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寧願被打死,也不願受這般侮辱而死,她淡淡轉過頭去。
宋玉在牢房受折磨,那知朝堂之上,一場大風暴己經來臨。
陰雲密佈的清晨,似乎暗示着什麼。
小路子侍候燕榕洗漱,穿衣,準備早朝,正遇清漪端着湯羹進來。
“讓我來。”
小路子退下,清漪上前,爲他繫着冕旒,“榕哥哥又是一夜未睡?”
她見他眼下的青色。
燕榕嘴角勾了勾,“無防。”
“榕哥哥要注意身子。”說着,雙手來到他領處,爲他繫上扭結,他將她手一握,“朕自己來。”
她垂了垂眼,微笑着放開,“榕哥哥吃了早餐再去。”
燕榕將她看住,“清漪,你無須每日都來。”
清漪苦澀一笑,“清漪只想多陪陪你……”
燕榕暗歎一聲,拍拍她的手,“朕走了。”言畢,大步離去,小路子緊緊跟在身後,接着是晨風,天保二人。
清漪看着他的背影,一片愁色,自蒼山歸來,他每日勤勉上朝,雖然,朝上太后多次給他難堪,如今更堪,聽聞有時皇上未到,太后便與大臣商議要事,他心裡該是多麼的難受,他的處境這般艱難,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他,安慰他,她也決定,如果,他真的敗了,她便隨他一起,生死不離。
燕榕一行人,剛走出福寧殿,一陣狂風大作,燕榕微眯雙眼,但見一隊羽林軍迎面走來,爲首的是蘇譽。
他擋住了燕榕的去路。
“大膽,皇上的駕也敢擋?”
小路子厲聲呵斥,晨風與天保上前。
蘇譽面無表情,朝燕榕一禮,“臣奉太后娘娘旨意,皇上,今日不用上朝了。”
什麼?
幾人皆是一驚,燕榕目光一凜,負於身後的手緊了緊,將蘇譽看住,“母后的旨意?”
“是。”蘇譽無懼他的打量,儘管那目光如刀,能將人生生鎮住。
“至於詳情,太后會親自向皇上言明。”頓了頓,“皇上請。”
他上前一步,晨風,天保嗖的抽出刀劍。
這廂,羽林軍己將衆人包圍,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周圍宮人見了,紛紛跪在了地上。
“大膽,你們要造反不成?”天保怒吼。
蘇譽仍舊面色冷漠,“臣也是奉命行事。”目光將二人一掃,“臣知二位武功高強,但若真要動起手來,恐怕也難敵我數衆羽林軍。”
“蘇譽,你太猖狂。”
晨風大怒,被燕榕阻止,他看了看四周數衆,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回宮。”
燕榕徹底被軟禁,外人不能進,他更不能出,連着無衣等人,也被禁足,福寧殿“轟”的一聲,大門緊閉。
朝上,太后宣稱,皇上病重,經太醫診斷要靜養,任何人都不能打擾,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令端王等人在朝上發飆,被太后各打二十大板,押回府上“休息”,至傷好之前,不得上朝。
一時間,朝堂風雲變幻,京城戒嚴,皇宮戒嚴,大街上的巡衛多了起來,衆臣只道要變天了。
入夜,蘇譽匆匆回了一趟蘇府,紫瑩迎上,“將軍這般匆忙?”
蘇譽將她拉入內室,將朝中之事相告,紫瑩一驚。
“莫怕,我己派親衛守着府邸,若有什麼事,可讓小廝來宮中相尋。”
紫瑩咬了咬脣,片刻,“紫瑩想回孃家……”
“如此也好。”蘇譽想了想,瞟了一眼她的肚子,輕輕撫上,“這樣也有個照應。”言畢,一邊吩附管家,好生將夫人送回張府去,一邊出了門。
紫瑩扶着門框瞧着蘇譽匆匆而離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駛出蘇府,進了張府大門,未過多久,馬車又從張府後門出來,消失在夜黑之中。
一間僻靜的院子,馬車停在後院,車上走下一人,戴着紗帽,極快閃入院中。
“父親。”她推開房門,未想,屋內還有幾人,卻是她的姐妹們,紫瑩揚脣一笑。
千雪垂眸不語。
阿秀好似在走神。
“都到齊了。”正中站着一人,慢慢轉過身來,打量着面前幾位女子,掩不住臉上的笑容,“孩子們,爲父等了四十幾年,這一天終於到了……”
福寧殿。
太后在衆多羽林軍的簇擁下,從容而入,鏗鏘的鐵甲聲響徹在整個大殿,寬大的殿宇,沒有宮人,只留有一盞燭火,原本奢華的帝王之殿,顯得十分冷清與蕭瑟。
“娘娘!”
“你們在外守着,哀家與皇上有話要說。”
衆羽林軍退出,只留程琳跟着。
進了內室,仍舊暈暗,不過,能看清燕榕坐在一張桌前飲酒。
“母后,兒子恭侯多時了。”
太后笑笑,緩緩來到他面前坐下,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酒杯,燕榕爲她斟滿。
“兒子先敬母后一杯。”說完一口而飲,然而太后端坐着,像只高傲的鳳凰,她沒有動。
燕榕嘴角一揚,“母后連陪兒子喝一杯都不能嗎?”
“皇上倒是興致很好。”
“呵。”燕榕笑出聲來,持起酒壺又爲自己倒了一杯,似無意問來,“母后爲何要這麼對兒子?”
太后目光微眯,看着他仍舊露出笑容,“因爲母后心疼皇上,不是誰都挑得起這千斤重擔。”
“如此……”燕榕低下頭,暈暗的燭光下,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只聽他喃喃道,“母后當真處處爲兒子着想。”
一股深深的痛楚由心而起,不過,他也感到一些麻木了,他輕輕撫着酒杯上的紋理,“母后因爲恨父皇,所以連兒子也恨上了,是嗎?”他突然擡起頭,目光灼灼。
太后微怔,隨之一笑,“皇上何出此言?”
“母后爲何不給兒子說句實話?”他看着她,又恢復平淡無波的神色。
太后至始至終,目光靜如水,眉頭不經意挑了挑,“實話?或許你說對了,母后的確恨你父皇,自然,也恨他的孩子。”她說得平淡,如陳述一件事實。
“呵呵,”燕榕一笑,“那母后打算如何處置兒子?”
太后垂了垂眸,“程琳。”
程琳上前,將一封召書放在燕榕面前又退下。
燕榕一瞥,“這是什麼?”
“退位召書。”
“退位召書?”
“皇上身子羸弱,自知不能統治大燕江山,甘願禪位,因皇上無子,尊母后爲新皇。”
大殿一片安靜,片刻只傳來燕榕吃吃的笑聲,太后瞧着他,嘴角也勾着笑。
國之大事,國之命脈,太后輕描談語,燕榕也未動怒,二人好像是談論天氣一般,沒有爭吵。
他將召書看住,目光閃了閃,良久,“若朕不同意呢?母后準備如何?殺了朕?”
他不再自稱兒子。
太后也不在意,如今,此刻,二人那還有一絲母子情意。
“不,哀家不會殺你,哀家擔不起弒君的惡名。”頓了頓,“哀家會將你囚禁起來,一輩子。”
“母后如此行事,就不怕天下人的唾罵?就不怕大燕大亂,外敵入侵,百姓受戰火之苦?”燕榕又喝了一口。
太后道,“所以才讓你主動退位,在朝上向百官表明。”
“有人信嗎?”
“哀家不管他人是否相信……自古以來,稱帝者無不經過血腥戰爭,哀家也不怕舉事者,哀家有大軍可以鎮壓。”
燕榕搖了搖頭,將召書推了回去,“朕不會下此召。”
“哀家容你幾日時間考慮。”頓了頓,“正好,哀家還要等一個人。”
燕榕不解,太后笑得詭秘,“一個哀家的故人,皇上應該聽過,或者見過,李貴妃。”
什麼?
燕榕終於變了臉色。
“你果然早己知情。”太后冷言,目光嗖的一變,語氣終於有了起伏,“哀家若不先動手,你豈非要對哀家下手?”
安靜被打亂,涌起的是一股子對抗。
太后忽爾生怒,但極快又平靜下來,嘴角一揚,“到時侯,哀家還有一件更爲重要的事宣佈。”說完,看了看桌上的召書,“其實,你同不同意,有何重要呢?”
那勝券在握的神色,那不屑的目光,還有一種激動的期望,彷彿在等着某一刻的到來,太后不再看他一眼,起身朝程琳吩附着,“皇上雖然要退位了,但一切用度,不能有一絲馬虎,仍與以往一樣。”
“是。”
太后走出,片刻,大殿恢復了平靜,只有計時器,滴滴的水聲,清晰而突兀,燕榕的目光落在召書上,嗖的一聲,手臂一掃,召書隨着酒杯落下……
太后回到坤寧殿,清漪還跪在門口。
從清晨燕榕被軟禁到此,她己經跪了一日。
“娘娘?”
“哼。”太后冷哼一聲。
清漪磕了一個頭,一日未進米水,神色己是疲憊不堪,“望娘娘答應清漪的懇求,清漪願意在福寧殿陪着皇上。”
太后長袖一甩,“燕清漪,你有什麼資格來求哀家。”
清漪泣道,“清漪自知娘娘恨着清漪,望娘娘成全清漪的一片癡情。”
“癡情?”太后呵呵一笑,“哀家曾當你是自己的女兒,對你格外信任,別以爲哀家不知,那日你跑到哀家的寢宮,欲偷哀家的圖紙,你便是這樣報達哀家?”
“娘娘……”清漪無言辯解,緊緊抓住太后的衣角,帶着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皇上,皇上無力與娘娘對抗,清漪只想陪在他身邊。”
“呵呵。”太后低下頭,扣上她的下頜,“這句話你說對了,皇上憑什麼與哀家對抗?就憑你偷了哀家的圖?實話告訴你,哀家早知你是養不熟的狗,那日哀家故意讓你看見圖紙,知道你會來偷取,可惜了,那圖是假的,哀家之所以放宋玉離京,放鬆皇上那幾個護衛進入皇宮,便是讓他們把消息傳出去,你真當白將軍會帥兵來救?便是如此,哀家的大軍早己布了陷阱等着他們呢?”
“哈哈……”
清漪聽言手一鬆,頓時癱倒在地,止不住的身子顫抖。
不錯,皇上是在等白將軍,原來,這最後的希望竟是一個陰謀?
太后將她一腳踢開,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冷冷一笑,“你如此情深,哀家不是成全了你嗎?哀家同意皇上納你爲德妃,嘖嘖,你可知,皇上是用他的江山來換的,他贊成哀家立劉氏七廟,己經將江山拱手讓給了哀家,你也算讓天下女人羨慕了,聽聞皇上近日只寵你一人,但現在,哀家又反悔了,因爲哀家最討厭癡情之人。”
清漪嗖的擡起頭,滿臉的絕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