最多不過十之一二,可是今日情形,卻勢必傳遍天下。從此天下毒族不必再藏頭露尾,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之下,東方天籟這一手着實玩的漂亮。
等到諸事已畢,東方天籟才轉身走到了紫微面前,微笑拱手,道:“帝君,東方天籟來領搖光星位。”
紫微含笑點頭,擡手時,手中一團光芒宛如火焰般跳動,東方天籟便坦然的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啪”的一聲輕響,兩人雙掌輕擊,宛如一個儀式,抑或一個宣誓,藉着這一擊,那屬於七星之中搖光的仙骨,便到了東方天籟手中,瞬間沒入……紫微正色道:“七星神職,會爲你之後行事帶來許多便利。”
東方天籟微笑道:“享受許多便利,亦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我明白的。”
惺惺相惜,亦是志同道合,他是君,他爲臣,紫微大帝不必事必躬親,卻須知人善任……再不必多說一個字,兩人各自拱手別過,走出很遠,花似錦悄悄回頭時,那華美錦袍仍舊靜靜佇立……花似錦輕嘆一聲,轉回頭來。
紫微含笑道:“東方天籟倒當真是個智者。”
花似錦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你不跟他約時間再見呢?你不是說要七星歸位?”
紫微笑着搖頭:“傻狐狸,所謂七星歸位,並不是要七星都聚到我身邊,只是各安其位的意思。現在,天璇天璣在朝,天樞搖光在野,玉衡,”他笑着點點她的肚子:“還要很久纔會出來,所以,倘若我們真要聚集七星,還有得等呢!”
花似錦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怔,道:“我記得你說過,要有兩個人在人間,一個引導毒族修煉自救,另一個則斬殺爲惡人間的毒族……那小東方在這兒做‘引導’,誰來做‘斬殺’的事情?”
“你說呢?”紫微含笑放眼天空,徐徐的道:“其實,北斗七星一直在不停的轉動,但其中五星的方向是順向,只有天樞搖光是反向的……所以也就註定天樞和搖光,與其它五星不同。”
“呀?”花似錦愕然:“藥王山是搖光,是龍脈之首,狐靈山是天樞,所以是龍脈之尾?所以……是大花花?”他含笑點頭,花似錦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好一會兒才道:“我覺得大花花不會做這種事呢……大花花是那種‘人不犯我,我才懶得花心思理你’的人,他怎可能費這種心思,走遍天下找人殺啊?”
紫微笑着搖頭:“誰跟你說要走遍天下找人殺了?他既然承擔了這個爲毒族之事收尾的使命,就會註定與毒族有交集,等到倒行逆施的毒族運數到頭,自然就會走到他手裡……花長老並非嗜殺之人,可是他自然有別的法子做好這件事的,你放心就是。”
“可是……”花似錦眨眨眼睛:“花長老,他肯答應麼?”
“我跟他做了個交易。”紫微緩緩的道:“我允諾之後的天狐一族,一生都可以遇到真愛,不受這三年情劫的限制……所以以此爲代價,花長老會爲我做萬年的天樞。”
花似錦張大了眼睛,總覺得自家相公這一手有點兒趁人之危等等……其實她求他一求,沒準他也會答應啊,幹嘛還要花漫天做一萬年天樞……可是轉回頭再想想,凡間妖修做神仙,本來就是一件榮寵之極的事情,求都求不來,而且所謂的做一萬年,其實花漫天還是該幹嘛就幹嘛,只是順手殺幾個撞上/門來的毒族,就算他不做天樞,惹到他他也會殺啊!於是扁扁小嘴兒沒說什麼。
紫微看在眼裡,不由得好笑,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小狐狸,這件事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若是花漫天不做天樞,這件事我便不能做……須知天狐化形後的三年情劫,這並不是一個規矩,而是天性所限……你忘記情魂的事了?天樞乃是司命星君,所以唯有花漫天自己做了司命星君,才能以此爲因,更改天狐一族的命運。否則我若是妄改了此事,天道因果循環,做爲交換,天狐可能會失去一些其它的東西,例如美貌,或者智慧,你明白麼?”
呀?花似錦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一把拉起他,另一手拋出琉璃燈,便躍了上去,笑道:“萬事俱備,只欠一個法陣了!接下來,就看我第一天師大顯身手吧!”
飛快的趕回狐靈山,花似錦鋪開藥神大陸的地圖,紫微也不打擾她,便轉身退了出去,屬於紫微的事情,只餘了這一個天師法陣,可是屬於雲知處的事情,他還沒有做完。比如妥當安置雲母,比如將來的雲氏宗族……
處置天下容易,安置親人卻不太容易,英明的紫微大帝其實真的很爲難,他想過帶雲母回九天界,這雖有些難,卻並不是做不到,可是雲母堅持不肯,他又不放心把她交給任何人照顧,着實有些犯愁……一直到有一天,小狐狸他哥隨口說了一句話“你這八階藥王生死人肉白骨是假的啊?你自已雙宿雙飛好不快活,怎忍心你孃親一人孤苦伶仃?”
紫微恍然……天狐的主意從不拘於常理,卻總是最有情,可惜他竟不曾想到。令死人復生需擔因果,但是從無到有則不必,他跑了一趟雲氏,收集了雲栩然的魂魄殘念,置於他的身體之中,以靈丹培值,以法器溫養,爲了安雲母之心,他囑她每日念一百遍他的名字……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雲栩然便會死而復生。這樣一來,竟連雲氏的事情也一併解決了……真可謂一舉兩得。
他忙碌的同時,花似錦亦在專心的研究天師法陣。其實這個法陣,從拿到地圖的那一刻她就在想,一直到現在確定了龍脈所在,早就在腦海中成形,雖然現在花似錦已經靈性全開,記憶盡復,對自己的天師符籙又是極有信心,可是畢竟牽涉整個天下,來來回回看了幾次,仍舊不怎麼放心……於是站起來就去找現成的天師花漫天,甚至連想都沒有多想。
花漫天仍舊在雕刻玉屋,花似錦懶的往下走,就站在山坡上,手攏成一個喇叭,遙遙叫:“花長老!大花花!”
不大一會兒,就見衣衫一閃,花漫天從玉屋裡走了出來,她笑吟吟的向他招手,示意他過來。花漫天負手而立,遙遙看着她,她毫不在意的又招了招手,花漫天似乎是嘆了口氣,然後慢條斯理的走了上來,花似錦一轉身,便就近進了長老閣。
花漫天進了長老閣,不緊不慢的洗手,拭乾,花似錦早把地圖鋪在桌上,連一句廢話都沒有,就指着道:“大花花你看,這是龍脈……這是七枚星主石的位置,這是五枚藥王印的位置,我這個天陣法陣,兼具五行之力,但布成之後,會略爲偏重水系和金系,偏重水系,是因爲龍乃水中神靈,要以水來溫養,偏重金系,是因爲金生水,且金爲穩固之物……”
他一聲不吭,背對她解去沾滿玉屑的長袍,她就跟過來,在他身後嘰嘰呱呱指手畫腳,一邊說話,一邊開箱子取出新的袍子遞過去,他便接過換了,懶洋洋的坐去桌邊,待看不看的瞥了一眼地圖,她早屁顛屁顛的跑去泡了茶來,倒了一杯給他。
兩人的動作全都是自然而然,熟極而流,甚至完全不需要去想。他接過茶,慢慢喝了一口,想要擡頭看她一眼,卻終究沒有,只低頭看那地圖,她巴啦巴啦終於說完,然後滿臉興奮的盯着他,花漫天並不理會,只細細看那地圖,花似錦說的口乾,自己倒了兩杯茶喝了,然後催他:“對不對,我說的對不對?”
花漫天養了小狐狸多少年,豈會不知她已經從頭到尾全盤算好了,只是需要他點個頭,她心裡就有底了……花漫天再細細看了幾眼地圖,那龍脈所在,活生生的五爪金龍正騰挪做勢,似乎下一刻就會盤旋雲天。
花漫天擡手就敲了她個爆粟,道:“笨蛋!”“喂!”這一下真的很痛,花似錦捂着小腦袋:“你幹嘛敲我這麼重?”
花漫天淡淡的道:“龍困淺灘,你沒聽過嗎?這既然是一條即將騰起之龍,佈陣便須順風順勢,助以雲氣,你一昧溫養,令這條騰龍耽於安樂,這怎麼成?天師符籙最重‘自然’,你的‘自然’呢?”
花似錦爭辯:“這是新朝的國運,我當然要想法子令他留在此處,難道反而要想法子讓他飛走嗎?喂,大花花你敲的我很痛!”
“我只是讓你清醒一下……”他面不改色,語聲淡淡:“這就好像你抓來一隻老虎,變着法子喂他好肉,老虎有現成的肉吃,當然就不會再有心思去捕獵,長此以往,他的筋骨就會退化,變的比貓還溫順,你的確是把他留住了,可是他還是老虎嗎?同樣的道理,飛龍在天,纔是龍,否則成甚麼了?人間朝代更迭,本是常事,一朝運勢盡了,自然會有一朝取而代之,龍騰之勢本是始,新朝初興,萬物蓬勃,已經足夠好,你理他後人做甚?”
花似錦想了一下,無言以對,只好繼續揉腦袋:“大花花你敲的我很痛。”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終於還是伸出了手,她立刻整個人偎近些,把小腦袋湊到他手下,花漫天輕輕揉了揉,眼瞳中漸漸現了一個笑,道:“你錯了!”
他敲的是右邊,現在揉的是左邊,小狐狸一手累了換一手,早就已經換的不知道哪邊痛了。她理都沒理,斬釘截鐵的:“管他哪!反正揉揉就不痛了。”
他愣了愣,然後突兀的笑了出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兩人言出全似無意,卻好像打了一個啞謎……她錯了,他也揉錯了,可是這又怎樣,花漫天和花似錦之間,本來不需要對症下藥,她出的招兒,他照單全收,他的好與壞,她同樣依賴……這樣就夠了,有一種感情,本來就誰也說不清……
………
花似錦回到家裡,紫微正坐在桌前,花似錦鋪開了地圖,鄭重的道:“我這次是真的想通了。”
紫微點了點頭:“那便開始罷!”
“現在?”花似錦眨眨眼睛:“難道都不用選個黃道吉日?淨身沐浴,焚香禱告什麼的?”
“淨身沐浴當然,隨時可以……你若是想焚香禱告?”他偏偏頭,半開玩笑的:“不然你就叫三次‘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
“喂!”她瞪他,看着他俊美到難描難畫的眉眼,看着看着,就忘記了自己要做的是甚麼,只是望着他出神,他爲什麼這麼好看?爲什麼這麼順眼……總是忘記自家相公是神仙,而且是非常非常不得了的神仙……難道紫微大帝真的被她拉下界雙/修了?還修出來一個孩子?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誒!
紫微早已經適應了她隨時望着他失神的小模樣兒,只是含笑,一邊取過旁邊的玉塔,那玉塔都有一人高,上面都已經放好了星主石和藥王印……他指尖每沾到一個,那玉塔都會隨手化爲一團小小光影,舉到地圖前時,竟似乎水中映出了倒影,指尖一枚玉塔,圖上亦有一枚……他看看猶自出神的自家小狐狸,微微一笑,拉了她手兒,放在他的手背上,然後依着她畫出的地方,他將玉塔輕輕投下,玉塔應手而沒,順利的嵌在了山川湖泊之間……
藥王印鎖五行之力,五爪所在之處,各置一枚,七枚星主石則次第分佈,只有十二個點,卻是高明玄妙,包羅萬象……囊括天下的法陣瞬間布成,渾然一體,騰挪欲飛的五爪金龍得此輔助,更是鮮靈生動……他一直將玉塔放完,才輕輕搖搖某隻小狐狸:“乖,天師大人,瞧一瞧你的法陣。”
“啊!”她猛然回神:“爲甚麼不等我來放啊,你搶我的功勞!”
某人搖搖手,她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小狐狸爪子,正牢牢的巴着他的手,頓時恍然,然後羞澀……擡頭時,他望定了她微微一笑,鳳瞳流光溢彩:“我不必搶,我最多代勞……我的所有,都會與你共享。”
一句話還未說完,窗外忽有鼓翅之聲,花似錦愣了一下,上前兩步推開窗子,黑影一閃,已經落在了桌上,雙翼微展,略略低頭爲禮。花似錦訝然,回頭道:“小秋的蠱雕?”
紫微點了點頭,卻不開口,那蠱雕低頭從脖子上系的儲物袋裡拎出一個長卷,花似錦微訝展開,上面竟畫了一幅畫,筆法十分細緻,畫上的花似錦也是活靈活現……第一幅畫,便是在藥王山頂,葉扶秋,花似錦和遠志忘憂兩人席地而坐,花似錦正說着什麼……她當然記得,那時她說的是“其實我很沒用的……可是我答應你,只要我還活着,就一定拼命護着小秋周全。”
花似錦不由得挑眉,心裡竟有些感慨……兩人在客棧中相識,她全心全意助他,討好他……助他解毒,甚至揹他上山……原來這許多她以爲的一見如故,他的溫柔細緻,俱都是在做戲,一直存着戒心,一直到那時,她說出那一句話,他纔有些觸動……花似錦搖了搖頭,繼續翻了下去,第二幅,是在膏肓谷中,她正從他背上接過藥筐……這極長的長卷,畫了許許多多,俱是兩人的過往,一直到最後,卻是一個身着龍袍的葉扶秋,正負手佇立,不勝蕭瑟。
花似錦出神片刻,將長卷細細捲起,含笑道:“我根本沒有怪過他,他真的不必向我解釋。”
所有的“不得已”都只是一種選擇,此時此刻,她是真的不介意了。蠱雕弓腰伏首,短鳴一聲,紫微走上一步,含笑道:“他一定還有一個禮物吧?”蠱雕仍舊短鳴一聲,仍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錦盒,盒上御筆硃批百年好合四字……掀開來,滿把的珠玉之物……
這就是葉扶秋,他的責任與身份,已經與葉扶秋三個字完全融爲一體,密不可分,所以,即使他情之所至,殷殷手繪了這般思念繾綣的長卷,也仍舊會畫蛇添足的在最後留一個位置,畫上一個龍袍,好像這只是一個禮貌周到的解釋,不涉及情感……而在這勉強稱之爲“友情”的禮物之外,他會像一個城主一樣,奉上一份新婚賀禮,不管他有多麼不甘,他卻始終都明白,此時的“雲知處”不可以得罪,所以他會做的面面俱到……紫微看了她一眼,然後轉向蠱雕:“多謝他的賀禮,後會無期了。”
蠱雕恭敬施禮,然後振翅飛出,看着它的雙翼迅速消失,不知爲何,花似錦竟完全不覺得可惜……側身抱了他的手臂,她把頭倚在他肩上:“紫微哥哥……我很開心……因爲,你一直在我身邊。”
紫微笑着摸摸她的小腦袋:“我也很開心,抓到錦兒這麼可愛的小狐狸陪着我……”
花似錦忽然輕輕啊了一聲,伸手撫着肚子,張大眼睛:“她……她好像在動啊!天哪,她真的在動!”
紫微一笑,蹲下來,笑着摸一摸她的肚子:“嗯……她的爹孃一直在磨磨蹭蹭,留戀人間,小公主有些等不及了。”
嗯?她眨眨眼睛,若有所悟,卻不吭聲,於是他笑着挑眉,站起身攬住她,“開陽和明輔一直沒在我身邊,你不好奇他們去哪兒了嗎?”
她從善如流的:“他們去哪兒了?”
他一笑,答非所問的:“據說十天後是黃道吉日。”
“嗯。”
“所以總要有人預先去準備。”
她仍是軟軟的倚在他身上,好像根本沒聽懂,“嗯。”
“我已經跟所有人都說了,到時他們都會去觀禮。”
“嗯。”
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那麼,我們……走罷?”
她不答,環顧室中,一牀一桌一窗一幾,好像每一樣都捨不得,都想帶走……可是卻終於只是抿抿脣,掛上他的脖子,攬緊:“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走!”
噗!滿室旖旎都在她這鏗鏘的話中一掃而空……他又氣又笑,一把抱起她,直接穿房而過,躍入了天空……似乎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天,又一直在逃避這一天,一直在找事情做,一直跟家人開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一直到現在……
身在雲空之間,她終於還是轉身,看着腳下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的天下……他捏捏她的小臉,含笑:“捨不得?”
“嗯,捨不得,”小狐狸轉身攬上他的腰,他的祥雲瑞靄袍散在雲天之間,烏髮垂落,妍麗鳳瞳中滿是溫柔。雖然腳下一片虛無,可是有他在身邊,她全不在意這個,正如她不在意那個一無所知的九天界……清澈的大眼睛對上他的鳳瞳,她莊重的:“我捨不得很多,我捨不得人間,捨不得爹孃**瓣大花花小東方……可是,我更捨不得你……所以,我會永遠陪着你,你永遠都不會孤獨。”
他微微笑出來,鳳瞳閃亮如星,他低頭吻上她的脣,柔聲喃喃:“我的錦兒……”
…………
一年之後,錦瑟城主葉扶秋一統天下,改國號爲錦,定年號爲神佑。同年,神佑帝下旨,將藥王閣改爲護國神閣,將雲氏宗族賜名爲藥神世家,民間以訛傳訛,漸漸便稱做了神仙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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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終於完了哦~~~卡文幾天,終於順回來了,解完所有扣,畫出一個圓的感覺真好,眯眼兒笑~~這本其實真的很順,前幾天卡也是卡細節不是卡情節……唔,盛大的九天界婚禮會以的形式上傳……請允許咱最後做一次廣告,希望沒佔字數……
新文《禍世天師,千面妖王請從良》已上傳,請圍觀,請收藏~~也許會有美人在新文中出現哦…比如池畫月,比如小東方?比如?你們猜呀猜呀~~
做爲半妖半神的混血神界公主,她聽過太多妖族報恩故事……當恩人最得瑟了,找只妖美男終生奴役,開心就調戲兩下,玩厭了踢飛換新的,一輩子做威做福爽歪歪……她爲此偷溜下凡數次,在度厄神君幫助下,掐準時機專門幫妖度劫,希望有朝一日“被報恩”。
第一次來晚了,妖美男度劫完畢半死不活色相全無……某公主大爲不爽,果斷把他賣到小倌樓……
第二次來早了,等半天不見有妖度劫,於是喝了點兒小酒,醒來居然被賣,仔細想想那張俊臉有點眼熟……
第三次,噼啪一聲天雷震,某公主和某妖王相對咆哮,新仇舊恨齊上心頭:“喵喵的怎麼又是你!”
他是神秘莫測的千面妖王,每一個身份都名滿天下,每一個面目都風華絕代,卻沒有人知道哪一個他是真的,只有她知道…卻是在他最最狼狽的時候……
她是傾世美貌的天師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天生不識情滋味。懵懂一場人間行,到頭來,令她哭,令她笑,令她恨,令她牽腸掛肚的,竟都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