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梳理着月光的長髮, 新月彎彎,默默注視着眼前的一切。
劍眉、清目,即使受傷也透着讓人無法漠視的冷清。果然是他!劉學謙!
看他滿身血污, 渾身上下無一完好, 他究竟得罪了什麼人?會下得如此毒手?
“劉公子, 你暫且忍耐一下, 我們這就把你送到藥堂去。”瞧他這一身傷勢, 真的不輕。
“不……不能……去……去……藥堂。”他喘着粗氣,斷斷續續說完這些就昏了過去。
我皺起眉頭,不去藥堂去哪裡?
“文, 看來事情並不像我們想的那麼簡單。”林仙兒摸了摸下巴,一臉的深思。
是不簡單!記得剛纔的那些人曾說到什麼命令, 看來這不僅僅是一場打劫傷人的案件!本來我是不該多管閒事的, 姑且不說他一身的傷會惹來是非, 單是他的仇家就不是好惹的主。可是,既然讓我遇着了, 曾經也有過一面之緣,又怎麼忍心見死不救呢?
當即果斷道:“把他送到莫府!”
林仙兒似乎猜到我會這麼做,順從的幫我扶起劉學謙,欲言又止,當目光觸到他身上的傷痕時, 眸中露出一絲不忍, 最終化爲一聲嘆息:“人命關天, 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脣角微勾, 世人只知她淡漠清高, 又有誰看清她冰冷的外表下,那顆火熱柔軟的心?
一路蹣跚, 走走停停。雖然劉學謙乃一介書生,但畢竟也是七尺男兒,我與林仙兒費了好大的勁才撐到家門口。避開衆人耳目,偷偷從後門溜進府裡,把他安置在了我的房間。
“小青!”我喚來丫鬟:“你趕緊去街上請個郎中過來。”
“是。”小青伸着脖子朝裡面瞅了瞅,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兩圈,機靈的退下。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林仙兒有些擔憂道:“你大哥可是正等着捉我們的把柄,不怕她告密?”
“小青是自己人。即使莫安富知道,我也有辦法應對。”勾起脣角,一個計劃已在心中逐漸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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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揉着痠痛的肩膀,我不情願的起身。事實證明,這地鋪確實沒有牀鋪來的舒服!
剛把門打開一條縫,我便被一股很大的衝力撞倒在地上,正想開口教訓哪個不懂規矩的下人,一擡頭髮現來者卻是莫安富。
他大刺刺的走進屋內,睨了眼被布幔遮的嚴實的牀榻以及地上凌亂的鋪蓋,上前將我扶起來,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三弟沒摔疼吧?都怪當哥哥的太過粗魯,你可莫要生氣!”
“沒……沒事。”我傻傻地站起來,一時忘了反應。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目光又睨了眼牀榻,莫安富貌似不經心的問道:“三弟今日怎麼有牀不睡改睡地鋪了?莫不是這牀睡的不舒服?明天我讓下人再給你訂做一張。”
“呃……不是,這牀很好,無須更換,只是郎中說我體質虛弱,需多接觸地氣調節,這纔有此一舉。”回過神來,我忙找藉口推託。本來想好說詞,只等他開門見山審問,誰料他非要拐個彎抹個角,不知葫蘆裡賣的啥藥,我也只好見招拆招,隨機應變了。
“若是三弟的身體能夠硬朗起來,倒也能幫爹分擔些家裡的事務,以你的聰明,定能解決很多麻煩。”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一副慈兄模樣。
正題來了!我冷笑,說了這麼多無非是繞個圈子讓我跳!如果我偏要跳到外面呢?亦裝出一副孝弟狀:“家裡出事了嗎?”
莫安富忙點點頭,正要開口,我嘆了口氣:“可惜文軒沒什麼本事,家難臨頭卻不能鼎力相助,實在慚愧!”說到最後,我垂頭低嘆,一副懊惱的表情。
“噯——”莫安富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件事還非得三弟幫忙才能解決。”
我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神秘兮兮的湊過來,他一臉的高深莫測:“其實……是知縣大人想要見見你。”
“知縣?”我有些意外:“他爲什麼要見我?”
“這個嘛……”莫安富目光閃爍,乾笑兩聲:“王知縣喜歡遊山玩水,走訪名勝古蹟,得知你去過洛陽城,便想同你探討一下那裡的風土人情。”
理由似乎合情合理,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去過洛陽城的又不止我一個,爲什麼非要找我?”
“別人去過哪裡知縣大人怎麼知道?只是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難道還要貼個尋人啓事搞的滿城皆知?”莫安富不禁有些氣惱,語氣重了些:“雖說咱們家現在的生意做的還不錯,但商場變幻無情,總要找個有實力的靠山才行。你若能投其所好,哄得王知縣開心,莫府以後也就有望了。”
這就是真正的目的?一番話說的天衣無縫讓人找不出破綻,又給我戴了這麼一頂高帽子,我若是不同意怎麼也說不過去。不過,對方是奸詐的莫安富,事情又怎麼可能會像他的說的那麼簡單?
慢慢踱步到桌前,我倒了杯清水漱了漱口,淡淡說道:“如果我說不呢?”
莫安富小眼微眯,目光不覺凌厲起來:“這可是關係着莫府的利益,你當真撒手不問?”
“問又如何?”我挑了挑眉,把杯中清水倒入盆中,細細研究上面繪的花鳥:“這裡的一切都已經寫上了你莫安富的名字,二哥也被你趕出了家門,剩下我這一介弱流又豈是你的對手?以後莫府是好是壞都與我無關,我爲什麼要幫?”
攥了攥拳頭,莫安富咬牙說道:“二弟根本就是被你設計陷害!”
“哼!”我冷冷一笑:“如果不是你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陳伯父,他也不會這麼順利的入贅陳家,讓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最強勁的對手除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以爲我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凡事要講究證據的,三弟!”莫安富並不爭辯,陰陽怪氣的睨了我一眼,快步來到牀邊,“唰”的一聲拉開布幔,劉學謙蒼白的臉便露在了我們面前。
“你!”我咬牙,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
莫安富得意的大笑起來:“哈哈!我的好三弟啊!若是你不同意幫我,那爲兄也只好拿着這個證據去找爹;可如果你幫了我,最後也要落個被掃地出門的結果。嘖嘖!可真是爲難啊!”
小人!我鄙夷的啐了他一口:“少惺惺作態!我是不會同意去的,你去向爹告狀吧!我要梳洗了,不送!”說罷,轉過身子不再理他。
“好!你有種,給我等着!”氣極敗壞的丟下一句狠話,莫安富憤憤離去。
果然!沒讓我等多久,兩名家僕便強行把劉學謙擡到前廳,做爲他的暫時監護人,我也只得尾隨。
來到前廳,便見劉學謙的擔架赫然擺在正中間,而莫安富正蹺着二郎腿幸災樂禍的瞧着我,想到他無事挑起事端,我不由怒從心起。而莫老爺卻雙目微閉,手指輕叩紅木几案,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摸不準他是喜是怒。
幸好,我是有備而來!遂拱手道:“爹,文軒有一事稟報!”兵法上有一招叫先發制人,反被動爲主動,扭轉乾坤,制伏對方。
“嗯。”莫老爺淡淡應了聲,倏地睜開雙眼,目光灼灼望向我:“我也有事要問你。”
“請爹聽文軒說完,再問不遲!”瞥了眼莫安富,我不慌不忙應道:“今早大哥來找文軒商議,擔心日後他若繼承家業,恐經營不善,毀了爹辛苦打來的萬貫家產,便想爲咱家找個靠山,以後若是家道中落也好有個奔頭。”
“你胡說!”莫安富“霍”的站起來,急急爭辯:“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大哥息怒!”我冷冷打斷他:“若不是爲了這個原因,我們莫府生意如火如荼,正是事業高峰,爲何要找個白吃白喝,還要當祖宗供起來的靠山?”反擊開始了,等着瞧!
“你——”莫安富氣極,“砰“的一聲放下手中茶杯,緩緩起身:“王知縣是咱們這的父母官,上至富賈商紳下至市井平民,誰不想和他套上交情?若能拉攏他做靠山,那些布行商鋪又豈會是我們的對手?”慢慢行至我身前,他轉過身來,陰陰的瞪了我一眼:“三弟未曾經商,又怎知其中利弊?”
“我是不曾經過商,但我知穩建經營,篤守信譽方爲經商之本,靠山並不一定可靠,真正要靠的是自己。”無視他的盛氣凌人,我以四兩之力駁回他的千金之壓。
“好了!”莫老爺擺了擺手,制止了我們的爭執:“安富說的也不無道理,商場如戰場,我們總要爲自己留條後路,即便你不做也會有他人去做。文軒啊!雖然你有些小聰明,但這經商之道你還要向你大哥多多學習纔是。”
切!我瞥瞥嘴,說到底還是偏向他的大兒子。既然爹不疼娘不愛,那我只好自個兒幫自個兒了。
“爹教訓的是!爲了將功補過,文軒特向爹推薦一個有實力的靠山。”這纔是問題的關鍵!賣了個關子,滿意的看到莫老爺感興趣的目光,我將計劃說出:“王知縣充其量也只是個九品芝麻官,而我有一朋友卻大有前途,將來做到一品大官不在話下。”
“就是他?”莫安富不屑的指了指躲在擔架上的劉學謙,嗤笑出聲:“爹還沒有向你追究這件事呢!一個被人追殺的窮酸書生會有什麼實力?”
“大哥此言差矣!若是隻憑外表就評論一個人的成就,那還要科舉做甚?劉公子才華橫溢,定能前途無量!”我輕鬆回擊,一臉的自信。
莫安富聽了挑了挑眉,不懷好意的瞟了我一眼,轉身對莫老爺道:“爹,此人來歷不明,看他一身傷勢定是哪個在逃欽犯。三弟他私自窩藏已屬大罪,若不及早將此人交給官府只怕會牽連大家。”
沒想到他避開“靠山”實力,專挑“窩藏”之罪,這危言聳聽的效果確實不錯,只見莫老爺頗頗點頭,一臉的嚴肅:“文軒,你私藏欽犯我還未追究你的責任,還不趕快把這個什麼劉公子送到官府,再跟王知縣好好套套近乎。”
這怎麼行?我急切的看着他,飛快的開口:“爹,劉公子並非欽犯,他乃‘謙雲詩仙’其一的劉學謙,曾名喻全城,以他的才華,今年科考定能一舉奪魁!”目光復雜的看了眼仍然雙目緊閉的劉學謙,籌碼啊籌碼,你可要給我爭口氣!
“劉學謙?!”莫老爺驚訝的看着擔架上的人:“就是那個和王小姐並稱‘謙雲詩仙’的劉學謙?他不是……”倏地停住口,擰眉深思起來。
看莫老爺吞吞吐吐,似乎另有隱情,我不由問道:“爹知道他?”
“全城上下誰不知道劉學謙?”莫安富收起驚訝的表情,不屑的哼道:“一個窮酸書生妄想攀高枝娶王知縣的女兒。也不看看自己是誰,以爲比別人多讀了幾本書就自命不凡稱什麼詩仙,就他那餿樣能跟人家千金大小姐比嗎?哼!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什……什麼?!我大腦出現短路。此王小姐與彼王小姐難道同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