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楊敘和陳壽在馬車中議論賈府的酒產業之時,忽然感覺馬車一頓,隨即幾聲淺淺的馬蹄清鳴之後,馬車便停了下來。
“怎麼了?”賈清掀開簾子,問道。
“二爺……前面好像有情況……”趙勝擡手壓下有些驚疑不定的寧國府家丁,回頭對賈清說到。
此處乃一密林所在,雖是官道,但兩架馬車並行都稍嫌吃力。
賈清凝神一聽,前方左面林深處,似有刀兵相接之聲。
此時天將欲晚,就是賈清,也不得不考慮此地是否有強人出沒。
“你待在這裡,我下去看看。”
賈芸手無縛雞之力,又剛認他爲父,賈清也將他看做得意的後輩,有意照顧。
“是……”
賈清跳下馬車之後,趙勝等欲將賈清護在中間,賈清不理,撥開衆人走到最前面。
茂密的叢林深處,刀兵之聲漸止。寧國府衆人全神戒備,幾個呼吸之間,叢林小徑處率先出現三名黑衣人,盡皆腳跨黑色鬃馬,他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大道之上有如此多的人,只是勒馬佇立,眈眈而視。
不一會,又有七八騎,手執明晃鋼刀上來,其中一個附耳到領頭的瘦高男子耳邊,耳語幾句。瘦高男子氣勢爲之一變,隨即揮手讓他下去。
寧國府衆人大駭,分分拔出兵器,向賈清合圍。蓋因這些黑衣人身上,除了那有如實質的殺氣之外,每個人的黑襟之上,都有深色血污。最後的兩騎,都是一馬雙騎,不是缺馬,而是身後之人,已然不知生死。
賈清覺得眼前這些人的氣勢有些震撼。他沒領過兵打過仗,見過最有氣勢的隊伍,也只是他做兵科給事中的時候,到京師南大營,秦老粗爲了顯擺,把他的重騎兵給他瞧,美其名是給他長見識,說實話,那一次他算是見識了虎狼之氣。
可惜,若要對比的話,雖然眼前這些人裝備甚差,但賈清覺得,秦管亮的重騎兵,比不過眼前這十來騎人馬。
趙勝給了馬軍一個眼神,馬軍隨即領會,走到楊敘等人乘坐的馬車傍邊,一拉。居然在馬車底下拉出一個暗格,露出七八杆長槍,馬軍身後一隊人迅速的抓起,上膛……
這些火器,來源自不用說。倒是這些使用的人,是他們三個人收的徒弟,目的,也是傳授功夫,方便保護賈清而已。但他們也深知拳腳功夫的侷限,所以,自從賈清把三把俄國造火銃給了他們之後,他們便一直沒忘記過練習射擊。每次出行,也必備一些火器,以防萬一。
這些東西從來沒示過衆,可是如今這種情況,趙勝等覺得,必須要給對方足夠的威懾了。
說來就是這麼奇怪,明明對面只有十來個人,他們這邊單是護衛都是三十來個,卻需要他們先拿出底牌做威懾。
而且,沒有人覺得他做的不對。
“二爺小心……”
趙勝見賈清要上前,立馬出口阻攔,卻無法阻擋賈清的腳步,只好示意八名持槍的弟子緊隨左右。他和王將、馬軍也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摸着腰間的火銃。雖然沒交上手,趙勝他們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兵刃相接,他們沒有絲毫的勝算,所以都不敢大意。
賈清看起來到是輕鬆的很,走到最前面,笑嘻嘻的道:“眼見太陽便要落山了,在下與家人還着急趕路回家,不知各位壯士攔住我等去路,有何見教?
若是囊中缺少酒資,我賈清雖不算俠肝義膽,也自認頗有幾分豪氣,願意與各位壯士結一萍水之緣。江湖之上有句話,所謂四海之內皆爲弟兄,各位壯士但有所求,不妨說來,賈清能爲各位辦到的,當無二話。”
前方的瘦高男子在賈清等人擺出長槍陣之時都未變過的臉色,在賈清走上前來,大言不慚的說了這一番話之後,居然忍不住挑了挑眉。
罕見,這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看見他們之後,居然半分不害怕。而且,聽他口語之間,江湖習氣到是比自己還重。
他沉吟了一下,沙啞道:“老夫無意阻擋貴人去路,只是,方纔老夫等人與仇人廝殺,雖剿滅一羣嘍囉,卻未見及他本人的屍首,想來他還未逃遠。
貴人車馬經過此地,不知可否看見,若有相告,老夫等人必然感激不盡。”
賈清聽了,心中已有了成算。這貨強人果然只是因爲江湖仇殺,自己剛好撞見而已。
“非常抱歉,我們確實只是剛好路過,除了衆位壯士,未曾瞧見別人。”賈清遺憾道,爲表示真誠,還大聲問道:“趙勝,你們可有看見?”
趙勝也高聲回道:“沒有。”
瘦高男子不語,眼神掃過寧國府衆人,最後目光落到兩架馬車上,意思有些明顯。
賈清目光一沉。
楊敘適時上前,低聲道:“二爺,這夥人不好惹,能不起衝突是最好的。二爺請看四周……”
賈清循着楊敘的提示,瞥了瞥四周,心中一凜。果然這夥人不止十來個,暗處,應該還有一批人在蟄伏着。所以,他們也有恃無恐。
瘦高男子估計對賈清印象還不錯的樣子,雖然冷黑着一張臉,但卻頗有禮貌的道:“不滿貴人所言,老夫這個仇家乃是個惡貫滿盈之人,卑鄙無恥至極,爲了貴人的安全着想,貴人可否讓老夫等人查驗一下馬車,也好避免他藏匿於馬車之內,危及內眷安全。”
不怪瘦高男子自以爲是。一個少年貴公子出門在外,帶了大量隨從護衛,又有幾架馬車相隨,自然是攜帶了內眷的嘛。
賈清遲疑了,要說讓他們查一下也沒什麼,雖然有些丟面子,但他向來不在乎這樣的虛有名頭,畢竟他馬車之內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只有一個侄兒一個老道士……
賈清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轉頭看了看,悄然問楊敘:“陳道長呢?”
楊敘想了想說:“陳前輩似乎知道這夥人的來歷,不願意下馬車。”
賈清看了陳壽所在的馬車點點頭,有這個原因且罷了,問題是……
賈芸,爲何到現在爲止,一直沒下來!
雖然,他叫他待在馬車裡,但是,外面這樣的場景,作爲一個正常人,不可能一點好奇心沒有。除非真是膽小如鼠之人,被嚇的在馬車中瑟瑟發抖。
顯然,賈芸並不是這種人。可是,他所在的馬車,至始至終,連窗簾都沒打起來過,安靜的有些詭異了……
賈清陷入沉思。
瘦高男子似乎有些不耐了。
“怎麼,貴人不願意?還是,貴人與老夫仇家有舊,有意保他一命了?”
叮鈴~
陣陣鋼刀離鞘而未出的聲音。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哈哈,壯士說的哪裡話,我連壯士的仇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包庇他呢?況且聽壯士所言,此人乃窮兇極惡之輩,賈清雖不算嫉惡如仇之人,亦不屑與宵小爲伍。”
瘦高男子不知與其仇人何等之恨,聽賈清貶低,居然露出一絲同仇敵愾之氣,表情回緩,道:“那貴人爲何不痛快些,讓我等看一看,老夫安心,貴人也好趁着日落之前,趕回京城。”
賈清搖搖頭道:“若是壯士別有他求,賈清自當全力相助。此乃江湖道義所在。
可是,賈清除了乃江湖人之外,還是堂堂大楚勳貴,名門之後。若是本人家眷出行的馬車也任人搜尋的話,傳揚出去,賈清顏面何在?
我願意給予壯士方便,明言告知並未瞧見壯士仇家蹤跡,並非忌憚壯士刀兵之利,而是把壯士當做朋友,出門在外,義氣爲先,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朋友相詢,義不容辭。但是,壯士似乎並未把賈清當做朋友,竟要落我賈清顏面,呵呵,如此的話,恕難從命。”
鏘~~
無數鋼刀出鞘的聲音。
馬背上所有的黑衣人眼神全部凌厲,虎視眈眈的看着場中衆人。彷彿在他們眼中,手持刀槍劍戟的寧國府衆護衛,只是一羣待宰的羔羊一般。
甚至他們都不理解,一向殺伐果決的頭兒,爲何要浪費時間和一個黃毛小兒多費脣舌。
不配合,殺了便是。
瘦高男子嘴角一揚,淡淡的笑道:“這麼說,貴人這是不願意給予方便了……真可惜,你還這麼年輕,如朝陽一般,身上散發着讓老夫羨慕的氣息。看吧,晚霞很美,你若是以後都看不到了,老夫是真的爲你感到惋惜,或許,你應該再考慮一下。”