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園內,天帝捏着茶盞,輕輕吹着上面的葉片。看似在賞茶,然而眼神卻似有若無地瞟向伏炎。
伏炎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一手蓋着膝蓋,一手輕敲桌面。天帝不開腔,他就裝作不知道。
天帝輕啜了口茶後,這才笑眯眯地看着他:“難得神君有時間,能跟寡人在此品茶論道。”
“我一直都有時間。”一句話,說得天帝面子有些掛不住。
他嘴角一抽,尷尬地笑了笑:“呵呵……是寡人不敢打擾神君清修。”
天帝說完後,伏炎沒再堵他的話,只偏着頭看向別處。而天帝則暗搓搓地琢磨着,怎麼開口才不失分寸,不失身份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區區一個麥小豆,於他而言根本就不足掛齒,他召喚雷公罰她受五雷之轟,不過是爲詐一詐伏炎。沒想到,一向淡定的神君,竟然也着了道,既然如此,他何不趁此機會,提出條件。
伏炎何嘗不知天帝的那點心思,當時確實是急了,然而在他主動承擔下來後,見到天帝眼中一閃而逝的得意,當即便知上當了。
不過無妨,反正都無聊,就當陪他玩玩唄。
天帝潤了潤喉嚨,又咳了咳,這次緩緩道來:“神君您是知道的,媚兒當年也是因爲太愛您了,她無心傷害神君的寵物,您看這都過去四萬年了,是不是可以讓她回來了。倘若神君肯讓媚兒迴天界,那麼麥小豆的事,寡人可以既往不咎。”
“哦?”伏炎語調一揚,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盞,挑眉問道,“你是在威脅我?”
天帝連忙擺手:“不不不,寡人哪敢威脅神君。只是希望神君能饒了她,您也知赤水是什麼地方,她一個姑娘家,如何受得了……”
他話尚未說完,伏炎冷嗤一聲:“赤水怎了,不過是隔開魔界的一條黑河。”
“神君,算是寡人求你了,身爲父親,怎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女兒……”說到動情處,他還擠出了兩滴淚。
伏炎雖然面色冷凝,實則心底確然有些不忍。當初媚姜害死他養的小白鼠,他那時是真的氣急了,盛怒之下,纔將她罰去了赤水。
然而現在想來,也沒那個必要。不過就是一隻普通的白鼠罷了,她終究不是堯光山那隻陪了他千年時光的小白。
過了這麼久,那隻救過他命,並與他朝夕相伴了一千年的小白鼠,大抵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吧。連上古之神都相繼隕落,何況那樣一隻連人形都未幻化的白鼠。
感知到他情緒低落,天帝識趣地閉嘴不言。伏炎放下茶盞,起身離去,走入花叢後,才停下來回道:“此事我同意了。”
天帝欣喜若狂,急忙道謝:“寡人代媚兒謝過神君。”
“不必,過幾天我會去赤水。”
說完後,他便沒再跟天帝閒扯,徑直回了若水小築。
然而一向剛正不阿的虛元仙君得知天帝輕易便放過了麥小豆,他憤憤然地跪在了凌霄大殿外,央求天帝,把麥小豆交到司刑殿受審。
“臣懇請天帝將麥小豆交到司刑殿受審,她觸犯天條,理當按照程序來辦。”
天帝見到他就頭大,身爲明君,自己的臣民正直這本是好事。然而此時此刻,他真想把虛元仙君丟下誅仙台。
“臣懇請天帝將麥小豆交到司刑殿……”虛元已在凌霄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一直重複着那句話。
天帝煩不勝煩,無奈之下,只得再次請出伏炎,讓他去處理。
伏炎站到虛元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想要什麼結果?”
虛元絲毫不畏權貴,一臉正氣地迎上伏炎森冷的目光:“小仙要徹查此事,倘若麥小豆真是清白的,小仙自然不會爲難她。倘若她真觸犯了天條,那麼理當問罪。”
“我說了,此事本君自會處理。”伏炎有些不耐,語氣稍稍冷了幾分。
“查案一事,理當交由司刑殿。”
伏炎劍眉一挑,冷聲道:“你的意思,本君是在多管閒事?”
“不敢!”虛元脊背挺得筆直,“小仙只是公事公辦。”
“好一個公事公辦!”伏炎咬牙,眸光一凜,“那你便下界去給我查出後羌的下落,否則別再回來。”
“既然是神君吩咐的,小仙自會去辦。但請將麥小豆交由司刑殿……”還是那句話,還是那個味道,剛正不阿,寧死不屈的氣勢。
伏炎怒哼一聲,拂袖而去。其他仙君,紛紛前來勸慰,讓他意思意思得了,沒必要那麼較真。
“連天帝都知道你是三界最正直的神仙,最奉公廉潔,現在神君跟天帝都走了,你還跪着作甚?”其中一個仙君準備將他攙扶起來,而虛元卻一把將他揮開。
最終大家全都一致搖頭,帶着一副此人無藥可救的表情速速離去。
伏炎是知道虛元的脾性,對於他的正直也很是欣賞,然而此事,要如何查?背後那隻手,他豈會不知是誰。
玄夕的一舉一動,他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一直在給她機會罷了。陰屍之地一事,他並非不生氣,當時未揭穿她,一來是不想讓她難堪,二來他覺得已沉寂了這麼多年,是時候該了結此事了。
後羌的存在,是三界最大的隱患之一,一日不除,三界便一日不得安穩。現在看似祥和,然而在這祥和的背後下,卻是危機重重。
至於玄夕對麥小豆做的那些事,他覺得倘若連這點難關,她都應付不了,那也沒資格與他站到一起。因而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幫她,人只有在最危險的時候,才能激發出最大的潛能。
對於玄夕,他之所以一再容忍,皆因看在鳳靈的面上。
她是鳳靈唯一的血脈,也是他一手養大的。鳳靈爲他而死,臨終前遺言,便是讓他照顧好玄夕。
可虛元不管那麼多,在他的觀念裡,黑白要分明,神妖不兩立。但凡有錯,必須接受刑罰,無情分可講!
他一直跪在凌霄殿外,伏炎不交出麥小豆,他便一直跪着。天帝實在看不下去了,連早朝都不上了,再次跑去若水小築。
“神君,您看要不走個過場?”
其實天帝自己心裡也清楚,此事多多少少跟玄夕有些牽扯。正因爲知道,所以他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
畢竟那是神君的外甥女,又是上古之神的唯一血脈,身份何等高貴。就算犯了錯,也不能與庶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