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物乃計時所用,王總督將其命名爲‘表’。”卡米洛解釋說。
朱厚照拿着那隻大懷錶,迷糊道:“如何計時?”
卡米洛指着錶盤符號說:“這些是拉丁數字,現在指向十一,沒有達到十二,換算成大明時辰就是午初。”
從北宋開始,中國便有十二時辰、二十四小時之分。
比如午時,即上午11點到下午1點,算作一個時辰(也稱大時)。上午11點叫午初,到12點算一個小時。12點叫午正(也稱正午、中午),到下午1點又算一個小時。
二十四小時計法,跟後世一模一樣。
朱厚照仔細觀察刻度,思索道:“怎爲六十刻?”
王淵笑道:“此物若在大明使用,要麼改錶盤刻度,要麼改大明大明漏刻。臣建議,修改大明漏刻,沿用這泰西刻度。”
“爲何不是改泰西刻度?”朱厚照有些不高興。
王淵解釋道:“因爲大明漏刻,跟十二時辰、二十四小時本身就不兼容。大明之漏刻,一天爲一百刻,無法整除十二時辰,也無法整除二十四小時。若是修改,可改爲九十六刻,正好將一個小時四等分。”
朱厚照是個聰明人,瞬間領會修改漏刻的方便之處,同時也不被陳舊觀念所束縛。他笑着說:“那就改爲九十六刻!”
歷史上,中國漏刻改制,開始於明末時期。
也是因爲西方鐘錶傳入,大明發現自己的刻度不好用,於是便進行兼容性修改。
所以說中國信奉實用主義呢,從西周就開始使用的百刻制,沿襲兩千年的傳統計時法,遇到問題說改便改了——只要不觸及集體利益,管它什麼見鬼的祖制!
不過由於中國太大,明末朝廷又行政效率低下,漏刻改制很難進行全國性推廣。而且天文官意見沒統一,中途變來變去,前後改過96刻、108刻和120刻三種制式。直至清朝初年,才正式確定爲96刻,一刻爲15分鐘,這是最方便的計法。
朱厚照把玩着懷錶,問道:“若計時誤差,如何調整?”
卡米洛說:“請陛下打開錶盤。”
這隻懷錶非常原始,發條旋鈕在背面,且只能上條而無法調整時針。需要打開水晶錶盤,用手指去撥弄時針,如此方能修改計時錯誤。
朱厚照研究一陣,搖頭說:“太粗糙了,不如漏刻計時精細。”
王淵笑道:“陛下,何不命人改進,再加一根或兩根指針。如此,不但能計時,還能記刻,甚至更加詳細!”
“此言有理,”朱厚照說道,“若能改進此物,便不用守着圭表,也不用守着漏壺,隨時隨地都能計時看點。”
“點”也是中國古代計時單位,一“點”爲24分鐘,專用於夜間計時。比如“三更兩點”,便是晚上11點48分,容易讓現代人摸不着頭腦。
如此複雜的原因,是因爲日晷只能計算白天,到了晚上就得換漏壺計時。兩套計時制度,加上十二時辰就是三套,互不兼容能把穿越者搞得心態炸裂。
而一個小小的鐘表,就能統一這三套計時方法!
除了極爲個別的衛道士,朝中文武百官都不會反對改革。反正又不觸及他們的利益,皇帝硬要修改計時系統,腦子抽了纔會橫加阻攔——嗯,禮部應該會跳出來,但王淵可是禮部左侍郎。
王淵建議道:“陛下,此物應立刻送到京城,着令欽天監和工部一起改進。時針之下,可設分針,再設秒針。一天依舊是12時辰、24小時,1小時爲60分,一分爲60秒。一天改爲96刻,一刻爲15分鐘。”
朱厚照問道:“‘分’好理解,計算銀子亦是用‘分’,十分爲一錢。但這‘秒’怎麼來的?”
王淵回答說:“秒,禾芒也。春分而禾生,夏至晷景可度。禾有秒,秋分而秒定。禾之秒,本來就有細微之意,又與四季時間有關,自然可以拿來計時。陛下可知,秒本就用於計量,把一寸分爲一萬份,每一份就是一秒。計算糧食,十撮也也爲一秒。”
“這些說法,朕還真沒聽過,”朱厚照笑道,“就依二郎所言,立即讓欽天監和工部改進此物。”
工部能不能成功改進鐘錶,王淵心裡實在沒底兒。不過王淵有個學生,現在是工部主事,可以讓他來負責這個任務。
朱厚照又對卡米洛說:“你既是佛郎機人,那今後便隨侍御駕,教朕學說那佛郎機話。”
“遵旨!”卡米洛大喜。
卡米洛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只求把中國皇帝變成天主教徒。一旦皇帝皈依,說不定天主教將變成大明國教,讓東方億萬子民都沐浴在神的榮光之下。
想得倒是挺美,他若真那樣幹,王淵第一個將其砍死。
朱厚照爲了做正德大帝,迫切想要了解西方世界,當場便跟卡米洛學習起來。
卡米洛還算比較地道,沒有用葡萄牙語糊弄,而是直接教授皇帝學習拉丁語。這玩意兒纔是歐洲通用的,屬於“高雅”語言文字,至於英語現在還屬於蠻夷語言。
皇帝學外語之時,張永悄悄找到王淵:“王侍郎,我這裡有幾十份奏章。”
“什麼奏章有幾十份?”王淵問道。
張永低聲說:“皆與令師陽明公有關。”
由於皇帝不在京城,又讓許泰清查寧王餘黨,寧王謀反案現在都還沒了結。甚至寧王本人,都被關押在南京大牢,中央三法司還苦等着審案呢。
各路平亂功臣,也早已發出請功文書,但因爲沒有皇帝許可,那些封賞也無法定下——皇貴妃代太子監國,按制不準處理這種大事,必須皇帝親自拍板才行。
於是,王陽明還留在江西,以彈壓寧王餘黨、防止土匪反覆爲名,重新劃定江西各州縣地界。在劃地界的同時,順手就把土地給清丈了,已經查出無數歸屬權有問題的田畝。
現在誰都反應過來,王陽明就是想在江西清田!
地方阻力巨大,中央阻力同樣可怕。江西巡按御史,見天發奏章彈劾,朝中百官也瘋狂彈劾,說王陽明恃功而驕,已經把江西搞得民不聊生。
於是,朝中大臣分爲三派。
一派在江西沒土地,也不想得罪王淵,因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一派在江西有土地,要想拿回自己的田產,再不濟也得把王陽明下獄論罪。
一派純屬不想惹麻煩,以楊廷和、樑儲爲首。他們上疏皇帝,建議儘早給王陽明論功,無非想把王陽明調離江西。
這些奏章去年底陸續發來,現在全都到了張永手裡。
張永扣下不發,連皇帝都不知道,反而先拿來給王淵過目。
王淵在瞭解奏章內容之後,一副正派官僚模樣:“張督公,此乃御前奏疏,我沒有資格查看,請悉數交予陛下裁決。”
“明白。”張永笑道。
兩人之前合作幹翻許泰、魏彬,關係已經非常融洽。張永以前結交楊廷和,現在又想結交王淵,反正兩邊他都結交,無論誰執掌朝堂,他張永都能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